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下辨被拿下,武都的唯一一处平原已掌握在汉军手中。至于其他小县,全都不成气候,得知武都太守杨阜已死,尽皆望风而降。前后不到二十天,马超军便打下了武都,伤亡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反而还纠集了武都剩下的羌胡部族千余人前来助战。进城后,马超军果然履行承诺,并未展开屠杀与清洗。就连杨阜的家人族人,也留了他们一命……当然,有在武都任职的,全都被撤换了下来。留了能糊口的粮食给他们之后,其他抄没的家产都充公以作军资,田地收归官府,命其族人为官府做屯田民。屯田民很苦,但终究是留下了性命,对于妻儿死于敌手,一心想要报仇的马超来说,已是奇迹般的仁慈。先留下副将总揽武都事务,等事后再由刘备任命人事安排。又给副将留了千余人马守下辨、河池二地,为了后方稳定,马超留下的都是汉军,而将归附的羌胡人马都带在了身边。安排好了后方,马超立刻率兵北上,前去与主力部队汇合了。而阴平那边的进展甚至比武都更加顺利,带队前往阴平的是张翼。由梓潼太守调任广汉太守的张翼,在老刘登基之后,又再次调任蜀郡太守。这一系列调职看似是平调,然而却越来越靠近中央,蜀郡就更不用说了,成都就在蜀郡。这位益州本土家族出身的青年也确实争气,在地方上的工作都能积极配合诸葛亮、法正的中央政策,每到一地都能干出些政绩来。这次北伐,他也作为益州本地家族的表率,领兵同往。经过了荆州、东三郡、南中的几次战役之后,益州本地家族都看到了刘汉崛起的希望。有好处的事谁不愿意分一杯羹?更何况在刘禅有意为之的情况下,如今的益州家族与刘汉的经济利益已经深度捆绑。政治上老刘也在逐步提高他们的地位与话语权。但要想彻底的让益州本土士人跟中央一条心,这次北伐便至关重要。刘禅在益州多年看得很清楚,益州人不是不愿意北伐,是不愿意干无利可图的事情。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跟着你北伐还不如我窝在益州过得好,那我为什么要投入资源支持北伐?他现在想想历史上的季汉,也是在北伐接连失利、诸葛丞相身亡之后,益州本地家族的厌战情绪才高涨起来的。而且到后来已不只是益州本地家族,就连其他派系的士人,也开始反对北伐了。但如今却不一样,经过几场胜仗之后,又恰逢曹丕伐吴,如今的刘汉上下笼统来说其实只有两个派系。激进派与保守派。激进派那自然都是北伐的坚定支持者,愿意为了北伐投入资源,比如诸葛亮、法正等人,和绝大部分益州本地官员。而保守派,则认为激进派还是过于保守了……比如张飞、关羽等元老,以及都盼着靠战功升迁的中层将领。“要彻底让益州家族和咱们一条心,这次北伐就必须拿到成果——也就是地盘。”刘禅手里拿着几张纸,手持一块木炭正在写写画画。老刘自从北伐出征以来,只要大军停驻之时,就很喜欢拉着儿子“闲聊”,当然聊的也都是军国大事。越聊,他越惊觉以前对儿子的了解还是太少,越聊越发现,儿子那脑袋里总是有很多天马行空,但细细想来又很有道理的想法。老刘就像一个发现了金子的矿工,乐此不疲。“那是自然。”老刘捻须笑道,“不然没有地盘,就没有官职可以封赏,没有产出能够供养。”“而且最关键的是,必须给他们一个坚定北伐的信心。”刘禅补充道,“这地盘可以不甚富庶,可以暂时不怎么繁华,但一定能长期守住。”曾经丢了荆州、北伐又连连失利的季汉,之所以把一块益州切了又切,分了又分,设置了一大堆官员职位,不就是蛋糕不够分的结果么。可那么一来官僚队伍冗余庞杂,管理、供养成本上升,行政效率开始变得低下,到最后导致人民负担连年上升,也就是情理中的事情了。历史上诸葛亮死后不过二十余年,百姓便从衣食有靠,变得大多面有菜色。为了安抚民怨、稳固统治,又不得不多次大赦天下,导致当初的高度法治一去不返,治安开始变得混乱。而这又反过来再次提高了治理成本,生产效率下降,从而进入恶性循环。北伐只要不成功,季汉的崩盘就是早晚得事情。“所以陇右自然必须拿下,要拿陇右,则需歼敌主力。”刘禅头也不抬,继续在手里的纸上写写画画。“祁山堡地势险要,若强攻耗损过大,援兵一到内外夹击,我军便被动了,因此儿才必须率军前出,往街亭决战敌军援兵。“若可败之,亦或阻之。久无援兵之下,祁山堡区区一座孤城,当可不战而降。”老刘点头笑道,“是这么个理。”对于出兵街亭的重要性,老刘已是完全赞同了。然后看看刘禅手中的那些纸,又好奇道:“这又是什么纸,观之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之前和父皇说过的竹纸啊。”刘禅此时方才抬头,“大军开拔之前送来的样品,我瞧着已差不多能用了,便带了一些出来。”老刘拿过那些画满了“鬼画符”的纸瞧了瞧,这纸颇有韧性,确实比以前的纸坚固耐用不少。但保存起来总觉得还是不如竹简安心。“为何如此热衷于造纸之术?”老刘放下那些“乱画”的纸,却见刘禅小心的将其卷起收好。“非是热衷于纸,是为了让知识便于传播。”此时帐中只有父子二人,刘禅便低声道,“若不想让各地豪强尾大不掉,便不能让他们垄断人才。”“何谓垄断?”“就是人才全都掌握在他们手里。”老刘点点头,在打压豪强与地方大族一事上,历来是每个想稳固皇权的君王都在做的事情。“豪强尾大不掉,最终把持朝政,所恃不过人才——也就是知识,还有土地。”刘禅没有过多的思考便继续说道,“压制他们,自然也要在此下手。”然后他抖了抖手中的纸:“这玩意保存固然不如竹简,大量生产、携带、传播却很容易,所用不过破布、烂渔网、木匠的边角料、竹子和水罢了。“若能使大量书本以低廉的价格流入市集,流向百姓,最终让一部分家境尚可的自耕农能供养一个读书人,再改革取仕之法,自可破之。”“可抄写书籍又谈何容易?”“这个简单。”刘禅轻笑道,“将字雕刻于石板之上,再分割切成小块,按所需字样排列后刷墨,印在纸上……便可省去抄书之苦。”老刘见儿子侃侃而谈,这显然不是临时的想法,再联想到他以前做过的很多准备,以及最近兴办太学的事情……这小子的心比自己想的还大,看得比自己原本预期的还远呐。“这些事情,也都是丞相教你的?”老刘好奇道。诸葛亮可也没和他提过这些啊。“丞相教导,遍览群书,日有所思,夜有所得。”刘禅轻笑道,“不是很正常么。”“正常个屁!”老刘笑骂道,“若人人都有你这般心思,那还得了!对了,知识有办法解决,那土地又当如何?”“眼前的祁山堡要是拿不下来,说再多也是无用。”刘禅摇摇头,伸了个懒腰,“咱还是等打下陇右,儿再与父皇细说吧。”“嘿,你个臭小子,还吊起为父胃口来了!”二人正闲谈间,诸葛亮走了进来:“呵呵,太子又吊了什么胃口?”老刘早有吩咐,诸葛亮进帐无需通报。“丞相来了,快坐。”只是老刘瞧着诸葛亮有些僵硬的步态,又蹙眉问道,“丞相这是……?”“呵呵,无妨,初次乘象而行,尚未习惯罢了。”诸葛亮摆手笑道,“不过这骑象而行,视野确实开阔不少,两军对垒指挥军阵之时,当有妙处。”这头象不是当初商队买回来的,而是后来南中那边又进贡的一头。比当初那头要健壮威猛许多,也更驯服,乃是当初普王刺土专门给自己驯养的,仅次于他自己的白象。这年头的木轮马车颠簸难行,路况不好根本跑不起来。更不用说拿那种“四轮巨婴车”跑祁山道了,实在是无稽之谈。正好自家当初跟着那个驭象人学习的亲兵也都很熟练了,忠诚也有保证,于是诸葛亮就在刘禅的建议下,把坐骑换成了大象。看来诸葛叔还是挺满意的。“陛下,太子,我军现已将祁山堡上下山路尽数控制,臣已分派将士四出晓谕安民,以免百姓惊乱。“堡中亦已燃起烽堠,为防有变,还当尽早出兵街亭。”刘禅闻言眉头一挑,终于到了要打硬仗的时候了。我大汉能否冲出荆益,未来数十年的国运走向,便押在这一战了!只是不知二叔那边是否顺利,三叔又是否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冒进强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