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到尽头,声声泣血!
一念一动,天人永隔!
幽怨的低吟随着远北的骤风而去。
烂布破棚的酒家搭在了这个风谷之外。
经此谷北上亦可到达塞北,只是谷中常年疾风四起。
“店家,上酒......”
伴随着一声声抽泣,白纱掩面的青衣女子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坐到了其中的一张酒桌之上。
坐落在谷口的酒家确实惨淡,除去青衣女子之外,只有另外一路人和掌柜,小二各一名。
正在一旁为另一路人斟茶递菜的小二挂起自己的抹布,搓着手来到了女子桌前,“不知道,不知道姑娘要什么酒啊?”
小二不经意间偷瞄到女子的面旁,眉眼低垂着的她脸若桃瓣,面如凝脂,一双丹凤眼盯着手中那本蓝色话本,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眉目之中掩不住的忧愁浸满了眼眶,两边眼角已染红着,好像涂了脂粉一样。
“啊?”缓过神的她将手中的话本放下,声咽气堵,“那,那便拿最烈的酒吧......”
“这,姑娘,你确定吗?要热一下吗?”
“对的......清酒不解愁,寒酒下喉任它去暖.......”
“得嘞!”
一旁别桌的几个男子都裹得严实,喝得也是热腾腾的煮酒。
见到那女子这般豪气,反倒是让这几个喝着热酒的汉子尴尬地看了自己碗中冒着热气的清酒。
“小姑娘家家长得俊,好能喝啊!”
其中一个大汉一口饮完了手中的酒故意抬高嗓子说道。
那青衣女子似未听见,手中那本蓝色话本直勾着她的心弦,让她时时难忘。
“姑娘,唉,姑娘,看看这.......”
“什么东西?”
“我看你阳气颇重,我这有一本话本,不如拿回去看看?”
“秃子!本仙怎就阳气重了?我还未看你面相,你倒相起我来了!”
“别动手,送,送予你......”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
宓妃的身形如翩然惊飞的鸿雁,让曹三公子在洛水旁久久伫立。
一个不喜战事的公子偏偏出生在战火纷飞的时代,暗香酒醇处,挥毫成文!
那时父兄图霸业,只有哥哥的妻子常伴左右,她如同时隐时现的轻云笼月,舞动着宛若回风旋雪。
对于醉心诗文的曹三公子来说,这段时光烙在了自己的深处。
后来大哥成了魏王,乃至皇帝,三公子再度回来之时,故人已年老色衰,香消玉殒。
饭桌之上,望着物是人非,斯人不再的故里,三公子一眼看遍了沧海桑田,接过了大哥赐予的玉镂金带。
这一切恍如南柯一梦,七步成诗,单骑闯门的才子睹物思人。
返程之中,他夜宿船舫之中,恍恍惚惚,远眺洛水,那女子犹如梦中凌波踏风而来!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梦似幻般降临到洛水之上的她.......
曹三公子挥笔而下,无言泪千行,文成赋宓妃。
青衣女子的玉手抚摸着话本,充耳不闻四周之事。
这下倍感尴尬的反倒是那几位大汉了。
“姑娘看的可是《宓妃传》?”
一旁一个瘦弱的身影不声不响地站到了青衣女子的身边。
他留着八字胡,面容憔悴,眼带颇重,好似彻夜未眠,鬓边霜,一身白袍披在他的弱骨身板上。
宛如枯树之上最后一片落叶一般,竟是落魄而凄凉,说话时中气也不稳。
那男子说着话,对着一旁的那几位大汉使了使眼色,让他们自觉退了下去。
“你竟能一眼看出这话本?”
女子眼眶泛红已久,微微抬头看了看男子,轻声应答道。
“曹三公子于洛水之上感怀而作《洛神赋》,这话本却不知何时开始流传开来。”
落魄男子盯着话本,“姑娘能因此书潸然泪下,倒是性情中人。”
他那落魄苍老的脸上挤出一脸笑,“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那最后一片落叶飘落而下即刻被洪流带走。
女子凤目微动,“先生可是要北上吗?”
“啊?是,想去寻一人......”
“不知小女可否同行?”青衣女子莞尔一笑,脸上的面纱掩不住她的英气勃勃。
“姑娘贵姓?”
“陆!”
“陆姑娘,不嫌弃就叫我老杜吧.......”老杜皮包肉的手拿过陆姑娘的手中的话本,一手翻阅几眼,“曹三公子......话本终究只是话本.......”
陆姑娘玉手揭下面纱,果然是芙蓉为骨玉为面,天然雕饰,完美无瑕。
她通红的双眼盯着那本话本,低语问道:“何出此言?”
老杜捋了一下自己的白袖,侧身长叹,白鬓若霜,凝滞了他整个表情,这一刻一轮一轮的皱纹散到了他的脸上。
“梦做多了......终究不愿醒,谁不想做梦中人呢.......”
奈何,奈何,老杜仿佛苍老了很多,那种年逾古稀的老人般的沧桑。
谁还不是梦中人呢?谁甘愿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