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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市医院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亮,仿佛像灯塔一样给人指引方向。医院内外的商贩和保洁员等已经换成了刑警队员。疯驴子从马路对面的车上下来,在车内曹闯的注视下走进医院大门。
漆黑的应急通道里,安欣换上了病号服,外面裹着件外套,正坐在楼梯上等他。此时的安欣又恢复了医院里的神态,看见疯驴子,笑着打了声招呼:“老哥,来了。”
疯驴子想笑,可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的腿止不住发抖。
“镇定点儿,紧张的应该是我,是我去做手术。”
“可我从没想过送警察去做手术,大哥,我能抽根烟吗?”疯驴子指指消防栓。
火光骤然亮起,疯驴子狠狠嘬了一口,脸色缓和了一点儿。
“政府,一会儿真要有事,你可要保护我啊!”
“你只要配合就不会有事。”
疯驴子嘬着烟,拼命点头。烟头的红色光点在楼道里忽明忽暗。
门诊大厅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已接近十一点半。众人早已按捺不住。在医院的楼道里,安欣盯着疯驴子手里的手机,观察疯驴子的反应。疯驴子时不时瞟一眼安欣,脸上直冒汗。
安欣把下巴杵在自己的双手上,说:“疯驴子,你是不是真疯了?跟警察耍花样呢?”
疯驴子急得有点儿结巴:“我……我……我能耍什么花样啊?他们来不来,我说了又不算。”
安欣抓起疯驴子拿着电话的手:“给他们打电话。”
“他们用的都是公用电话,打也没用。”疯驴子解释着。
安欣忽然生气了,大喊一声:“打!”
疯驴子连忙拨通电话,开了免提。对面传来单调的嗡鸣,无人接听。一声声嗡鸣扰乱着安欣的心。
忽然,耳麦传来曹闯惊喜的声音:“各单位注意,疑似目标出现。”
一辆白色面包车驶进医院大门。张彪的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车尾牌,随即疑惑地对着耳麦说:“曹队,有点儿不对劲……”
面包车停在医院大门口,司机跳下来,拉开车门,和里面的家属一起背起危重病人就往门诊大厅跑。
安欣和疯驴子一前一后来到了门诊大厅,疯驴子有意放慢脚步,拉开距离。乔装的护士和保安都严阵以待。忽然,刑警队员的耳机里都传出曹闯的声音:“所有单位注意,车牌尾号是28,不是这辆……”
安欣一手扶着耳机,一扭头,发现疯驴子在他身后,低着头微微发抖。安欣上前一把揪起疯驴子的衣领,把他的脸扬起来。疯驴子在笑,笑得发抖,他用手指着所有在场的刑警队员,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安欣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他极力控制住自己要把疯驴子打倒在地的冲动,把因为过度激动而颤抖的手附在耳麦上,咬着牙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们上当了!”
刑警队中,所有队员士气低迷,对黄翠翠死亡案的调查再次回到了原点。安欣看着所有人垂头丧气的样子,脑海中始终盘桓着一个想法:如果不是因为师父和两位局长叔叔担心自己的安危,是不是就不会提前抓捕疯驴子?安欣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黄翠翠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而此时的疯驴子正穿着囚服,戴着手铐,仰着头在拘留室里发呆。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处,双手轻轻地敲着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黄翠翠……黄翠翠……黄翠翠……”突然,他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妈的,怎么偏偏是这个娘儿们!”
旧厂街的菜市场在午饭过后的一段时间里面没什么客人,小龙、小虎拉着高启强还有几个摊主正在打扑克。高启强又赢了一局,笑着看看扔掉牌的唐小龙,满面春风地洗牌。
旁边的摊主趁机找到机会跟高启强说:“高哥,我求你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高启强愣了一下,敷衍道:“快了快了,别急。”
“能不急吗,好几天没动静。你跟公安关系行不行啊?”
小龙、小虎听者有心,小龙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支,抬眼盯着高启强:“强子,我也正想跟你商量呢。自从你不交管理费,别人也不想交,我们工作很受影响啊!”
高启强心里非常明白,如果他不能证明自己跟公安关系硬,小龙、小虎一定会再次踩在他身上吸血。高启强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绝不。
高启强把手中洗好的牌轻轻地放到桌子上摆好,说:“当初可是你们求着我回来的。”
唐小龙瞬间琢磨了一下,也不想一下子把关系搞僵。“强子,你别多想,只不过我们真的很为难。”
高启强笑着点点头:“那行,管理费咱们改天再谈,我先帮他把事情办了。放心,我说了给你办。就一定能办!”他拍了拍身边的摊主,随后张罗着大家继续抓牌。
月黑风高。此时的高启强正躲在角落的阴影里,盯着马路对面的音像店。
托他办事的摊主领着一个年轻人匆匆走来。
“高哥,这是我弟弟。叫高哥!”
年轻人显然有些害怕,点点头喊了一声:“高哥!”
摊主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说:“高哥为了你亲自出马,谢谢高哥。”
年轻人毫不犹豫马上鞠躬,恭敬地说:“谢谢高哥!”
这一瞬间高启强产生了某种错觉,十分受用。他随即打开怀里的包,把里面的塑胶短棍递给摊主和年轻人。
摊主一下子傻眼了:“高哥,这是干吗?”
高启强转头问年轻人:“跟你抢生意的是不是他们家?”
年轻人点头。
高启强转头看向音像店:“走,我带你们去,砸了他们!”
年轻人瞬间怂了,望着他哥。
摊主此刻也怂了,连忙说:“高哥,我是想让你帮忙,把公安搬出来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别欺负我弟就行了,至于吗,动刀动枪的?”
高启强转头瞪着摊主:“是你求我来的,这就是我的办法!”
音像店中,店员正趴在柜台上津津有味地看一部香港电影。高启强冲进店里,二话没说,抄起塑胶棍就砸。货架上的光盘碎了一地,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酣畅淋漓的舒爽感让他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摊主兄弟俩跟进来,也被高启强的疯狂吓了一跳,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苦着脸也跟着一通乱砸。好一阵之后,高启强看着一地的狼藉,慢慢走到柜台前,抓起电话听筒,递给吓傻的店员:“给你们老板打电话,说我在这里等他。”
收到消息的音像店老板第一时间带着几个小兄弟,抄着棍棒冲进店里。一地狼藉中,高启强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椅背后面,其实一直在不停抖动。
老板看见摊主的弟弟,心里明白了,指着摊主的弟弟大喊:“叫人来我就怕你啊?给我打!”
高启强没有起身,依然坐在那儿,喊了一句:“等等!”
小弟们停下,回头看着老板。
高启强看着老板,说:“我是来找你谈话的,不是来打架的,你要打架,我只好报警。”
老板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报警?你把我店里砸成这样,你还敢报警?”
高启强依然没有站起身,而是将放在椅子边的大麻袋用脚踢开,封面艳俗的黄色光盘撒了出来。
“我们刚砸的那些不过是盗版的DVD、游戏盘。警察要是来了,看到你藏的这堆毛片儿,你看先抓谁?”
老板有些迟疑。
高启强扭头看着摊主,说道:“别愣着,报警。给市局的安局长打电话,就说我找他。”
摊主莫名其妙,一边磨磨蹭蹭掏手机,一边凑近高启强,悄声说道:“我没他电话啊?”
高启强看着音像店老板,嘴里快速地说出了一个手机号。
摊主拿着手机,开始一个一个数字按下去。
“等等!”老板皱着眉头看着高启强,然后拖了一把椅子,坐到高启强对面,“没必要报警,你要谈,我就跟你谈。”
“这是我小兄弟,你派人砸了他的摊子,不许他卖光盘,还说见一次打一次,有没有这事儿?”
“有。”老板说道。
“做生意,和气生财,京海这么大,你一家也吃不完。今天你把他撵走了,明天一样有别人干。”
老板思索片刻。“只要他别来下河街,别的地儿我不管。”
高启强看着身边的年轻人:“听见没有,行不行?”
年轻人连忙点头:“行。”
高启强站起身:“那就说定了。今天多有得罪,改天我请你吃海鲜。”
老板摆摆手。高启强点点头,带着人离开。出门前,老板叫住高启强:“兄弟,留个名号。”
“没什么名号,高启强,旧厂街卖鱼的。所以我说请你吃海鲜,也是认真的。”
第二天的水产摊位上,高启强刚来,就看到安欣一身警服走进菜市场。高启强以为是砸店的事案发了,正心虚,安欣已经径自走到水产店摊位前,冲正在忙碌的高启强挥了挥手,大声说道:“老高!”
高启强硬挤出笑容:“安警官,有……有事儿吗?”
安欣站在那儿,转身看了一圈菜市场,又回头仔细地打量着高启强:“最近挺好的?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高启强愈发紧张:“麻烦?没,没有啊。”
安欣看了看水池里的各种鱼,又抓起一只活蹦乱跳的虾看了看。“前几天在忙,后来才听说你去公安局找过我?”说着话,安欣又把虾扔了回去。
“哦,一直也没机会报答你,想给你送点儿海货。”高启强笑着说。
“客气啦,我可不敢收。你要想帮我,就帮我打听个人吧。”
高启强松了口气,一听说有事也许能帮上安欣,他瞬间来了精神。此时摊主们都在观望。高启强神秘地说:“这儿人多嘴杂的,不安,咱俩换个地儿说话。”临走又不忘朝旁边的摊主喊,“老亮!帮我照顾一下摊子!”
“不会耽误你生意?”安欣问。
高启强用毛巾擦了擦手,说:“没事,平时我请都请不来你,走!”说着,亲热地揽着安欣离开了。
高启强坐在安欣的车里,仔细地端详着手中黄翠翠的照片,认真地听安欣介绍情况。
“死者叫黄翠翠,生前曾在旧厂街一带活动过,有卖淫行为,接触的社会人员也比较复杂。你在菜市场接触到的人比较多,想拜托你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高启强点头:“好,照片让复印吗?”
“没问题。”
高启强想了想,又说:“那我多复印几张,每个摊子都留一张,让他们都帮着去打听。这样可以吗?”
安欣笑了笑:“谢了!市场管理处的兄弟俩没再找你麻烦吧?”
“没有。”
安欣拍了拍高启强:“再有什么事,不要冲动,用法律途径解决问题。”
高启强看着安欣有一点儿感动:“放心吧。”此时的高启强很想把砸了音像店的事情告诉他,可是看着安欣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也说不出来。也许是怕一直关心自己的安警官伤心?高启强自己也不知道,索性先随他去吧。
回到菜市场的摊位上,高启强发现案台上多了不少东西——菜、肉、豆腐……唐家兄弟俩也永久减免了高启强的管理费。安欣这一次的到来彻底让菜市场的人们相信了高启强的实力。高启强开心地笑着,拍了拍身边唐小龙的肩膀,就像安欣拍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