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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文学)赵政的几个公叔相互递了个眼色,最后那关内侯摆摆手让人退下,拂袖转身各自沉默地坐了回去。虽然都没怎么看赵高,但显然是打算给他机会,让他说下去。
“有这些证据在手,若是赵高想要如何,此时来的就是廷尉了。”赵高手里捏的是他们几个授意家人阻碍盐运的证据。
老关内侯转过头来冷脸看着他:“那你什么意思?”
赵高郑重地问道:“敢问诸位,自盐引法推行后,盐运上的赚头今非昔比,单靠盐务署对你们出售一定限额的盐引也无法补救,是也不是?”
在场的几个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的确,盐禁一开,只要身家清白,连小贩也可售卖食盐。而起这些个小贩大多精打细算,觉得依托旧有盐运开支过大,就那点小钱也不舍得花,宁愿麻烦些也要自己来做这块。
如此一来,他们接不到订单,自然也就没了赚头,单卖那点数量的盐补回损失,简直是杯水车薪。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必使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在那些小商贩运盐途中使绊子,以致如今被抓到把柄,平白受他个鸟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虽然赵高说的都在点子上,但平白被他看穿想法,关内侯显然很不自在。
赵高恍如未见,缓缓答道:“自古以来,无论大贾小贩终日奔走,无非为一个‘利’字,锱铢必较乃是贾之常性,无可厚非reads();。从前盐运这块以诸位的地位,栎阳无人敢出其左右。而今面临如此困境,虽有盐引法之过,但又何尝不是诸位定价太高之故?”
“那些个小贩斤斤计较,我哥儿几个价钱定得再低,他们也不会满意,况且顺着他们一再压价,不仅咱们自己也没得赚,搞不好哪天那些个孙子还不以为我们老哥儿几个好欺负,爬到咱们头顶上来了?”说话的这个驷车庶长个子不高,但里面数他最壮,这下越说越激动。
点点头赵高道:“驷车庶长说得有道理,可是那些商贾也没错。你们两方的争执无非还是落在了‘利’字上,你们不愿压价,他们也不愿出钱,所以各做各的谁也占不到个好。”
赵高上午在刑场前重申盐引法,磨得嗓子发干,回官署刚一坐下就接到了这几位的请柬,又马不停蹄地过来,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过,此时说了几句话又觉得口干舌燥,见面前正好摆了个铜爵,倒也不客气,随手拿起来喝了一口。一口下去他发现竟然是烈酒,又面不改色地放了回去。
酒虽辛辣,刺得喉间生疼,倒也算润了润,嗓子没先前那么干了,于是他又接着说道:“他们自己运盐成本不低,可无人找你们运盐你们开不了工,收入大减。可要赵高说,这事并不难办,无非是两方各退一步。而且看上去只是小小的一步,跨出去了便是海阔天空的双赢局面也犹未可知?”
“那些个小贩成不了气候,怎么看都是哥儿几个吃亏,谈何双赢?”说话的这人双手抱在胸前,对赵高的话嗤之以鼻。
赵高面上一派肃静之色,不慌不忙地说道:“就是因为他们弱势、分散成不了气候,盐运上才须由诸位总领。这些商贾数量不小,一旦整合也足可当栎阳盐事的半壁江山。关键就在于诸位能不能改变以往所有的管控法子,在盐运上给予他们最大的便利。总结一句话:他们售你们运。”
不动声色地观察者他们的反应,见这回他们是真听进去了,赵高便继续说道:“而今盐商活跃已是不争的事实,再往后走,盐法趋于成熟只会更盛,诸位所作牺牲或许将来就是你们最大的本钱。只要数量上来有了规模,比起其中赚取的利润,你们让的这些薄利便不算什么。”
其实赵高的想法就和后世网购业类似,一旦将售与运分开,便能解决运送问题,商贩可专心售盐,而另一方面,他们对运送方产生的依赖也可推动运送方的发展,双方互惠共利。
他说完,正厅里一片肃寂,赵政的几个老公叔都在交换眼神,询问对方的意思。虽然商会举行在即,但这点时间赵高还是等得起,不疾不徐地等他们慢慢商量。此时闲下来,他隐约想起方才喝过的烈酒,入喉虽然辛辣,但那劲道过了以后,余韵悠长,竟还有些想念,于是拢着袖子端起铜爵侧身再啜一口。
喝完放下手臂,挡在面前的宽袖一除,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先前他就知道,这酒八成是他们几个吩咐人放的,打仗打惯了的大多瞧不起他这样一脸书生气的,所以摆在他面前的酒那肯定是府中最烈的,给个下马威,料定他为了面子吃亏也不敢如何声张,想着要是能把他呛得面红耳赤下不来台,那就更好了。
谁曾想赵高不但真喝了,还喝了两回,不但没呛到,瞧那样子反而还有些受用……
关内侯尴尬地轻咳一声,收了逡巡在赵高脸上的目光,问起了正事:“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便是我们兄弟几个肯答应,那些个分斤掰两的小贩他肯答应?”
他这么问,赵高便知事情有转机,耐心解释道:“所以赵高下午举办商会便是为了提供条件,让大家能和和气气地坐下来,把事情说开。诸位放心,此前赵高已经亲自拜访了数家商贾,晓之以情,以理,以利,他们亦有此愿。只要你们双方是真心合作,何愁不能成事?”
那天下午的商会阵仗不小,盘踞在栎阳大大小小的盐商来了泰半,虽然中间还是闹出过些不愉快,但结果还算圆满,赵高想要的目的都已达到reads();。至于今后的运行,还需要盐务署的人介入慢慢疏导,派谁过来接手一阵子,这个人选他一时还没想好,便暂且按下不提。
栎阳盐务的事情一解决,他和李斯翌日就动身启程,回到咸阳已是傍晚将至。他和晕晕乎乎的李斯寒暄了两句就各自分开,想起近一月没有去过,有些放心不下,加上又怕回头去治粟内史府交接,依旧没功夫顾上,就先回了趟自个儿的盐务署。
陈白、赵孟他们见他回来,一个个都有些惊喜,接着齐齐舒了一口气。从前有他在盐务署镇着的时候总觉得踏实很多,可这回他出去办事,近一个月没来官署,出了事大家也没个主心骨,忐忐忑忑不知过了多少日。
倒是赵高,敏锐地察觉到此事以后,心里虽然感激他们的这番信任,但还是生出了点别的想法。当了治粟内史,盐务上的事情虽然他也不会就此放下,还是会亲自过问,但是以后要上手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他迟早还是要放手的。
因为涉及到盐运上的变动赵高单独把陈白留下来交涉。他将栎阳的情况说清楚后,陈白见他澄明的目光定定落在自己身上,心思一动,果然下一刻就听他说:“陈白,派你去栎阳主理一段时日的盐政,你可愿意?”
陈白如今已经是总领秦国盐运的盐官了,赵高这么安排不仅不是褒奖,反而等同于降职。但是陈白是盐务署最机灵的一个,很快就从赵高的话里抓住了几个关键:“一段时日”、“你可愿意”。
去栎阳是暂时的,并且这话是商量的语气,如果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那么赵高不会加这四个字,但是眼下加了。而且陈白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仅仅是商量,在他看来,这其中肯定还有试探。
联系到方才赵高讲到盐运上的变动,陈白隐隐约约觉得赵高这是在给他机会,一个历练的机会。这个变动眼下仅仅只是在栎阳施行,但听赵高的意思,他知道总有一天还会引至国……
“下官愿意。”陈白干脆地答道。
在赵高看来,他的这些个属官皆属周慎有余,敦厚不足之辈。当然,做人太方正有时候也不好,对他来说只要大节不亏,底下的人耍些无伤大雅的小聪明也无妨。
不过他们中间也还是有些差别,诸如赵孟比较冲动,不堪大用,而那白举心思太重,精明过头,不敢大用。
适才白举一直在看赵高脸色,殊不知赵高早已不动声色地把他面上的担忧和不安收在了眼底。
白恒病殁,他没了倚仗,如今赵高坐了白恒的位置,他摸不清赵高以后对他的态度,自然会不安。
算来算去这陈白心细聪明,虽不比那些亮直忠臣,但血性仍在,料想大是大非上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所以最合赵高意的是他。
安排好这些,赵高才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走。路上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巍焕雄伟的秦王宫,不由愣了神。
前些天在栎阳,相隔甚远也还未有这般感觉,如今既已回到咸阳,想要见那人明日就能见到,这时候反倒不可抑制地挂念起他来。
他甚至还有些可惜地想,栎阳过来的路上怎么没有再快些呢,只要赶在宫门宵禁前回来,还能同李斯进宫述职,提早见他一面。
这么一出神,他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宫门口。宫门前的守卫见到他向他行礼,问要不要给他开门,他虽没听清,但还是回神了,心里不觉浩叹一声。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宫门,从前是,而今是,今后也将一直是……
又何苦自寻烦恼呢?
情绪一下子没稳住,他有些不自然地向那守卫拱了拱手,留下不明所以的守卫,狼狈地折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