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婉兮退开身子,气喘吁吁的说道:“我来……找成君,迷路了!他……人呢?”
邵毅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谷主已经回房了,尹姑娘寻谷主有什么事吗?”
尹婉兮剧烈的喘息着说道:“当然有事!你快带我去找他!快!快点!”
说着,尹婉兮上前拉起他的衣袖便走。邵毅一见,忙说道:“在这边,尹姑娘,谷主的住处该往这边走。”
“哦!那快走吧!你带路!”
邵毅看了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跟着她,往回走去。有他带路,尹婉兮很快便走出了那片,隐藏着假山的园林。
又转出两重院落,尹婉兮默默记下了路线,然后忽然脚步一滞,身子一软,一头栽入邵毅怀中。
邵毅大惊,忙问道:“尹姑娘,你怎么样?”
尹婉兮抬手按了按额头,有气无力的说道:“这身子真是不争气,算了,邵毅,你去忙吧!我今日不去找成君吵架了,吵不动了,明日再找他算账也不迟。回房的路我认识,你不必送了。”
说完,她便缓缓向前走去。邵毅站在门边,看了看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终是记挂着大事,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去。
尹婉兮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已经没有邵毅的身影了,连忙伸开紧握的手指,只见一块漆黑莹润的墨玉静静置于掌心。
默默等了一会,估计邵毅走远了,她折身顺着原路又回到了那处假山。顺着几块陡峭的山石,进了那处隐蔽的石洞。一路沿着幽深的石洞摸索着走到尽头,才在石壁上,摸到一块巴掌大的微微凸起。
她试着按了按,没有反应,扭又扭不动,尝试了半天,最后双手用力一推,只听一阵岩石相互摩擦的闷响,眼前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缓缓翻转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她小心翼翼的探身进去,里面是一条幽暗狭窄的通道,两旁的石壁上,隔不多远就燃着一盏油灯,整齐规律的连绵到地牢深处。勉强照出脚下高低不平,一路蜿蜒向下,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
她一步一步,走的很轻很慢。生怕发出一丝声音,吵醒了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世界。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她终于走下石阶,来到了一处石室。
石室一角摆着一桌一榻,此时一名守卫正侧身躺在榻上,发出阵阵鼾声。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令牌,迟疑了一下,忽然用力咳了几声。
睡在榻上的守卫一惊,立马翻身下地,看到尹婉兮,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忽然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榻上,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尹婉兮忍不住微微一笑,想来,这侍卫好梦正酣,骤然被人惊醒。睁开眼睛就看到这地底深处,竟然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满头白发,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面前,任谁也会觉得惊悚诡异,不被吓一跳才怪呢!
她举手亮出掌心的令牌,淡淡说道:“我奉谷主之命,提那两个人出去,交给谷主处置,快带路吧!”
那人见状,不知真假,迟疑了一下,才浑身戒备的起了身,缓缓接过她手中的令牌,借着桌上的烛火仔细看了看。
“什么谷主?这明明是我家主君的令牌!你是何人?怎么会有这块令牌?”
那人眸光犀利,浑身戒备,尹婉兮不由心下一紧,却仍强撑着,面不改色的说道:“你的主君,我的谷主!本姑娘今日才随谷主回来,这令牌是谷主亲手交给我的,阁下若是不信,可以立刻去向谷主核实,本姑娘在这里侯着便是。”
那人闻言,盯着尹婉兮的神色仔细瞧了瞧,凝神思量了半晌,才缓了缓脸上的神色,含笑说道:“这么晚了,别打扰主君了。既然姑娘拿着主君的令牌,定不会有错,我这就给你带路,姑娘这边请!”
出了一道石门,两人一路七拐八绕,仿佛迷宫一般,在地形复杂的地牢深处走了好一会,最后才终于在一间牢房门前停了下来。
这里一盏灯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尹婉兮睁大眼睛,使劲瞧了瞧,也只能勉强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依偎在一起,靠坐在牢房的角落里。
“把门打开。”
那名守卫闻言便手脚麻利的打开了牢门,冲着里面大喊道:“出来!快点!别磨蹭!”
两个身影动了动,艰难的爬了起来,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踉跄着走了出来。这里光线太暗,看不清面目。尹婉兮只从他们几声轻微的话语声中,听出是一对父子。儿子似是很孝顺,一边搀扶着老父亲,一边轻声安慰着。
尹婉兮听着二人的声音,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这样一对父慈子孝的父子,手无寸铁,能做下什么坏事?成君为什么连这样的良善之辈都不肯放过?
“来人!带着这两个人,跟这位姑娘去见主君!”
“哎!”尹婉兮一挥手,说道:“不必了!谷主叫我亲自提人!你们手脚没轻没重的,这两个人伤成这样,万一一个不小心,弄死一个,谁去跟谷主交差?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见二人虽然受了伤,可还能勉强走动,连忙上前,一把扶住那名老者,说道:“能走吗?跟我走吧!”
三人一路七拐八绕,走到了石阶下的那间石室。可那名重伤的老者此时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实在走不动了,只得暂时停下来,让他靠在榻上歇息。
那名守卫见状,想去叫人来将老者拖走,尹婉兮挥手拦下,想了想,对那名年轻人说道:“守卫都没轻没重的,这位老人家伤势又重,不知……”
“兮儿!”
尹婉兮一怔,剩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这位公子,认识我?”
一直靠在榻上,闭目喘息的老者,闻言也挣扎着起了身,踉跄着扑过来,借着桌上昏黄的烛光,盯着她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始终木然的眸光骤然一亮,浑浊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
“兮儿!真是兮儿!你怎么也在这里……”
老者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尹婉兮一时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老者的身子突然一僵,一支沾满鲜血的箭头猛然破体穿胸而出!
一股温热的鲜血自伤口处喷出,不偏不倚喷在尹婉兮的面颊上。她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老者眼中的光芒倏然一暗,身子晃了晃,软软的倒了下去。
他身后的年轻公子也同时在她面前倒下,胸口处,一个被箭镞洞穿的伤口,还在汩汩的流着鲜血,浸湿了胸前的大片衣襟。
成君一袭白衣,手持漆黑的机巧弓弩,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两人身后,一箭双雕。
尹婉兮看了看他眼中淡漠的寒意,又僵硬的低下头,看了看地上,一对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父子。恍惚的伸出手,颤抖着抹了一下面颊上的血迹,指尖满是刺眼的殷红。
胃里骤然一阵翻腾,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吐不出。浑身簌簌颤抖着,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霎时一片惨白,她忽然觉得冷,仿佛五脏六腑皆被冰封,寒彻心扉的冷。
“成君!我恨你!”
心脏骤然泛起一阵剧烈的绞痛,她死死捂着胸口,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咬牙说出这几个字,再也无力支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成君淡漠的眸子遽然一黯,纵身一步跨了过来,伸手将她接在怀里。看她刚刚的样子就知道,定是体内的奇毒发作了。他片刻不敢耽搁,连忙取出她脖颈上的青玉葫芦,倒出一颗药丸喂入她口中。然后将她拦腰抱起,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日深夜,上平城。
皇宫方向不知什么原因,猛然惊现滔天火光,城中各处兵马护军,立时被齐齐调动,集结皇宫附近救火,上平城中一时兵力空虚。
此时西城的陶然村中,一座刚刚落成的陶然别院中,潮水一般涌出无数身披铠甲,手持长枪的士兵,在各位将军的带领下,兵分多路,纵马飞速远去。
上平城十处城门很快被强行打开,十路兵马自十门而入,仿佛狂风掀起的滔天巨浪,势不可挡,入城之后便迅速强行接管了各处关卡护军……
昔日睥睨天下,巍峨宏伟的北唐皇宫,此时各处的宫门早已不攻自破,纷纷洞开,如一张张狰狞的血盆大口,吞吐着冲天的火光,和兵荒马乱的厮杀哀嚎之声……
在睡梦中惊醒的北唐皇帝,眼睁睁看着自己纵横谋划了一辈子的江山社稷,几乎在瞬间变得烽烟四起,血流成河,不禁顺间红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吼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造反?朕的天乩阁呢?怎么事先竟一点消息都没收到?禁军呢?护国大将军呢?为何还不来护驾?”
承天殿的侍卫拼了命,才好不容易护着皇帝出了寝宫,打算趁乱逃出皇宫再做打算。没想到,却被早已带人候在寝宫门前的成君,一剑抵在咽喉,逼着皇帝脚步踉跄着,连滚带爬的退回了寝宫。
“威远侯!你……你竟然没死?”
成君淡淡笑了笑:“承蒙皇上杀身灭族的恩德!如此深恩厚德未报,本侯岂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