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夫人晕厥,如意以为,哪怕是半夜里了,侯府这会儿也该是人仰马翻的。哪知道到了荥阳侯府,只有寥寥几盏灯笼亮着,在深秋的夜里光芒显得有些惨白。
清水居里,下人们也没了往日里的从容,都站在院子里张望。而温老夫人的贴身心腹看到如意和越洹被簇拥着进门,老眼一阵潮湿,立刻迎上前来,带了哽咽地请安下去,“二姑奶奶,二姑爷!”
“祖母怎么样了?”如意脚下不停,往室内走去。
老嬷嬷脸色暗淡,垂下了头去。
如意心里一沉,明白了。
“别急。”越洹揽着如意的肩头,轻声安慰道。
如意点点头,进了清水居的正屋。
因是男子,越洹不好往里间老夫人的坐卧之处去,便等在了外间。如意匆匆走到里间,就见温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双目紧闭。若不是心口处有着极小的起伏,便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床边,只有清水居里几个丫鬟抹着眼泪侍立在侧,再无其他人了。
荥阳侯不在,花明珠等人也不在。
如意不禁心生悲凉。
老夫人为了侯府殚精竭虑,偏偏生了个儿子金玉其外,根本无法撑扶家业。
到了最后,家业败落,儿子离心,老夫人如今躺在床上万事不知,跟前竟然只有几个平日里使唤的丫鬟仆妇在,至亲的血脉一人皆无。
如意先顾不上说别的,几步走到床前,见温老夫人面色十分的颓败,青灰之中透出惨白,很不正常。
“祖母,祖母?”如意坐在了床边,抓起温老夫人的手,轻声唤了两句。温老夫人眼皮儿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能够听见,但是却无力睁开眼睛。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入了锦被之中,如意抬起头,冷声问几个丫鬟,“祖母身体一向不错,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们头都深深地低了下去,屏气凝神,谁也不敢说话。
良久后,还是温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着丫鬟们摇了摇头,示意她们都出去。等人都走了,老嬷嬷噗通一声跪到了如意面前,泪流满面,“二姑奶奶,论理,您是出嫁之人,这娘家的事情不该让您出头。可……老夫人之前最心疼的就是您了,如今老夫人的委屈,老奴只有替她在您的跟前,分说一二了!”
如意连忙让人起来,老嬷嬷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却执意不肯坐下,只站着将这段日子以来的事情与如意说了。
“侯爷如今越发不像。之前他纳了个新姨娘,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迷住了心窍。人进门以后,侯爷不许底下人喊姨娘,只让叫二夫人……老夫人听说后,气得不行。还是老奴劝着,才没有闹起来。老奴想着,一个名儿罢了,左右不过是在府里叫叫,没旁人听见,由着侯爷去吧,也免得老夫人和侯爷又因此生下嫌隙。”
如意冷笑,什么被迷住了心窍?不过是她那个便宜父亲天生的风流好色而已,还自诩什么多情?分明就是滥情!
这是对许氏没了耐心,转移了目标而已。当年他跟许氏,不是真爱的更过分?
老嬷嬷用手帕沾了沾眼角,继续说道:“夫人过世后,大小姐跟姨娘冲突起来,侯爷一味护着新人,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命人把姨娘送到了后院里,跟原先的几个姨娘住在一起,也学学规矩,知道知道礼数。可……前些天,姨娘在小院里昏倒。侯爷急得不行,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姨娘已经有了身孕,都有四五个月了。算一算,竟然是……是在府外就有了的。因为这个,老夫人一下气倒了。老夫人的意思,这孩子在府外有的,到底是不是侯爷的血脉,还要查清楚才好。可是侯爷,跟老夫人顶撞起来,只说姨娘冰清玉洁,是好人家的女儿……”
如意嗤笑一声。
当初许氏进门前,可也是有了身孕的。花侯爷也算个爷们儿了,不会怀疑自己心爱的女人。
因为荥阳侯这样冥顽不灵,温老夫人虽然气恼,却也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也是无用。
“既然这样,祖母今天怎么会晕阙?”
老嬷嬷一声长叹,“侯爷担心姨娘腹中胎儿,所以命人把姨娘挪到了一处更大的院落里,拨了专门的人去照顾,还……把院子改了名字,改成了‘关雎院’。为了这个,姨娘着实在府里得意了好几天。只是惹恼了大小姐,今儿带人,把关雎院给砸了。姨娘受了惊,嚷着肚子疼得不行。侯爷大怒,命人把大小姐赶出了侯府。老夫人知道后,哪里还能坐得住?又要打发人出去找大小姐,又叫了侯爷来教训了几句。”
如意几乎能够猜到荥阳侯的反应。这个男人不但无能,而且刚愎自用。他宠着那个女人,谁说那个女人不好,只会让他反感。温老夫人这些年没少干涉荥阳侯的事,荥阳侯一下子爆发出来气倒了老夫人也不是没可能。
“侯爷顶了几句,老夫人当时就有些头晕目眩。到了天黑,出去找人的都回来了,也不知道大小姐去了哪里,又不敢声张,只能悄悄地来回老夫人。老夫人一听之下,就晕倒了。这一倒下,到现在都没醒来。”
这都是什么事儿!
如意又问了太医怎么说,老嬷嬷又把太医的话学了一遍,无非也就是人年纪大了,怒火攻心之类的。药方子开了一个,却不敢保证有效。
老嬷嬷慌了,荥阳侯又不肯过来,这才不顾天黑,命人去给如意送了信。
哪怕对荥阳侯没有任何的血脉亲情,听了来龙去脉,如意也忍不住气得眼发花。她起身走到了外间,让几个丫鬟再去煎药,无论如何要给老夫人灌进去,然后,自己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越洹连忙跟了上去,“如意?”
“我去找他。”荥阳侯就在府里,连亲娘晕厥都不肯过来,她倒是想要看看,这个大闲人在忙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上一热,抬头就看到了越洹安抚的目光,心里好受了些。
“天黑了,你身子不方便,我让人去把他带过来。”越洹捏了捏如意的手,“乖。”
使了个眼色,跟来的阿大等人会意,快步走出了清水居。
“相公。”如意任由越洹将自己领进了屋子,按在椅子上坐好。心里有点儿难过,还有点尴尬,毕竟,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她出身侯府,荥阳侯是她名义上的亲爹。这样的丑事展露在哪怕是自己的相公面前,如意也还是觉得难堪。
没多一会儿,大呼小叫的荥阳侯被人提了进来。
真的是提,阿大身形高大,把个清瘦的荥阳侯的后衣襟提在了手里一路奔来。
荥阳侯好悬没被晃吐了。
“侯爷,侯爷!”阿大才放下了荥阳侯,清水居外就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纤细,但腹部已经隆起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眼看到了荥阳侯,女人脸上顿时明亮起来,捧着肚子跑到了荥阳侯身边,双手在荥阳侯身上不住地捏打检查,“侯爷,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正跟荥阳侯腻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呢,没想到几个从没见过的年轻男人如狼似虎地闯了进来,提起荥阳侯就走。这姨娘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就哭喊着追了出来。
“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见荥阳侯弯着腰干呕,姨娘悲愤不已,指着阿大等人哭骂,“竟敢到侯府来撒野!侯爷,这事不能这样算了,快叫人去报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