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新(1 / 1)

秦岭,横看成岭,侧看则是一个个的小山包。远远望过去,却是满眼的一派郁郁葱葱,绿意盎然。浑浊的渭河水逶迤西来,懒洋洋地从不远处的山脚下流过,却是给热透了的渭南大地带来了些许可有可无的一丝清凉。只是六月的正午,高高挂在半空中的太阳热力十足,异常卖力地烘烤着这片古老而又荒芜的黄土地,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热浪。

渭河不远处有座小县城,地不过百里,人不满十万。据老年人说,渭河边上本是一马平川,没有这样的一座县城。但是自从闯王兵败后不久,这儿就凭空冒出了一群人聚居,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他们因何而来。反正久而久之,这群人就在渭河边上落下了脚,后来就有了这样一座县城,后来这座县城也有了自己的名字——怀仁。没人知道谁给它起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何会起这样一个名字。

怀仁县城北有座完小,名叫珲丹小学。珲丹小学是怀仁县最大的小学,也是最有名气的小学。据说怀仁县百分之九十的大中专生都是从珲丹小学毕业的。

郝新也在珲丹小学上学,今年刚刚升入四年级。对学习无感甚至反感的他,本是很不情愿在大中午盯着烈日上学,但上学时间一到,郝新还是乖乖地背起书包,麻溜地跑出来家门。

滚烫的阳光晒得郝新好不心烦。只见他百无聊赖地走在黄土路上,不时地用脚尖踢着散落在路边上的土块。老天爷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路面上积满了厚厚的尘土,郝新只要稍稍用力,甩脚抡圆,脚边便会激起一阵灰尘,随风漫天飞舞。郝新觑眼瞅着那些飞扬的尘土,心中却是泛起了丝丝莫名的快感。

这时,郝新突然瞅见路边有一大堆尘土,松松垮垮地堆成了坟墓的形状,貌似是那个小孩玩耍后留下的。他眯着眼瞧了一会,心头猛然一动,便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郝新踮着脚走到土堆前,稍稍打量了一下,便猛地飞起一脚,瞬间就把那堆尘土踹得四散弥漫。瞧着那些泥土四散飞扬,郝新心底突然泛起了一丝得意。只是郝新还没来得及笑出声来,一阵莫名大风突然席地而起,卷着尘土便兜头盖脸地扑向了郝新。

郝新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几许沙尘便钻进了他的眼皮,瘆得他一声惨叫,连忙闭上了眼睛。他赶紧伸手捂住了眼睛,深深地弯下腰去。饶是如此,郝新的鼻子嘴巴也是瞬间灌满了干涩的尘土,一股难闻而又发闷地气味直冲郝新的喉咙,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呸呸呸”郝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低着头吐着唾沫。只是那些尘土好似有意刁难他一般似的,他越是使劲往外吐唾沫,舌面上的那些尘土就越往喉咙间钻去。

待眼睛稍稍恢复了些许视线后,郝新便连忙跑向了路边的池塘。只见他胡乱地俯下身子,手脚并用地一边兜手抄水冲洗着,一边努力地往外“呸呸呸”地吐着,很是狼狈。

嘴巴里终于干净了许多,郝新总算是能好好地喘口气了。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心头甚是懊恼。

“哪个小混蛋搞得这堆土,可是把我害惨了。要是让我逮到,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郝新心底暗自咕哝着。

这时,郝新突然发现清澈见底的水面上晃悠悠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瘦削的小脸白里通红,黑黑的眼珠子又圆又亮,两道似弯不弯的眉毛恰到好处地贴在眼眶处,被汗水打湿了的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头处,平添了几分意味,天然一副俊俏的模样。

“怎么这么帅呢?难怪班上那么多女生要跟我玩?”郝新张眼瞧着水面上的自己,内心深处好不得意。只是忽左忽右地转个不停倒是那一双不合时宜的大耳朵似乎有意要和自己过不去一般,倔强地展开,像蒲扇一般。

“真是好丑。”郝新瞧着那双耳朵,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懊恼,恨不得想把它们给割下来扔掉。

这时,不远处的水面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引起了郝新的注意。淡淡的粉红色花瓣层层包裹,紧紧地簇拥在一起,孤独却又骄傲地站立在水面上,分外地惹眼。池塘里的水位由于天气干旱,已经下降了许多。郝新心头一动,便稍稍往前探了探身子,猛地一伸手,便把那粉红色的荷花给给扯了过来。

郝新觑着眼端详着手里的荷花,心头一阵盘算,不由得计上心来,他那瘦瘦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随即把荷花藏在书包里,又扯了朵硕大的荷叶扣在自己的脑袋上,荷叶堪堪遮住了些许阳光郝新顿时感到了一丝凉爽。他深深地吁了口气,抬手松了松肩膀上异常沉重的书包,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往珲丹学校走去。

谁知郝新刚走进校园,郝新脑袋上的那枚荷叶便被学校的值班老师二话不说无情地没收了。好在值班老师没说要报告班主任林家楠,郝新知道自己不会因此挨罚。想到林家楠那狰狞的面容,郝新虽然内心很不情愿,但也是无可奈何。他只是稍稍撇了撇嘴,小声骂了一句,便快步地跑进了教室。

四(1)的教室里吵吵嚷嚷地乱成了一片,嘈杂不堪。几个调皮的小男生在教室里窜来窜去,追逐打闹,相互嘻嘻哈哈地吵闹个不停。郝新见此情形,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便快步走向了讲台。

“啪”地一声响,郝新捡起黑板擦重重地扣在了讲台上,那声音和林家楠训斥学生时拍讲桌时一模一样。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同学们都面面相觑,紧紧地闭住了嘴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通常在讲台上拍黑板擦都是老师们才会做的事情,没想到郝新竟然也模仿起来了,这着实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同学们都齐刷刷地抬头望着郝新,眼睛里都充满了疑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郝新见自己成功地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心里顿时一阵高兴。他学着林家楠的模样,一脸严肃,左手轻轻地转动着黑板擦,右手扶着腰间,又清了清嗓子,方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同学们,你看你们,一个个的,聊天的聊天,打闹的打闹,个个都无所事事,还有个学生的样子吗?你们就是这样来学校混日子的么?”

女生们见郝新又要学着班主任的模样开始胡说八道,全都朝他犯了翻白眼,便相继低下头去看书,不再理会他了。倒是班级里的几个调皮的男生明白郝新又要演戏,便刚好都借机起事,嘘声一片。教室里顿时又是一片嘈杂。

郝新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嘘声,依旧装模作样地说道:“这样吧,我看你们一个个地也没事可做。为了你们的智商和数学成绩着想,我今天呢,就勉为其难给你们出个题目,要是谁能猜出来,就说明你的智商很高,而且我还有大大的奖励给你们咯。怎么样?”

“郝新,你别闹了,待会老师就来了,你赶紧下来吧。”这时,班级的学习委员,也是郝新的同桌林小玲突然打断了郝新。林小玲是林家楠本家的堂妹,聪明伶俐,能歌善舞,多才多艺。人长得漂亮不说,学习成绩还很优秀,素来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林小玲同学,要不你来猜吧。我知道你成绩好,但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才出来。你猜出来了我就下来,我就听你的。”郝新一脸嬉笑道。

“哼。。。。。。我才不要的呢,我没你那么无聊。你爱下不下,反正到时候班主任来的时候挨骂的不是我。”说着,林小玲索性扭过头去,便不再搭理郝新。

郝新嘿嘿一笑,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地止住了。他本想调侃一下林小玲说他要是挨骂,林小玲会不会心疼。但想到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郝新便不再搭理林小玲,回头就把目光投向了其他的同学。

这时,郝新已经偷偷地从书包里摸出了那朵荷花。虽然那朵荷花早已经被揉得变了形,花瓣也垂头丧气地耷拉了下来,但郝新还是像拿了个千金宝贝似的在同学们面前炫耀般的亮了亮。

“哎。。。。。。这朵荷花,多漂亮,多好看,看到没有?是我刚刚摘的。你们谁要是能猜出它里面有多少个莲子,我就承认你厉害,承认你智商是我们班最高的。”说完,郝新满脸得意地扫视了一下教室四周。

大部分同学似乎都对郝新的这个提议没甚兴趣,都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好事的男生见此情形,便都在座位上嚷嚷个不停,一通乱喊。

郝新见状,不禁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你们都是这个德行。这样好了,我今天是豁出去了。你们在座的谁要是谁能猜得出来,说清楚这朵荷花里有多少个莲子,我就当场奖励他1元钱。我说话保证算数。”说着,郝新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当着大家的面扔在了桌子上。

果然不出郝新所料,这招果然奏效。那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顿时引起了绝大部分同学的兴趣。对于这些四年级的小学生来说,一元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一个。”

“五个。”

“一百个。”

“”

一众同学在台下乱喊一起,兴高采烈。乐得郝新那是心花怒放,喜上眉梢。这时,郝新见大家的气氛都起来了,却又是立马换了副嘴脸,满脸严肃地蹬了蹬眼。只见他又捡起黑板擦重重地拍了一下讲台,“啪”地一声响,立马止住了大家的吵闹。

“别吵,都别吵。你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话。那个,我得先说一下规则啊。那个这样啊,你们谁来猜都可以,见者有份,不过我只能给你们各自两次机会,而且还得先报名哦,报名费也只要两毛钱”

“啊什么玩意?还要钱呢?不猜了,谁去猜啊?不猜了。”有几个同学闻言,不待郝新把话说完,便连忙摆手打起了退堂鼓。

“哎你们一个个的,叫我怎么说你们呢?个个看起来聪明劲十足,但遇到事情,就都现原形了吧,就知道你们数学没学好。你们看,多简单的问题啊,我这可是一块大洋呢,一块钱咯。你要是猜对了,可是得到一块钱呢。两毛钱换一块钱,这么划算的事情,你们难道都不想要么?你们都搞不明白?哎真是搞不明白你们,叫我怎么说你们呢?你说呢,林小玲同学,你说划算不划算呢?”说着,郝新故意问了问林小玲。

谁知林小玲鄙夷地撇了撇嘴,连头都懒得抬一下,看都不看郝新一眼,自顾自地写着自己的作业。郝新见状,却也不在意,只是故意摇了摇小脑袋,似乎不住地哀叹,满脸的惋惜。

有几个好事的小孩似乎禁不住郝新笨拙的激将法,各自商量了一番,这才从各自的口袋了扣出了两毛钱,信心满满地递给了郝新。郝新见状,顿时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称赞他们聪明,说他们明事理。最后一统计,整个四(1)竟然有13个小孩自费报名参加了郝新的莲子有奖竞猜。

结果,这13个小孩无一例外、理所当然地没有猜中。当郝新大张旗鼓,一瓣一瓣地当着大家的面剥开荷花时,那些参加竞猜的小孩全都傻了眼,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嫩黄的花丝包裹着翠绿欲滴的莲蓬花房很是漂亮,只是那碧绿如洗的莲蓬花房根本还没有开始发育,花房上面平平坦坦的,竟然一个莲子也没有。

那十几个报名的小孩个个都是唉声叹气,惋惜声一片,相互报怨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看上去很是懊恼沮丧。眼见自己的两毛钱被郝新一股脑地揣进了兜里,他们却又是无可奈何。只有郝新满脸笑容,乐呵呵地把剥开的荷花潇洒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样一番折腾,郝新那一块钱不仅原封不动地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口袋里反而多了26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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