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林七许是如何叮嘱舒窈,又催着嬷嬷加紧督促舒窈的礼仪和规矩。
辅国公府是真正的朱门贵戚,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着教科书的分寸,像王妃谢儇这种做惯了的老手来说,规矩礼仪是不在话下,可像林舒窈半路出家,前半辈子没接触过的人来说,实在是吃足了苦头。
“姐姐——”舒窈时常泪汪汪地瞅着姐姐。
林七许最擅长哀兵之策,也不训斥她。只道:“姐姐也没法子,京城里不认得什么人,又不舍得你低嫁,到底还有致远和明志在,你这般相貌,浪费了未免太可惜……”
婚姻就是用来改变命运的。
难得的时运,难得的缘分,不抓紧了舒窈日后嫁得能有谢倪之的十分之一就好了。
这日,舒窈和林七许都起了个大早。前者是紧张的,后者是习惯成自然。林七许要先给王妃请安,然后回去换身衣裳再带着妹妹去给人相看。
她一面收拾着衣衫,一面打量着妹妹眼下的乌黑,淡笑道:“舒窈,再去睡会。过会儿可得打起精神来。”现在看着有气无力、一副精神不佳的样子。
林舒窈翻来覆去地,好不容易迷糊地有了想睡的心思。却又被对面的婴孩哭声闹醒,眼睁睁地看着窗纱透过一点点的光亮,然后太阳就升起来了。
她勉强扯出笑容,道:“好的,姐姐,我再去眯一会儿。”
林七许望着妹妹慢吞吞地走了回去,吩咐燕竹给她更衣。燕竹展开秋香色的图绣外衫,轻柔地抚着褶皱,笑道:“也不知今儿如何。”
“其实,我听王妃的口吻,八字起码有一撇了。”
那日王妃寻她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透露地很明显。这回李氏来王府,就是想近距离地看看舒窈这个人,外貌摆在那儿,有一是一,有二是二。
至于品行这种内在,光靠一面之缘,说几句话是看不出来的。
想来李氏要确保的是,林舒窈起码表面看上去要像一回事,举止太轻浮,礼仪太松散也是不行的。
毕竟是庶子的媳妇,又是填房,稍微差些,大家都能谅解。
秋日的王府处处流露出一股静谧的味道,花儿开得安静,没有春日的娇艳,没有夏天的缤纷,低调地掩在和煦的日光里,除了几盆宫里赐下的名菊开得热闹,林七许鼻尖微微一动,离着正院还有些如,便能闻见那一缕细碎的桂花香。
这好像才是秋天应该有的样子。
“不要太紧张,大方些。”
扭捏作态、小家子气,绝对是入不了王妃和李氏的眼的。
林舒窈乖乖点头,手心却渗出了不少汗,悄无声息地抹在衣裙上,尽力使自己看起来娴静温默,没有攻击性,她的打扮遵循了林七许惯有的原则,是一种朴实而低调的温婉。
令林七许深感意外的第一桩事——谢儇居然来了。
显然,这是巧合。打从那件事后,谢儇深居简出、低调沉静,连往日常来常往的王府等闲都不来了,何况是他处。林七许隐约听人说起过,杨映房里的一名通房,前些日子生下了庶长子,她听了十分平静,或者说是……麻木。
生活就是这样,一点点把人磨碎了。
碾成了地上的尘埃,轻轻一吹就散。
“妾身见过王妃。”林七许拉着微微垂头的舒窈,恭谨地行了礼。
谢儇还了半礼,目光注意到从未见过的舒窈,不由得呆了片刻。
李氏今日的目的十分明确,故而一进门就打量着林舒窈。看她行为举止,观她礼仪姿态,虽说晓得她必定生得好看,不过见到本尊,还是觉得生得的确好看。
眉眼通透,五官清丽,美得很恰当。
没有艳俗的气息,没有骄傲的味道。
“世子夫人竟也来了。”林七许语气中透着无限唏嘘。
昔日那个张扬明艳的姑娘,终究在侯府沉闷阴郁的日子里,一点点失去了原本的鲜亮。
谢儇琢磨完林舒窈的来历,对林七许的问候淡淡点了点头,无可不可道:“侧妃有心了。这位姑娘是?”
林七许淡笑道:“是妾身的堂妹,名唤舒窈。”
林舒窈上前又给谢儇行了礼,头依旧低低垂着,看不清脸蛋。
“这般拘谨作甚,又不是第一次见了。”王妃活络着气氛,抿着嘴儿笑。
林舒窈终究是姑娘家的脸皮,想到是为了什么而来,半边脸颊便不自觉地红了。谢儇没错过她脸上飞起的两朵红云,联想到母亲今早说起的二哥,心下了然,却还是有几分惊愕。
没人比她更了解母亲和姐姐了。
现下这番显而易见的相看,至少表明林舒窈在谢家的考虑范畴中了,而且胜算颇大。谢儇微垂着头,思索着姐姐和林氏的关系,有些弄混了。
姐姐既不喜欢林氏,何苦与她作亲家。
二哥哪怕是庶出的,可娶回来的媳妇也是名正言顺的谢家少奶奶,严格算来,是正经的姻亲。林家官做得最大的就是林言轩。堂妹?也就是林言轩族亲的女儿,顶多是个勉强的六品,就是顶峰了。
家世这般不显,母亲怎么点头的?
还有父亲那关,怎么过?
哪怕今日谢家不需要靠着和人联姻来巩固地位,可娶回来的姑娘也不能太破落吧,考虑到子孙后代的教养,儿媳人选务必慎之又慎。
顶着一头雾水的谢儇破天荒地看着李氏温和地向林舒窈问话。
从神情到语气,都透着一股温和的味道。谢儇不免想得多,觉得母亲对这位林姑娘已然满意了八成。
“平常都做些什么?”
林舒窈每一次的回答都很中规中矩,道:“看看书,绣绣花。就是些大家都做的事情。”
李氏又问:“那你母亲,何时会来京城?”婚姻之事,并非儿戏,不是谢家相看完就算数了,即便她们肯定林家不会退却这门好亲,可三媒六聘……去哪里下呢。没有个正经的娘家,谢倪之怎么娶媳妇?
这便是林七许在意的第二桩事。
林舒窈和嫡母闹得不愉快,这是压根瞒不住的。不如做得大方些,以免在背上一个不敬嫡母的恶名后还要被人指点着心口不一、口蜜腹剑。
她万万没想到,才不过问了几句话,李氏就考虑地如此长远,问起了亲家母的情况。
不得不说,一直战战兢兢回话的林舒窈好容易轻松了些,心底还觉得这辅国公夫人蛮平易近人的,态度好,语气好,问的问题不但家常,而且平淡,没有半分刁难她的意味。不等她沾沾自喜完,这位和蔼可亲的李氏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傻眼了,这话怎么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