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在婉转地批评完老周之后,画风一转,表示要珍惜眼前人,期望周易能够到大明朝堂之中担任官职,帮助朱元璋一起把这个国家治理的更好,实现周易让万民都能活着的读书初心。
周易虽然依旧表示“草民惶恐”,但心里面却是已经规划起来,几百年之后,朱元璋坟头的迪斯科舞厅的装修风格。
周易并不想在大明朝当官,作为后世的穿越者,选择稳健行事,徐徐图之的穿越者,就不会期望在大明洪武年间当官。
虽然,周易相比洪武年间这些官员来说,有着更高的道德标准,但无疑也有着更为灵活的道德底线,
周易并不期望,在他和勾栏里面,说书唱曲的女先生,通宵达旦地讨论宇宙之大,人体之妙的时候,第二天便被拉到菜市口斩首。
周易也不期望,在他没有禁受手下以送两个异域胡姬的方式考验干部的时候,被剥皮实草。
周易也知道,若是不答应朱元璋入朝为官,那么后果只有一个——死。
作为一个洪武年间的读书人,既然读了书,今天就敢不答应皇帝的诏令,入朝为官,为大明出力,那待到秋来九月八,岂不是“冲天香阵透南京,满城尽带黄金甲”?
周易虽是不愿,但又是不敢,只能口中一边儿念叨着“草民惶恐”;
一边儿称“才疏学浅,恐难胜任,不堪从命”,言语之意,无外乎告诉朱元璋,赶紧还是另请高明。
“你刚才说,你只知道书本中的学问,并不通晓这个世界的实际运行?”
朱元璋突然对周易的一句话产生了兴趣,朱元璋的哲学,基于他的贫苦出身,从来便是实用主义的。
诗词文章俱是小道,不论孔子言说,还是孟子道理,或者朱子著述,能够治国的实用部分,才是朱元璋关注的全部。
“是的。”周易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做出了一个违背儒学老祖宗的决定,
“只是通晓书本中的道理,不懂得世界的实际运行,是不能够成为一名好官员的。”
朱元璋点头,表示赞同,并对周易的自知之明表示肯定。
周易松了一口气,当官儿,大抵是跑不掉的,既然如此,朱元璋可能不会授予他实质性地政务职位,而是会转而授予一些清闲的职差。
果然,如同周易料想的一样,朱元璋开口道:
“令你去太学,教授诸生你书中最后几篇,通俗易懂,结构严整的文章写作,可好?”
周易听了,心中是非常满意的。继续“草民惶恐”,直到朱元璋面色上有佯怒之意,才叩首谢恩。
金銮殿内,朱标看着周易的背影,在门前消失,连忙跪倒在朱元璋身前:
“父皇陛下,您不能如此对宋先生啊。”
朱标可能的确忠厚,但绝不是傻子,今日之事,他也大抵明白,父皇在一直监视着老师宋濂。
朱标自幼便是同宋濂一起读书,对这位忠厚长者的印象,一向是非常好的,
今日朱元璋对待宋濂,似乎早已不同往日,朱标心中,甚是忐忑不安。
“起来。”朱元璋伸手虚扶,见朱标仍然跪着,甩了甩手,怒哼一声。
“你可还记得,方才那周易的言语?”
“儿臣记得。”
“日常时候,宋濂便是教导你要教化百姓,百姓受到教化,便能安居乐业,国家便能太平安康,对吗?”
“是的……”朱标点了点头,这是对的。
“若是百姓能够有粮食聆受教化,自然能够衣食无忧。但你可知,更多的百姓是没有粮食聆受教化的,一天不劳作,便要受一天的饿。饿着的百姓,也就再也不能聆受教化,便会一直饿着肚子了。
你父当年,给地主放牛,做和尚,难道不知道读书的好吗?
是因为我不想读书吗?”
朱元璋的声音,因为回忆到了从前艰苦岁月,而陡然间上升。一字一句间,充满着上位者的威严。
“那是因为暴……”
“朕是说,不能只是对那些儒生的说法,一味地听之信之,而是要动一动脑子,饿死的百姓,是不会跑到你面前说话的!”
“谨遵父皇教诲。”朱标恭声说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朱标这个孩儿虽然优秀,但比起在草莽之间起事的朱元璋本身,还是差了些意思。
今年标儿才二十二岁,还有的是时间成长,学会做一名合格的皇帝。
可刚刚的周易,年岁分明和标儿相仿,行事判断,却颇有老成之意。
“标儿,要记得周易。”朱元璋发了一通脾气,言语间却已然缓和了下来,对着朱标嘱托道,“此人胸中有韬略,未思进,先思退,好像咱是食人的猛虎一般,不愿意为咱做事儿。若是强迫于他,未免显得咱没有容人之量,另一个,朝堂之上,人才济济,也不缺他一人。
等他什么时候自觉得再不有一番作为,便会沉沦下去的时候,总归会来找咱,或许是来找你。
他还年轻,一个聪明人,总是会更早的感受到生命的短暂。
若是未来有了那天,在用此人之时,一定要多留一个心眼,若此人对咱朱家的江山有什么邪念,一定要毫不犹豫,将他除之。
若他是忠诚的,小至州府主官,大至一部主事,都可以看他的能力,进行任命。”
朱元璋的话语严肃,但言辞之间,对周易的评价却是极高。
朱标在默默心中记下了朱元璋对周易的评价。
金銮殿外,周易却是在摸着后背惊出来的冷汗。
周易对朱元璋的安排,无疑是非常满意的。其实对很多知名才子,朱元璋的安排都是让他们去基层教书。
其中很大的原因,便是朱元璋认为他们缺少基层的经验。
周易知道,并且也想过假装恃才傲物的样子,就像在宋濂面前,表现出贪财小人的样子一样,让朱元璋将他发配到某一个地方教书。
周易最终还是选择了以诚相待,在金銮殿上,虽然实话并没有说全,但说的也都是实话。
因为,周易并不认为,能从人群中精准地选出来徐达、常遇春这样人才的朱元璋,在识人这个技能点上,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
因此坦诚便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可若是此时的周易知道,他刚刚被放过,只是因为朱元璋自信地认为,终有一天,周易在意识到死亡终会来临的时候,会主动找到皇帝,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周易一定会仰天长笑:
“吾笑朱元璋少谋,安知长生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