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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有虚荣心!
要不是事出紧急,江暮染绝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地接受采访!
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你见过哪个名人上镜头不是光彩奕奕的?连晕厥过去的王嫂也是!为什么?因为他们化了妆,反光呀!虽然江暮染对自己的素颜很有自信,但底子好不代表拍得好,不然怎么那么多明星怕得罪灯光师,摄影师?
所以江暮染才会特别提醒摄像师把自己拍得好看点————第一次要是走得不好,以后出了名容易变成黑历史,搞不好喷子们会怀疑你微调,整容,打了玻尿酸!
骨子里,江暮染是个虚荣的人!当然,虚荣使人进步!要不虚荣你干嘛买漂亮衣服品牌包?要不买漂亮衣服名牌包你干嘛努力工作?而努力工作,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采访刚开始,记者们还十分客气,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类似于为什么聚众抗议啊,为什么反对拆迁————毕竟在别人的地盘,装也要装得客气点————江暮染觉得有些好笑,现在知道客气了,早干嘛去了?不过她没表现出来,说的话也是照搬王嫂的,反正十个拆迁,九个问题都一样。
兴许是江暮染表现得极为和气,记者们也渐渐放开,问的问题逐渐尖锐,“请问聚众抗议有必要人人拿一把菜刀吗?这是你们为了哄抬赔偿金的计划之一吗?你们知不知道像你们这种行为,完可以定性为聚众闹事扰乱社会治安,是会被拘留的!”
终于来了,江暮染心里暗想。
“首先,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不否认,也没法否认,因为这是事实,事实胜于雄辩。如果警察现在来抓人,把我们部抓走我们也不会有怨言,更不会仗着法不责众就怎么样!”江暮染点头表示同意又继续说道,“但是你也说了,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的是菜刀,若是真的聚众闹事,谁会只拿菜刀?而不是去买一把更锋利更顺手的尖刀?这只能说明,我们虽然拿了菜刀但我们从来没有闹事伤人的想法。”
“你这是在狡辩!难道尖刀可以伤人,可以闹事!菜刀就不能吗?而且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菜刀是最容易找到的武器!”周文峰厉声质问!
江暮染摇头,认真道,“我没说菜刀就不能闹事伤人,我只说比起尖刀它不那么方便顺手。况且按你的逻辑,若是这一天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我们完有能力有时间去准备尖刀,而不是每个人都拿着自己家的菜刀就来了————尤其是像菜刀,那是每家每户天天要用的东西,谁会轻易地拿它出来闹事伤人?换句话说,要是你家的菜刀闹事伤了人,你还会继续用它吗?所以————”江暮染总结道,“今天的聚众抗议,我们或许约定过,但绝对不是你们所谓的提前计划好的。”
“就算是这样,有拿武器的必要吗?你们还是不能摆脱哄抬赔偿金的嫌疑!而且你们身上穿的衣服怎么解释?我不信菜刀可以临时拿,衣服上的广告还可以临时印!”有记者不服气地反驳道!
“我问你一个问题,”江暮染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问道,“假设你去坐公交车,第一次坐车钱包就被偷了,第二次第三次坐你会怎么样呢?”江暮染没等记者回答,继续说道,“当然是揣紧钱包,同时提高警惕。这是每个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同理,我相信你们并不陌生前些年钉子村遭遇的强购强拆事件,尤其是周记者,”江暮染指名点姓周文峰,“试问一个遭受过强拆伤害的群体,在听说有开放商要来拆他们的房子的第一反映又是什么呢?”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或许这样的行为有些偏激,但这不恰恰说明了强拆带来的后遗症吗?说我们是趁机哄抬赔偿金,但一个人抗议,可能是想多讹钱;两个三个人抗议,可能是商量好的敲诈勒索;但这些人,这么多人抗议————”江暮染看了眼钉子村众人,面对镜头沉声道,“除了拆迁有错,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你们,能给我个理由吗?”江暮染目光如炬,看向记者!
无人吭声!
“至于衣服问题,”江暮染低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t恤,“你说这是广告,没错,这就是广告,货真价实的广告!你们所看见的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我们钉子村各种小店的店名!”江暮染满脸坦荡,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什么错,也像是没看到记者们眼中的幸灾乐祸。
她继续道,“如果说有增加曝光度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如果说增加曝光度能让生意兴隆,又为什么不做?我们不傻,我们当然要这么做!但是我们穿出来,却不是为了增强知名度,招揽生意,我们只是想让你们看看,让所有人看看,这座小小的城中村,对某些少数人来说,不过是拆旧建新;但对像我们这样一群生活在社会底层还在拼命挣钱的小人物来说,它意味着养家糊口,意味着阖家欢乐!”
“而且————”江暮染眼睛微眯,面对镜头加重了语气,低沉道,“要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聚众抗议?要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拎刀上街?当一方百姓只能依靠自己反抗欺压的时候,我想请问正义,请问公平,请问民意何在?!”
“还有你们————”江暮染冷冷的看了眼举着采访话筒的记者,“你们捏着笔杆子,掌控着公众舆论,你们让我们可怜我们就可怜,让我们可悲就可悲,所以是不是现在,你们拍一张我们拿菜刀的照片,配上一句“钉子户闹事”的文字,我们就成了众矢之的,千夫所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尤其面对得还是我们这群无权无势的小人物?”
死寂!
死一般的沉寂!
记者们集体噤声!连周文峰也神情震讷不语!
人群中开始有人眼眶微湿!
有人咬牙忍耐!
更多的人被说到心坎里而流泪!
政府的不作为,开放商的疯狂压价,公众舆论的压力……在无数个令人心寒绝望的事实背后,他们就像任人揉捏的面团,谁都可以随随便便欺负!
是!我们是小人物!可小人物又怎样?我们一样是孩子的父亲,丈夫的妻子,母亲的儿子!我们一样有生存、快乐、幸福的权力!怎么能因为你们我们就得失去这些?
郭永志阴沉着脸望着被记者团团围住的江暮染,不可否认,这个人不仅很会说,还很会煽动底下人的情绪!连一直持敌视态度的记者也被感染了!
他又看向周文峰的背影,眼睛里的阴郁几乎要溢出来!这个蠢货!说好的万无一失,可现在这种情况,和他们计划的相去甚远!
江暮染面对镜头顿了顿,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眉长鬓青,下巴微扬,目光凌厉逼人如鹰。她指着所有记者铮铮有声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这是不是现场直播,也不知道你们回去后会怎样报道这件事。我只知道,也许有时候新闻会被加工扭曲,可真相和事实永远不会!”
“没做过的事,我们坚决不承认!”
“不该担的罪名,我们坚决不负责!”
“我们是钉子村,我们为自己代言!”
哗啦啦!
人们热泪盈眶!四周掌声如雷!
连“昏厥”的王嫂也不禁流下泪来,又偷偷抹掉!
江暮染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刺记者内心深处;又犹如一针强心剂,给了钉子村人力量!
人们注视着江暮染,觉得嗓子眼发干,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在燃烧!想要破土而出!那是热血在沸腾!
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她的内心是如此强大而坚定!她说出的话是如此激励人心而引人深思!
她站在哪里,犹如最耀眼的太阳,明亮,温暖;又仿佛最巍峨的山峰,高大,挺拔!
记者们忘记了发问,忘记了采访,躲在镜头后面的摄像师们更是将目光紧紧锁在屏幕上那骄傲挺拔,自信潇洒的女子身上!
当她刚缓步走进视线的时候,原本以为,只是个稚嫩年轻的女孩子;当她笑着说将她拍漂亮点的时候,原本以为,只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说出的话能如此尖锐犀利,掷地有声!
他们不禁将镜头拉近,再拉近,长久地定格在江暮染那张清秀张扬,明朗俊俏的面孔上!
周文峰死死盯着江暮染良久,那双眼睛闪过不甘,闪过怨恨,闪过懊悔,闪过挣扎、愧疚……最终干瘪着一张嘴,垂下了手中的采访话筒,眼神黯淡。
江暮染满意地环视一圈,当看到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的演讲感染,不由微微一笑,露出一排健康的白齿和两个酒窝,最终将目光停留在郭永志身上。
说实话,江暮染还是蛮佩服郭永志,比起强拆,他这种不伤筋动骨又借刀杀人的手段一般人还真想不到,遇上了,也多半是没辙!可惜,他碰上的人是我!
于是,江暮染看向郭永志的目光同情了不少。要知道,秦城监狱作为女监,平日里大家闲得发慌,勾心斗角,相互算计,彼此倾扎利用的戏码多得可以演一出后宫大戏,江暮染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又怎么可能看不出郭永志的算计?
秦城监狱是个煅炼炉,没进去之前,江暮染崇尚暴力美学,喜欢靠拳头说话;进去了之后,发现人太多,打不过来,便喜欢动脑子解决问题————效果很好,通常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人收拾了。
兵不刃血的较量,才能显示为人的智慧!
于是江暮染眉头一挑,指着郭永志说道,“如果你是来做实地考察的,我们欢迎;如果你是来商讨赔偿事宜的,我们欢迎;但如果你是来血口喷人,挑拨事端的————对不起我们拒绝,请你离开!”
郭永志眼皮剧烈跳动了下,没想到江暮染把矛头对准了他,更不敢相信江暮染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大胆地挑衅他!
他生气,他愤怒,可他偏偏不能离开!若是自己在江暮染的逼迫下离开了,记者们会怎么写他想都不用想!
郭永志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依旧笑呵呵道,“年轻人,别太冲动。我来就是想商量事情而不是挑拨事端的。好了,既然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也解释清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大势已去,郭永志明白。所以毫不犹豫地将整件事推说成一个误会————他还不想和钉子村撕破脸皮。
江暮染没搭理他,反而看向钉子村众人,问道,“你们要坐下来和他谈吗?”
“不要!”异口同声!
“我老婆还在坐月子,我还要赶紧去给她买鸡补补————”
“我家里煤气灶忘关了,我得回去看看爆炸没————”
“我……我上班要迟到了,我得赶紧去,不然勤奖就没了。”
“兄弟,今天星期天。”有人小声提醒。
“啊————那我加班!”
……………………
人们自顾自说话,越说越热闹,喜庆得跟过年似的,压根没有理会郭永志的意思。
无视!最好的讽刺!
他娘的,这群不识好歹的杂碎!郭永志气得脸色铁青,却还要保持微笑————记者摄像还在呢!
江暮染摊摊手,无奈道,“你也看到了,我帮你问了,大家忙得很,都没时间。要不你下次再来?”
“哦,对了。”没等郭永志回答,江暮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笑容灿烂,“下次来记得别弄这么大阵势,又不是演无间道。”
记者们听得一头雾水,唯有周文峰脸色煞白,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呵呵,既然大家都忙,那就下次,下次!没关系!”像是没听出江暮染明里暗里的讽刺,郭永志一脸笑呵呵地说道。
“对了,这是我的名片,欢迎随时来电。”郭永志掏出一张镀金的名片递上,站在镜头前满脸感概地对江暮染说道,“说起来都怪我,没有事先了解钉子村,不然也不会一下车看见大家拿了刀就误会你们。”
输了还不忘落尽下石,贱人就是矫情!
江暮染眼睛猛地一眯,转眼又笑得像只狐狸,眉眼弯弯,酒窝浅浅,应道,“哪里哪里,是我们不了解郭总!郭总怎么会是那种专门搞强拆压低价格的无良开放商呢?我相信,以郭总的为人,一定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赔偿价格,到时候,我一定告知公众,让大家也看看,除去那些无良奸诈的开放商,还是有像郭总这样童叟无欺的商人。”
江暮染满脸正气,嘴上也是毫不吝啬的赞美,却惹得郭永志眼皮又是剧烈一跳,心里骂了句婊子!
镜头前,两人正满脸笑意地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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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子村人目送郭永志和记者们的车绝尘而去,这才松了口气,“妈的,终于把瘟神赶走了!”
人群里有人笑了起来,众人被感染得都笑了起来!“晕厥”的王嫂也幽幽醒来!
“呦!王嫂睡醒了?”
“嘿嘿,王嫂,睡得可香啊!”
“王嫂你晕得够真的呀,都不按剧本来演,说好的主角怎么让给小江了?”
紧张过后的松懈轻松,令钉子村众人毫不顾忌地打趣开玩笑,王嫂被躁得热了脸,想着自己当时选择晕倒,完是逃避的心态,反正晕了一了百了!现在被人如此调侃,不由有些难堪,赶紧把话题往江暮染身上引,“你们别光顾着埋汰人,人小江还站在这里呢!也不知道说声谢谢!”
经王嫂这么一提醒,钉子村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江暮染围拢,满脸激动感激,村里最贫困的马老头尤其激动,握住江暮染的手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清!马老头属于低保户,无儿无女,老伴去世得又早,家里破破烂烂十几平,是村里最不愿拆迁的人之一。人老了,身体又不好,安土重迁的情感远远大于得到赔偿款!
被钉子村人团团围住,挨个挨个要握手,说是众星拱月也不为过!江暮染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收获了这么一大票死忠粉,不由暗暗得意!
说起来,自己可是一直都有粉丝的人,以前在秦城监狱的时候,在哪个角落不是前呼后拥?现在粉丝群体壮大,以后出门可要更加注意形象了!
江暮染,从现在起,捡起你的偶像包袱,为自己代言!
想到这里,江暮染的笑容更加灿烂和煦,嘴里还亲切地叮嘱自己的“粉丝们”,“不要挤不要挤,注意安!人人都有机会,人人都有机会!”
终于挤到了前面,狗哥也乐颠颠地跑过来要跟江暮染握手,但发现自己一手一把菜刀,没手握了,不由有点尴尬。倒是江暮染笑了笑,伸出手来要去拎刀,“狗哥,把刀给我吧,谢谢你帮我拎了这么久!”
哪知狗哥高兴激动得很,面容潮红,连忙道,“不用谢不用谢,我高兴给你拎!”说完,手也不握了,屁颠屁颠地拎着两把菜刀走了。
“——————”不握手你把刀还给我啊!
“小江,王嫂也跟你握握手,你不会拒绝吧?”等所有人都握完,王嫂这才擦擦手上前说道。
江暮染苦笑,赶忙率先握住王嫂的手说道,“王嫂你这可就埋汰我了,我本来就是你请来撑场子的!”
王嫂闻言,连忙推辞道,“看你说的!要不是你有能力,光我请你来有什么用!都是你小江的功劳,管我什么事啊!”
话里满满的自嘲,江暮染怎么会听不出来?于是她摇摇头,认真道,“王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要不是你信任我,我让你晕倒你就晕倒,这场戏可演不下去!再说了,多亏了王嫂你今天的早饭,不然我哪有力气说那么长段话?”
王嫂嘴角微微扬起,嘴上却还是推辞道,“瞧你说的!我有那么重要吗?”说这句话的时候,王嫂脸上带着扬眉吐气的得意傲视钉子村众人,让你们打趣讽刺我,听到没,听到没!我晕倒可是小江安排的,我要不晕这场戏压根演不了!
“重要!当然重要了!王嫂怎么会不重要!”江暮染忙说道,“要是王嫂都不重要了,我算什么!”
要不怎么说江暮染是人精呢!她自然是知道王嫂晕倒的小心思,却又不点破,还一个劲地赞美王嫂,给她台阶下。说起来,不就是想降点房租么?
可是,这王嫂怎么光顾着笑,没懂自己的暗示啊?
江暮染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