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翰和拾简走进教堂,我的任务圆满完成,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点开挂在车厢里的平板。
教堂里从不同方向安排了监控,可以实时观望婚礼。
车门就在这时打开,傅慎言出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上车之后,自然而然的在我旁边坐下,伸手绕过头顶,将我揽入怀中,彼此相拥,看着平板里的画面。
顾翰握着牵红,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但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气色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拾简蒙着盖头,配合这顾翰的步伐,顾盼生姿,衣袂荡起的每个弧度,都在诉说着她此时的甜蜜。
教堂经过改造,大厅中央放的是明烛神台,红纸上的对联书写着的姻缘不易。
“玉镜台前谈佳话,银镜台前人似玉。”
陈毅身穿绿色云间袍,作为证婚人和主持人,站在台上。
“准备好了吗两位?”
顾翰闻言,脸上的笑意忽然寡淡了几分,没有直接接话,而是侧目望向旁边的拾简。
片刻的沉默之后,盖头里传来女人低低的声音,“嗯。”
简单而短暂的音调,不足以暴露身份。
顾翰瞬间打消了所有顾虑,眉眼间尽是人生得意的欢喜,声音高亢道,“我等了近十年,不用再等了,开始吧。”
陈毅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庄重,“请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
顾翰将牵红拿在手里,一边侧目看着身旁的红嫁衣,一边慢慢弯下上半身。
“二拜高堂。”
挺直身板,转头,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身上,行礼之后,不等陈毅开口,便率先侧身,等着良人面首。
“夫妻——”
“等等。”
“对拜”两个字卡在喉咙,顾翰抢断了话,略表歉意的说道,“抱歉,先等一下。”
说完,目光再次变得温柔,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拾简,那眼神清澈又明净,好似把一切都看透了。
坐在车厢里,我不禁身子一僵,难道他发现了?
片刻之后,顾翰鼻息轻呲,自顾自的笑开了。
“够了。”顾翰垂着眸子,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到这一步,就足够了,不枉我爱你一场。”
他顿了顿,在抬起头时,眼里噙满了泪水,鲜红的血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爬上了眼白。
“我一直都知道,你爱傅慎言,不爱我,可我总是不甘心,我不明白,我从来不舍得伤害你,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到现在,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懂了。
换成是我,不管今天傅慎言是死是活,都不可能将你拱手让出去,他愿意成全你的悲天悯人,我只希望我们至死不渝。
我输了,但我不认输,没用你喜欢的方式去爱你,不代表我不够爱。”
他心里一定很痛,眼泪从眼角滑落,却毫无察觉。
不知道是不是画面传输的问题,从我的角度看,顾翰的脸色在这一瞬间急转之下,又变成了那个生命腐朽的病人。
“你固执的不肯和我在一起,我固执的纠缠了你这么多年,谁都不肯让步,咱们俩又何尝不是在斗气呢,这一斗,就过完了我的一辈子……”
也许是教堂太过安静,所有的声音都被收录,除了顾翰吃力的呼吸,镜头里还夹杂着女人低声抽气的声音。
拾简站在他面前,听他亲口说有多爱别人。
她又何尝不是和他一样固执的追随者,他至少在临死前,得到了心爱人的眷顾,她呢,只有李代桃僵,窃取的幸福,见不得光。
“你不想斗了,我一个人再斗下去,又有什么意思?”顾翰吸了吸鼻子,讥讽的笑道,“其实你说对了,可怜,同情,施舍给我的东西,我的骄傲真的接受不了,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了,这最后一拜,不用继续了。”
说着,转头打发陈毅,“回去替我转告傅慎言,这辈子我输给了上天,下辈子,我不会输了,你可以走了,今天,谢谢。”
陈毅犹豫了一下,也就没有坚持,点头致意了一下,就抬脚离开了。
“哒-哒-哒-哒……”
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渐行渐远。
转身从车窗外看见陈毅从教堂里出来,画面里的声音才彻底消失。
他一走,教堂里就只剩下顾翰和拾简两个人,我和傅慎言坐在车里,不由得皱了眉头。
原本是打算让时间假装成我,简单行礼之后,就各自分开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再顶上,但是现在留下他们单独相处,难保顾翰不会突然揭开盖头,到时候受了刺激,事情就难以控制了。
都怪时间太仓促,应该给拾简带个耳麦,方便及时交代情况的。
正想着怎么解围,画面里,顾翰突然脚下一白,不稳的扶住了旁边的讲台,那是陈毅主持的位置。
很快,他再次一个踉跄,整个人倒在讲台边,脑袋狠狠的和讲台碰撞发出声响。
拾简见状,赶忙蹲下去,把他扶起来,换了个姿势,让他整个人躺在他怀里。
“别怕,马上就会有人来!”拾简压低了声音,尽量克制着不透露自己的身份。
说完,她抬头看向监控,试图伸手呼救,顾翰的手却在这一瞬间抓住了她。
我整个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旁边傅慎言已经在打电话,“启动机器,把车开过来,做好随时抢救的准备。”
关上手机,宽厚的手掌在我肩上拍了拍,“没事,医生就在附近,马上就到。”
靠在傅慎言怀里,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盯着画面,一刻都不敢放松。
顾翰的眼睛一张一合,好像随时都会睡去。
“这一次是真心实意为我哭的吧,声音都有些不同,我要是记不住怎么办……”
拾简转过脸,隔着盖头和他面对面的相望,“不会,不会的,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有人来了,求你……”
“小姝……”顾翰的气息微弱,眼神已经没有了焦点,只是无意识的伸手,试图去揭下拾简的盖头,“我可以,把它摘下来吗?行完礼,你就是我的新娘了,就算无人知晓,也没关系……我想,再看你一眼,可以吗,小姝……”
“好,好!你揭,只要你别睡,怎么样都可以!”
眼泪穿过盖头的缝隙,滴在他的眼角,滚烫,炽热,化为一体。
“你真好……”
悬空的手猛的落下,重重打在拾简鲜艳的衣摆。
顾翰合上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那一滴泪,是他和心上人到达过,最亲近的距离。
拾简像是疯了一样,死死把他抱在怀中,任凭我们如何劝导,都不肯放开。
“顾翰走了,让我们把他带回去。”
“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他还要替我揭开盖头……”
“他还没说一句爱我,怎么会死呢,不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