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毒也不会是提前下在这些茶具上。
因为,那日值守婢女的口供上提过,贾世祥喝茶前都会要求他们仔细刷洗一应茶具,而且还会一一验过,确认无毒之后才会使用。
莫铄月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依次验过,皆是淡淡的乌青色。有毒,但这些茶具上,似乎并没有残留多少。
她走到漉水囊旁,感觉脚边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发现是个嵌着螺钿的精美榧木箱,不大,十来寸长,颇为精巧。
莫铄月蹲下身打开,发现里面居然装着一截截小竹管,她数了数,十一根,与她袖中的那一截一比对,长度大小皆相近,只是放置有些久了,竹节没了绿意,有些都干瘪了。
莫铄月讶然,问值守的人:“这些是?”
毕竟是恭靖王府的人,又是和江府尹家的小姐一起来的,守卫自然客客气气的,不敢怠慢。
“回小莫姑娘,这些都是从贾府取来的物证,说是引泉水用的。”
“怎会有这么多?”
“这个,卑职也只是听送来的人提过一嘴,说是贾世祥每次喝茶都要用新砍下的竹管引泉入铜釜,要求每日一换。不过呀,据说是贾夫人嫌麻烦,暗地里只是两三日才换上一根,替换下来的,便都放在这木箱中,因为送来那日都一一验过,没有发现毒物,也就被他们先放置在这了。”
莫铄月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一下,难怪那节新竹没有被取走,原来这里已经拿走了一堆啊。
她没有再出声,随手从榧木箱中取出一截竹,端详着两端切口,陷入沉思。
这毒,若是下在这上面,与她此前的推演倒是吻合的。
但,这一截截七寸长的细竹管,内径更狭小,若真是砒霜,剂量需大,容易暴露不说,而且极少会即刻毙命。
那到底……
“找到了,找到了,我终于明白贾世祥死于何毒了!”
江迢迢喜出望外,一路狂奔而至,只是,这样的消息,貌似与她的欣喜……有着南与北的距离。
莫铄月尽管心急如焚,却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何毒?”
“是鸩毒。”江迢迢洋洋得意,“得亏我心细如发,不然就靠府衙里的许仵作,这么重要的细节,差点就被忽略。”
“什么细节?”
“毒发的时间,还有毒的用量啊。”
“哦。”莫铄月垂眸,继续看着手中的小竹管,“这一点,但凡长脑子的人,都能想到。”
江迢迢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嘲讽,眉飞色舞地说:“我一看你就觉得你是聪明人,难怪王爷派你来,你看吧,我一说你就明白。简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们现在不就是那人们口中所谓的双剑合璧,连珠合璧,珠联璧合嘛。我们这样的强强联手,这世间还有什么疑案能难倒我们!”
莫铄月头一次知道,那三璧成语还能这样连用,心有灵犀一点通居然也可以这般使用。
怕是发明这些词句的古人,若是知道,也要被气活了。
她实在是不想再与这人有什么交集,直接抱起地上的榧木小箱,往外走去。
可惜,对于江迢迢这种,明说都未必能听得懂,更何况是这种隐晦的表达。
她即刻就跟上,自顾自道:“鸩毒和砒霜毒发时的症状相似,但鸩毒只需一滴便能让人立时毙命,是毒中之王啊,只是鸩毒难寻,也难配比,这贾世祥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总觉得这人的地位不一般呐。”
莫铄月停了一下,默默觑了眼身旁的这个矮了她半头,与她同岁,却看着比实际小了几岁的少女,忽然莞尔。
她这最后一句,总算是有用的一句。
是啊,鸩毒在民间极为少见,很多人连名字都不曾闻。但是有个地方,这种毒,这个名字,却是时有耳闻。
莫铄月抬头,目光落在远远的那处城墙上。
都说皇商不好当,若是万一挡了别人的财路,那人未必财力胜过贾家,但权势……
远处的霞光愈发地红艳起来,那明丽的颜色泻落在巍峨的城墙上,大城上沿泛出一道黄橘色的边,光线缓慢推移。
昭示着新的一日,即将开始。
晨风徐徐,拂绿芳草。杨柳袅风姿,繁花锦如玉。青白相间的琉璃瓦上,浮动着阳光的熠熠金色。
莫铄月踏着花砖漫道,衣裾急急掠过道旁含苞待放的二乔牡丹,快步走向雾雨堂。
这是李蕴旼的住所,她来之后,去过几次,只是与前几次的两手空空不同,此次她的双手抱着那个螺钿镶嵌的榧木小箱子。
花砖曲径的另一边,三两个穿着绛纱宫袍宦官迎面而来,为首的中年宦官,脸上似噙着笑,眼神中却藏着难以觉察的锋芒。
这样气度,这样年纪的宦官,却在这个日出时分就出现在恭靖王府,莫铄月虽觉讶异,却也猜到对方的身份,立即停了下来,避让在一旁,微微欠身行礼。
中年宦官没有停下,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
待莫铄月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花砖漫道的尽头,中年宦官才停了下来,转身望着那一抹纤细的白色背影,“这位就是恭靖王爷新带进京的姓莫的女子?”
“是的师父,”身边一个年轻的宦官回道,“是从漓水县带来京都的,似乎叫做莫铄月。”
“嗯。”中年宦官点头,伴君数十载,他的记性从小锻炼,对皇家人以及他们身边的人,都能熟记于心,以备皇上突然的问询。
他望着莫铄月消失的方向,发了一会呆,喃喃自语:“这女子的容貌,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师父你说什么?”年轻的宦官没有听到,问道。
“没什么。”谨言公公回过神来,“走吧,还要赶紧回宫里复命。”
秦继和李蕴旼身边的一个随侍裕阳在前厅候着,看到莫铄月来了,手中还抱着一小箱子,微笑问:“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