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蕴旼听着,神色依然淡淡的,末了,只是说了一句,“我明白。”
什么话也没有再多说,李槟明白他的性子,也是点到为止,两人道别,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
莫铄月以赏夜景为由,说要坐在车辕上,李蕴旼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应允了。
众人皆知这借口实在拙劣,但一想到李槟最后的那番话,心中不免哀叹,心照不宣地只当不知。
秦继更是不敢多说半个字,毕竟别人或许不知,但是端平王爷的那番话中所指,他还是听懂了成。
皇上一直属意苏家,自从三年前,苏玉清及笄,皇上就有意给恭靖王和苏玉清赐婚,只是碍于近年来局势不稳,自家主子公事繁忙,无心儿女情长。
可是今年就不同了,一来,主子今年二十有一,已过娶亲年纪。二来,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四海升平,苏玉清与李蕴旼的婚事,若无意外,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更主要的是,苏玉清每年只在除夕前后会在京中,其余时间几乎都是独居洛阳。
此次突然回京,只怕不仅仅是苏家公子要娶亲这般简单。
秦继想,端平王爷的那一番话,想来也是猜到了这一点。
出生在繁华顶端的人,生来就被荣耀笼罩,无不在光环中长成。可是,世间诸般事物,皆是双面,既有无上的荣耀,自然有应承担的责任。
曾经的大皇子李槟和王家长女王絮蓉便是如此。
端平王和王家小姐成婚之时,他和王爷那时候才十三四岁,懵懵懂懂,看得不算明白。但是,如今再回头看,也都看得真切了。
王家倚仗的是王贤妃,而王贤妃仗着康宁长公主最为受皇上宠爱,在后宫地位仅次皇后。一向最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特别是萧皇后早年因为一场意外,痛失三皇子,被皇上幽禁中宫。
掌宫之权顺势落到了王贤妃手中,她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暗里使劲地给萧皇后使绊,两人就此成为宿敌。
不过,她们二人明面上看似斗了好些年,实际上大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久而久之,众人也就明白了,萧皇后根本就没把仅育一女的王贤妃当成对手。
毕竟她才是后宫正主,又育有两个成年皇子,大皇子虽天生有隐疾,左腿微跛,无望皇位,但是二皇子健康聪慧,又是嫡出,顺理成章封为太子。
如今皇上年事已高,朝中风向隐隐有吹向东宫的趋势。
但是,不论才华学问,政务能力,自家主子比之一众皇子,自然是顶好的。皇上一直也最瞩意主子,所以总是有意替主子拉拢苏家,借着苏宰辅在朝中的地位威望,助主子与太子一党抗衡。
可惜,主子一向专心政务,无心朝堂纷争,更无意与太子相争。这是其一。
主要的是,王爷对苏玉清,根本无男女之意,这点,旁人看不懂,秦继从小跟在他身边,自然是要更明白一些,特别是在王爷遇到莫姑娘之后,秦继更是一清二楚了。
爱与不爱,实在太过明显。那种于细微之处流露出的情意,是藏不住的。
因为王爷和苏玉清有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性情又投契,待她稍与旁的女子不同一些。
是以多年以来,众人皆是以为两人两情相悦,加之皇上有意无意地将两人凑对,难免不让人有了更深的误会。
旁的不说,那个哭着喊着要嫁给王爷的乐娴郡主一向视苏玉清为眼中钉,又仗着康宁长公主的疼爱,没少给苏玉清使绊子,更是仗着权威,要求京中贵女一概不许与苏玉清往来。
苏玉清一向孤高,本就少与那些贵女往来,但是苏家为了让她避其锐气,还是选择送她出京,送回洛阳老家,对外称是身体不适,需休养生息。
总之,这种事情,明白的人,皆是心知肚明,不置可否。不明的人吧,只当是茶余饭后的上好谈资了。
从前的事,已成过往,王爷尚能以朝局不稳为由挡了这桩婚事,可如今这局势,一边是垂垂老矣的父亲,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兄弟。
尽管容家是百年大族,但毕竟容淑妃去的那般早,皇恩日渐消弛。比之如日中天的萧家,到底,还是有些差距的。
秦继私心上,自然是希望自家主子能够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不论从形势上,还是理性地分析来看,王爷选择苏家,如同加了一圈的锁链,不但能使地位更为稳固,往后的退路也多了一条。怎么算,都是更保险,更合适的选择。
这个道理,想来以自家主子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想不到。但是,人总有时候会为了一事,为了一人,义无反顾,看着主子近来的暗里布局,秦继觉得,后者可能性要大上许多。
秦继一边默默驱车前行,一边在心里分析着局势。他心里的那些想法,莫铄月自然不知,在这个当口,莫铄月的心中也如走马灯一般,过了好几场大戏。
回想起,那日在吕府,李蕴旼对苏玉清的态度,加上从江迢迢那得来的一些八卦,再加上李槟说的那一番话,莫铄月竟是不由自主地将两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从两人热恋,到大婚,甚至到育儿……
莫铄月越想,心口越是堵得发慌到刺痛,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们二人品性相投,容貌登对,是天作之合,天赐良缘,无可挑剔……是最为合适的一对。
而她自己,严格说起来,就是一缕孤魂游荡在这世间,茕茕孑立,孑孓而行。她来,就是为了报仇,为了能够随心随性而活。
前一事,可以借助李蕴旼的力量,但后面的心愿,莫铄月明白,连他那样被光环笼罩的人都做不到,她又何必为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