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宸暗沉的眼眸隐隐约约露出点儿受伤,很快消失不见,歪着头,靠在椅子上,唇角一勾,就浮出个勾魂夺魄的笑容来,“皖儿认为谁最合适?”
“自然是惠贵妃。”苏皖将手中瓜子壳一推,笑眯眯的瞧着他,一贯石鎏金簪子插在她脑后,微微一笑,起身擦过萧墨宸,径直对着府门口走去。
古武牵着马幽怨的站在门口等着她,想他王爷身前第一侍卫,现在沦为一个女子的马夫。萧墨宸装着没瞧见他委屈的眼神,眯着眼,看苏皖头也不回的上车,食指在大拇指的扳指上按了一下,神色晦暗不清。
苏瑾的症状与瘟疫十分相似,苏皖把了把脉,收回手,不等坐在一旁的白珍询问,就吩咐暮词取银针过来替苏瑾施针,三针刚过,苏瑾就睁开眼睛,看到她,下意识的一挥手,银针就戳到苏瑾的指尖,尖锐的痛感立即袭上她心头一,她捂着手指尖叫一声,“苏皖,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入宫刺杀本宫。”
苏皖怜悯的看她一眼,只当她是烧坏了脑子,不与她计较。底下的太医眼见着她醒过来,又惊又喜,已经有机灵的小太监前去御书房禀报皇上了。白珍脸色尴尬的叫了一声苏瑾,声音细若蚊吟,“娘娘,苏小姐是在救您。您之前高烧不退,吓死奴婢了,好在苏小姐愿意出手相救,您可算是醒了。”
苏瑾听得迷迷糊糊,大概明白了一些,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神色极其难看,她刚刚的行为着实可笑,可她刚刚苏醒,就见苏皖捏着根银光闪闪的银针出现在她眼前,苏瑾条件反射就叫了出来,此刻意识到不妥,也迟了。
苏皖讥诮的看着她,顺势收起银针,“娘娘烧糊涂了,现在醒来,喝些参汤补补身子,贵妃娘娘担忧的紧,娘娘身子好了,也该去看看她。”
苏瑾原本得意她对自己低头,此刻听来,更觉得嘲讽,刚准备呵斥,就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到嘴边的话下意识的凝住。她眼底突然涌出一丝极其惊恐的神情来,抬起头,就见苏皖满眼讥讽的看着她。她定了定心神,忽而冷笑一声,“你休想挑拨离间。”
苏皖耸了耸肩膀,起身告辞,“事实如何,娘娘心里有数便好,既然娘娘已经无碍,苏皖告退。”
苏瑾神色变幻不断,看着她离开,陡然抓过床榻旁架子上的双耳花瓶对着地上砸了过去,狠狠骂了一声,“贱人!”紧跟着就“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污血来。
瓷器破碎的声响炸的白珍心头一颤,她低垂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听到苏瑾趴在床头喘气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去,抚着她的后背宽慰,“娘娘,您这是何苦,大小姐她也是救了您的命……”
“贱婢,连你也敢忤逆我。”苏瑾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眼神阴毒的盯着她,“说,她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帮着她说话。”
尖锐的指甲直接划过白珍的面孔,带起五道血痕,白珍顾不得去摸,慌忙跪下来,不住磕头,“娘娘,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一连磕的额头都青了苏瑾才不耐烦的开口叫她起来。白珍抹着泪站起来,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惠贵妃得知她醒来,当天下午就来瞧她,苏瑾试探一翻,什么也没有查探到,心中疑惑。惠贵妃在这宫中待了多年,心思诡谲,自是察觉到一丝不同,眼底迅速漫过尖锐的寒意,转瞬即逝。
苏皖从浮云宫出来直奔御书房,挺直腰杆,犹如一柄长枪站在台阶前的广场上,神色坚毅的要求见皇上。她足足站了一个时辰直到日上三竿,御书房的门才开,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福公公笑容可掬的出来,执着佛尘,客客气气的请她进去。苏皖笑盈盈的回礼,抬脚进去,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室内顿时黯淡下来,明黄色的身影在珠帘后背对着她站着,低头在案桌上画着什么。苏皖抿唇,缓缓跪下,“臣女见过皇上。”
半响,她才听到珠帘后传来一声极淡的“起来吧。”苏皖抬头,就见皇帝已经转过身看着她,目光在珠帘的遮挡下看不真切,只是那股寒意透过帘幔径直落到她身上,激的她浑身涌过一阵子寒流来。
“瘟疫之事可有头绪?可有查出背后是什么人作祟?”后宫中的事情瞒不过皇帝的眼睛,苏皖从浮云宫过来,定然是救醒了苏瑾,皇帝搁下手中毛笔,福公公立刻上前拿着纸张到一旁晾干,吩咐小太监事后裱起来。
苏皖眨了眨眼睛,“皇上不是将此事交与宸王,臣女只是个大夫,瘟疫横行,病情十分凶猛,臣女竭尽全力也只能将病情拖延几日。”皇帝狡猾,若是她将心中猜测一一说出,只怕走不出这御书房。
皇帝目光沉沉的盯着她,面上神情瞧不出喜怒,片刻后,才揉着太阳穴,似是有些疲惫的询问,“那你来此做什么?”
“臣女来求个功典。”苏皖伏倒在地,不在乎皇帝打量的神情,脸贴在冰凉的地板上,极力平复自个儿不断翻滚的内心,“若是臣女有幸救了那一方百姓,还请皇上赐我太医院院首之位。”
她掷地有声,字字诛心,皇帝霍然站起身,震惊的瞧着她。苏皖任由他打量,目光贝疙瘩。只是这件事还是透着蹊跷,她要想知道苏瑾的近况,完全可以捎信询问惠贵妃,现下转到她这里来——苏皖目光一闪,唇角露出三分极淡的浅笑来。
看起来柳如眉没有苏瑾那么单纯,以为靠那点儿亲情就能让惠贵妃自愿将皇帝的宠爱分享给苏瑾。苏皖眨了眨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好似淹死在水中的猎豹幼仔的瞳孔,尚未闭眼,直勾勾的瞧进柳如眉的心里,“母亲,大姐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麝香这种东西,母亲还是要叮嘱大姐姐少用为妙。”
柳如眉“噔噔噔”倒退三步,一阵寒流径直攀爬上她的背脊,她惊骇欲绝的看着苏皖,藏在袖子里的手掌颤了又颤,心头就泛出一丝苦涩来,苏皖平静的看着她,漆黑的,宛若荒野山庙里的佛像的眼眸掠过极淡的冷意。柳如眉心里头天人交战,一颗心打了几道弯,搅的她额头冒汗,面色苍白,似是要站不稳。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勉强一笑,捏着帕子擦了擦汗,“是我疏忽了,此事等我下次进宫,定然好好同她说说。”这是要教苏瑾防备惠贵妃了。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就等着她生根发芽。苏皖翘起唇角,垂眸,一错不错的盯着茶碗里碧绿色的嫩芽儿,端起茶盏凑到嘴边吹了吹,将浮在上边的茶叶拨到一边,抿了一口,双手微拢,抬起头看向柳如眉,张嘴逐客,“不知母亲可还有别的事,若没有旁的事情,我便先走了。”
“皖儿……”柳如眉看她转身离开,想着临行前,苏南捷的嘱托,双手十指交握在胸前,忍不住喊了一声。
苏皖回首,疑惑的看着她,眉宇间隐约有些不耐烦。柳如眉在这样的目光下,禁不住心头一跳,张了张嘴,讪笑,“皖儿,当初宸王上门提亲,你没有答应,如今却搬到宸王府来住,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你一个女儿家,这样孤零零,毫无名分的住在一个男子家中,实在不妥。就算是宸王,你这般做法,也是于礼不合。你看,你是不是与我一同回府?”
“回府?”苏皖抬高声音重复一遍,忽而快步走到她跟前,就见柳如眉额头上不住冒汗,紧张的手中的帕子都掐变了形。苏皖嗤笑一声,“当初我出府,爹爹不曾说什么,现在叫我回府,倒是有这么多理由,只是我那地方破漏,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回去住着只怕不方便。至于名声,我的名声早已经坏了,倒是无妨。”
眼见打动不了她,柳如眉咬了咬呀,深吸一口气,抓过她的手掌放在手心里捏了两下,“你爹有事情与你说,你还是回家一趟。”
苏皖皱眉,握着手心里咯手的金镯子,凝眸看着她。柳如眉勉强一笑,“你娘临走前留给你些嫁妆,你就是离开,也该带着。”
“我会回去的。”那些嫁妆早就被柳如眉母女吞下去,之前她要了多次都没结果,现在竟然舍得用这个做诱饵,苏皖眯起眼眸,面容讥讽,抓着金镯子离开。
柳如眉看着她的背影,一口银牙紧咬,面容扭曲,手里的帕子几乎揉烂了,恨恨的啐了口唾沫,由念秋扶着离开。
萧墨宸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她正坐在桌前,双手交握托在下颌上发呆。他上前,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紧跟着将她整个人拉到怀中,“你在想什么?”
他突如其来亲昵的举动让的苏皖浑身一颤,随后眉头一皱,就要将他推开。萧墨宸手臂下意识的箍紧,唇瓣贴在她脸颊上,姿态暧昧。暮词刚推开门就看到这一幕,吓的手里的食盒一下子摔在地上,苏皖下意识的转头看去,暮词忙抬手挡在眼前,“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还未等苏皖开口解释,她就“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苏皖眨了眨眼睛,耳根子迅速红起来,趁机推开萧墨宸,避开他,“我要回苏府一趟。”
“搬回去?”萧墨宸挑眉,细长的丹凤眼缓缓眯起,隐约露出些危险的气息,垂在身侧的手掌颤了一下,大拇指紧紧按在食指上方,走到她跟前的椅子上,斜靠上去,斜睨着她。
苏皖咬着指甲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或许,具体还不确定。”
苏南捷这只老狐狸,找她要么就与她一起站在萧墨宸身边,要么就是彻底翻脸。她想清楚这一点后,反倒无所顾虑,暮词,清莞和苏轩现在都在宸王府,苏南捷能打动她的也只有这具身体的亲娘留下来的遗物了。可惜钱财虽好,却比不得人命,苏皖扬起唇角,到时候若是事态不对,她第一个就逃跑。
古武在外边守着,听到里面动静,就晓得自己定然要跟着跑一趟,正暗自感叹自己就是个劳碌命的时候,萧墨宸的声音就跟着传过来,他认命般的充当起车夫的职责,送苏皖回府。
马车压过刚下过雨的街道,轱辘声十分清晰的传到苏皖的耳朵里。车子突然抖了一下,紧跟着一个急刹车,苏皖一头撞到车厢上,她捂着脑袋示意暮词掀开帘子,就见马车前正跪着一家三口,衣衫褴褛,似是有冤情要诉的样子。
她心思动了动,刚准备下车询问,就见那妇人已经站起来,对着自己这边走来,苏皖刚欲开口,就望见她手腕上的红色痘痘,大惊失色,几乎是尖叫出声,“快退!”
众人一惊,苏皖刚抬头,就看到那妇人诡谲的笑容,心头暗道不好,之间那妇人突然从袖子里取出一截火药,随后猛然炸开,整个人被炸的血肉横飞,苏皖浑身冰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被人护在怀中,半点儿血迹都没有沾到。
人情顿时一阵骚乱,不住的尖叫。苏皖在男子怀中抬头,就见季秋白正笑容温和的看着她。她呼吸一窒,紧跟着慌忙站起身,双手围成一个圈凑在嘴巴边,大声呼喊,“别走,刚刚被血液溅到的人都待在这儿这个人有瘟疫……”
一句话说出骚动更大,众人刚准备抬起的脚不自觉的放下,面色惊惧不安,不住的找身边人确定自己有没有沾染上血迹。苏皖面色难看,刚要拉住季秋白查看,他就退了一步,翻身下车,盯着躺倒在地上身死不知的那个妇人,眼神阴霾难看,于此同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
苏皖心底漫过一层极淡的阴影,生怕自己的猜想被证实,一步步向他走过去,季秋白突然回过头来,笑容极温和的看着她,眼底隐约露出三分极浅极浅的笑意,“皖儿,我去衙门叫人,你先在此处看着那两人。”
他抬手指向昏倒在地上的父子二人,他方才用内劲将银针打在他二人身上,将他们制住,周围的百姓晓得那二人定然也感染了瘟疫,自然不敢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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