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到天亮之时,二人才踩到踏踏实实的地面上。
因为黎明熹微的光亮,容清纾得以看清楚,御颜熠发丝凌乱,紧紧地贴在额间、鬓角泛黑的汗珠上。
凝琼玉雪一般的锦袍,也被峭壁的尖石刮裂地破烂不堪。
芝兰玉树的男儿,此刻却尽显狼狈。
他怀中的容清纾,却截然不同。
面容、装扮依旧光鲜亮丽,就像是刚刚才精心装扮过一样。
容清纾目不转睛地盯着御颜熠,却让御颜熠勃然大怒,“闭上眼睛,不许看!”
容清纾没有开口,只是取出一方雁栖合欢丝帕,迈着有些浮肿的双腿,艰难地躬下身子,将丝帕用溪水浸湿。
然后,又步履蹒跚地向御颜熠走去,“颜熠,无论你是光鲜亮丽,还是落魄狼狈,你就是你,就是我认定的人。”
“所以,没有必要避讳我,反正,我也不会因为你这么狼狈,就弃你而去。”
容清纾一边说着,一边给御颜熠细细擦拭着俊俏的脸庞。
御颜熠见容清纾艰难地踮起脚尖,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以作支撑,一手耐心细致地为他打理面容。
不仅不觉得享受,反而还觉得无比的心疼。
御颜熠忽的伸手抓住容清纾的手,“脏,你先坐着歇一会,我自己来就好。”
御颜熠宠着她,什么都不让她做,但她总不能真的就啥也不干。
“我不,我想照顾你。”
御颜熠眸光触及容清纾的腹部,又像突然刺痛一般,立即收了回来,“你现在不方便。”
容清纾望着兀自打水洗脸的御颜熠,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这一次,分明她都开诚布公地和御颜熠坦白一切。
可是,似乎一点也不奏效。
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和御颜熠之间,好像多了一层隔膜。
但是,她又找不出症结所在。
御颜熠待她,一如既往的好。
只是,这种好,似乎多了几分客气和疏离。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这是别人推崇的夫妻相处之道,在容清纾看来,却少了人情味,算不得夫妻恩爱。
现在,容清纾就感觉,御颜熠待她,就像是待客一样。
礼让、客气、谦谨。
以前的那些亲昵,好像,再也找不回来了。
容清纾晃神地胡思乱想之时,御颜熠已经将身上的尘埃泥垢清洗干净。
除了衣着破烂外,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风光无限的儿郎。
“在想什么?”
御颜熠习惯性地伸手,想抚摸容清纾的脑袋,在想到什么后,又突然收了回去。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对御颜熠,容清纾一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御颜熠脸色微变,又若无其事的开口,“过几日,我们便回古御。”
“颜熠,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清纾话未说完,便被御颜熠打断,“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需要好好休整,不宜四处奔波。”
御颜熠不想在此事上斤斤计较,容清纾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容清纾只是将所有的话都咽下,点了点头,“好。”
见御颜熠上前,容清纾猜到,是御颜熠担心她累着,想抱着她,但容清纾还是倔强地退后一步,“我自己走就可以。”
“如此,也好。”
“那我们往哪边走?”
“小溪的上游,有一家猎户,是古道热肠之人,我们暂且叨扰几日,想来,他们也不会介意。。”
“对不起,是我拖你后腿了。”
说是换做往常,有韶国的追兵紧追不舍,御颜熠必然会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不过,因为容清纾身怀六甲,行走不便,御颜熠才不得不在此盘桓逗留。
“不怪你,是韶国不留情面。”
御颜熠见容清纾郁郁寡欢,耷拉着脑袋,终究还是忍不住,牵起了她的手,“不要胡思乱想麻烦我,是理所应当。”
御颜熠似乎发现了容清纾的异常,一路上,越发地对容清纾关怀备至。
没走几步,便对容清纾嘘寒问暖。
时不时会问她一句: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来休息?
一开始,在熹微的黎明中,虽然,太阳火红地地一团烈焰,却没有似火烧的热意。
可渐渐地,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也越来越高。
在烈日的炙烤下,容清纾已经汗流浃背。
再加上,笨重的肚子的负累,容清纾已经撑不住了。
有气无力的容清纾,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棉花上,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这一次,御颜熠没有再理会容清纾,直接将容清纾横抱起,“离那家猎户,还有好一段距离。再硬撑着,你……”
御颜熠忽的想到,容清纾重视孩子,远过于重视自己。
所以,话到口边,却突然改口,“孩子会受不住的。”
果然,这句话起了作用。
容清纾再不咬紧牙关硬撑着,“颜熠,你若是累了,也要记得休息。”
御颜熠抱着她爬下悬崖,现在又抱着她走了这么远的路。
只怕,也是强弩之末了。
“嗯。”
容清纾虽然提醒御颜熠休息,但她还是一口气将她抱到了那家猎户的小木屋。
木屋的主人,是一个中年妇人,还是热情。
一见到他们俩,便眉开眼笑地招手,“孩子,这是你夫人?”
孩子?
御颜熠认识这妇人?
“嗯,我们前来京城探亲,突遇劫匪,和家丁仆从们走散了,如今只剩下我们二人。”
“我们暂时找不到出去的路,夫人身子行动多有不便,所以,想在此借宿几日。等我们联系上家丁仆从后,我们即刻启程,绝不打扰。。”
不知何时开始,御颜熠忽悠人的本事与日俱增,扯谎根本不用打草稿。
中年妇人满不在意的挥手,“我一个人住在这山里,也寂寞无聊,有你们这两个年轻人陪我,一个生活多添了点趣味,哪里算得上是打扰呢?”
预言一查中年妇人感激的点了点头,“如此,便谢过您了!”
“好孩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们就放心的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如此,晚辈便却之不恭的。”
中年妇人的过分热情,让容清纾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
正在这时,中年妇人又对着容清纾哈哈大笑,“孩子,看你这身子,快要临盆了吧。”
临盆?
御颜熠听到这话,突然一愣。
十月怀胎,一张临盆。
容清纾快十个月的身孕,这孩子……
御颜熠瞪大了眼睛,差点没站稳,似乎是难以置信。
容清纾没有察觉到御颜熠的不对劲,只是对中年妇人实话实说,“还没有那么大月份的。”
“可是,我瞧你这肚子,确实是要临盆了。”
“许是双生子的缘故,看着比一般人的肚子要大。”
御颜熠的眸光,在那么一瞬间,突然黯淡了下去。
中年妇人乐的上蹿下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孩子是她的,“双生子!”中年夫人又大喜过望地望着御颜熠,“孩子,你可真有福分。”
良久,御颜熠才低低地应着,“嗯。”
说到兴头上之时,中年妇人突然用手敲着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脑袋,真是少了一根筋。”
“你们来这么久,我还让你们在外面站着,连杯茶水都没倒给你们喝。”
中年妇人转身进入礼物,手忙脚乱地给容清纾和御颜熠准备茶果点心,容清纾和御颜熠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中年妇人在里屋里面忙碌着,御颜熠则是带着佩奇老师,无比熟悉的进入了房内。
进去时,眼尖的容清纾发现,中年妇人圈养了一只母羊。
容清纾立马联想到,御颜熠带给给她喝的羊奶,“颜熠,羊奶,你是找这位夫人要的?”
“买的,我花了一锭金子。她对我们如此恭敬阿谀,也是因为,他想在我们身上好好捞一笔。”
虽然这个解释很残酷,但容清纾反而放心了。
若这中年妇人好财,_只要他们给够钱封口,也不必担心他通风报信了。
至少,他们这几日是安全的。
事情的料想,和容清纾想的完全不一样。
中年妇人不仅想方设法的让他们住得开心。还在夜间之时,讲一些家常里短的小故事,给容清纾解闷。
不自觉间,容清纾眉宇间的阴郁也渐渐的散去了。
就连御颜熠,和容清纾说的话也越来越多了。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某一日的清晨,御颜熠突然叫醒容清纾。
“风迁宿的追兵,查到这个地方了,为了不连累孙姨,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还在赖床的容清纾,一瞬间睡意全消。
“什么?!”
御颜熠轻轻地揉着容清纾的脑袋,“放心,我都安排下去了。这一次,我们直接乘马车回古御。”
“好,我们即刻动身启程。”
韶国确实不是久留之地,御颜熠再待下去,不禁会被韶国追兵察觉,还会给无人主持大局的古御带来乱子。
“你们要走?”
孙姨的声音,冷不防地在门外响起。
引得容清纾和御颜熠齐齐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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