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怀立于冠鹤轩前,心情复杂地向周围环视了一圈。
这座陌生楼宇日后将是她的安身之所
阿禄在廊阁之间忙忙碌碌地替她操持着,大将军府的仆婢们来回进出,照着苏郢的吩咐搬来了许多东西,据说都是她之前胡搅蛮缠要来的,多半是用来摆设的文房把件。
萧月怀有些头疼、扶额苦笑,提着裙摆踏入轩中正堂。
苏氏的门第情况,她方才已侧面向仆婢们打听过了,了解后更是震惊骇然。
阿禄头一次提起范阳苏氏的时候,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后来回想了一番,确实记得上辈子里有这么个士族存在,但那时的苏氏很是落魄,鲜少被人提及,若不是族中曾出了个因公殉职的礼部侍郎,她甚至都不会有印象。
然则今生,苏氏却大改昔日潦倒门庭,纵身一跃竟成了可与三世家比肩的士族。
要说它如何崛起,时机与人为缺一不可。
苏家共三房,长房苏绍沅就是那个在出使途中遭戮、不幸身亡的礼部侍郎,而苏郢便是其仅存的血脉。族中唯一在朝之人故去,未能列入九品上等的苏氏自然就此沉寂,退出庙堂。
却没想到,康明十八年二房苏绍淇因精通百工之事入仕工部,此人博闻强识、通晓古今,仅仅一年时间便被擢升为工部侍郎,自此范阳苏氏才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
与此同时,苏郢蛰伏边境,十年磨刀饮血、战场厮杀频频得胜,一路从小卒升迁,立下了汗马功劳,得以获封镇国大将军,带着苏氏走上了权力巅峰。
苏家靠着这对叔侄,算是博得了一个锦绣前程。
只是如此变故却让萧月怀瑟瑟颤栗,心口生出一股密密麻麻的凉意。本以为她重生后,大周朝会如她记忆中的轨迹那般前行,可如今却不敢断言了:
她旁敲侧击,才将自己嫁入苏府的前因后果探询了出来。
前几个月,西郊猎场闹出一场刺杀案,如前世一般,是冲着她和陆平笙去的。
只是这一次,行刺的白真门孽徒被苏郢提前戳破了阴谋、尽数斩杀,余下的两三人不成气候并未伤及陆平笙。陆氏也就没了挟恩求娶的机会。
银甲卫左右两位将军亦未因失职贬逐出京,由此承了苏郢的恩情,对他恭敬有加,这才肯在夜时听他调遣,潜伏于货船之上。
听阿禄说,父皇原本的计划还是将她许配给陆家三郎的,但苏郢却横插一脚,跳出来说要求娶她。因他成功捣毁白真门叛贼之据点,护了皇室威仪,父皇曾特地许了他一个承诺。
于是苏郢便以天子诺言交换了一个比试定亲的机会。父皇本就对他青睐有加,西郊猎场刺杀一案又对陆平笙有所失望,便顺势而为应承了他的请求。
苏郢使出浑身解数与陆三郎较量,仅以毫差取胜。那场轰动京城的比试,到现在仍是茶楼酒肆的谈资。
萧月怀既庆幸自己没有嫁给陆平笙,又对苏府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细数今生与往世的不同之处,除了苏氏这个变量之外,其他似乎照旧:陆氏父子之野心未曾削减分毫,她的朋友家人依然受其所害。
只是范阳苏氏重新起势,不知对将来是福还是祸?
她必须提前做好应对,而排除苏氏危险性的唯一办法,便是将其揽为己用。
思索一番,萧月怀想定了主意——
收服人心,自然要最猛的药剂。
上一世,前礼部侍郎苏绍沅出使途中被杀的案子直到大周灭国都是一桩悬案。范阳苏氏的人不是没有上京闹过,只是每每都被驳斥回乡,无法继续追问真相。
而今生,苏郢既然凭借一己之力位任大将军一职,那么定然不会放弃对他父亲这桩案子的调查。这对萧月怀来说,便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若能相助苏氏破解此案,一切便能迎刃而解了。
但是眼下,她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未能求答,心中七上八下的不消停
她扫看着屋中的陈设,将将于鹅羽软垫上坐定,阿禄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公主!驸马遣人来问,今夜可去前厅用膳?”
萧月怀思考了一下答道:“去吧。”
阿禄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公主?您今天怎么转性了?往日里驸马做这种邀请,您一向都是推辞了的。”
萧月怀抽动着嘴角无奈一笑:“你也说我同他闹了好些日子了。若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御史都要参奏我私德不修。为免父皇烦恼,我还是主动些为好。”
“你去打听打听问问将军喜欢什么?吩咐庖厨依样做些,今晚我要同他好好叙一叙。”
阿禄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俯着身子问道:“公主还主动为将军备膳?您嫁入苏家的时候可是说了驸马这辈子都别想与你同案共食。”
萧月怀一怔,她以前竟这么憎恶苏郢?
转念一想,却也通透了:她平生最厌旁人逼迫,就算如愿没有嫁给陆平笙,但苏郢这般巧取豪夺的架势也是她最为反感的,难怪婚后日日与他闹。
只是,如今的她历经一世孤苦,早已没了从前的傲气,真不敢继续任性下去。
卷翘眼睫轻轻落下,遮住那双饱经风霜的眸,萧月怀斥了一声道:“还不快去准备?啰里啰唆地作甚?”
阿禄嘻嘻一笑,转头就与廊上的婢女混去了一处,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久,才一同走向了后院。
萧月怀起身走到内屋,翻箱倒柜寻出一件广袖流云的蝶纹长裙,心里盘算着如何套话: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若说苏郢不知当夜是谁踹他下河的那么暗账丢失,他怎么还能气定神闲地安排银甲卫在码头守株待兔?
除非他知道是她将证据拿走的,也晓得她之后会做些什么,才有的谋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苏郢的心思也太过可怕。
萧月怀此番前去,便是算定了要试出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