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奔驰车上,林建的大部分脸隐匿在阴影中。他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令坐在他身旁的林萱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今天江暮染出现在钉子村绝对不是个好征兆。尤其是,她身边带着的那些个人。
“你跟她做过室友,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林建总算开口询问。
林萱的脊背下意识挺直,说道,“狡猾不乏真诚。”
林建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咀嚼林萱说的这几个字,半晌开口说道,“看样子,她是个很会收买人心的人。”
狡猾,说明这个人通世故;真诚,又说明这个人很懂与人相处之道。而一个精通世故又会待人接物的人,自然就是个收买人心的高手。
方才在楼梯间简短的对峙中就看得出来。燕京七宝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明显有退缩之意。可当江暮染走出来三言两语化解了自己的威压,又派沈思曼打头阵后,燕京七宝————包括自己那个没用的草包弟弟,居然一一跟上,上了楼。
————也是个很会挑拨离间的高手。
林建脸上的胎记微动,问道,“垃圾场的那块地还有谁知道是政府的?”
说起那块地的归属,从钉子村的第一任开放商起其实就一直和政府在扯皮。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脱手的时候买个好价钱,每一任开发商在转手的时候都把那块地计算在内,导致转手次数多了,所有人都默认垃圾场归属钉子村。
政府方面也不管,毕竟钉子村一直是南珠市的顽疾所在,谁也拆不了,谁也拆不动,开发商怎么折腾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可现在不一样了。一旦西边的安置房谈下来,钉子村的人愿意搬迁,钉子村的这块地就成了香饽饽,政府方面就得拿回垃圾场的那块地进行拍卖,毕竟赚钱的买卖谁愿意白白送给开发商?
只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加上林建有意拿下那块地,便将消息捂得紧。越少人知道就越少人竞争,这个道理显而易见。
但今天江暮染带着燕京七宝去钉子村就不得不引起林建的怀疑了。没错,沈思曼、陆元鹏等人确实有些身家,但就算把他们所有人的身家加起来也买不起钉子村那块地,那又是什么驱使江暮染带他们去到钉子村呢?
只有可能是垃圾场那块地。
面积算不上大,位置却极为重要。知道的人少,竞争压力小。
对于林建的问话林萱愣了愣,说道,“这个消息一直是保密的。”
“现在看来,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林建阴冷的眉眼划过一道狠辣,说道,“她以为她能得逞吗?”
————————
燕京。
当乔安向躺在理疗床上的接受按摩的人汇报陆元鹏想从家族创业基金中支出一个亿的时候,陆子衿倏然睁开眼,笑了。
“乔安,”她抬手挥退了给自己按摩的人,朱唇轻启,说道,“有时候我在想,她如果不当面拒绝我,我给她的帮助会更多。”
“小姐,你已经帮她很多了。”乔安低头说道。
燕京七宝会在这个时候去南珠,绝对不是偶然。
“可惜都不足以打动她。”陆子衿莹□□致的面庞流露出少许遗憾,“我想从现在开始,我应该要做好被她退婚的打算。”
“小姐……”乔安难以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更难以想象江暮染要是真的来退婚,到时候的流言会如何对小姐不利。她不允许有丝毫不利于小姐的言论出现!
陆子衿为乔安矛盾的态度笑起来,说道,“乔安,在你给我的评估上明确写了她不适合,现在她要来退婚,难道不如你的愿吗?”
“就算要退也应该由小姐主动提出来,而不是江暮染。”乔安说道。
“那不是自欺欺人吗?明明是她拒绝的我。”陆子衿从按摩床上起身
,眼神落在自己自那以后再无知觉的腿上,她的腿型极好看,小腿的弧度也圆润流畅,可惜就是没有知觉。“再说了,若我想退这门婚事,又何须等她二十余年。”
“可小姐一再对她好,她却不知道感恩,我只是不明白这样的人有什么帮助的必要。”乔安一鼓作气说出心里话。是了,陆子衿三番四次出手帮助江暮染,甚至救她性命,江暮染却半点感激的东西都没拿出来,叫人看不见希望。
“乔安,你对她的偏见太深了。”陆子衿轻声提醒自己忠心的属下,复又看向窗外边的雪景,说道,“屋里太暖,我都要忘了冬日的严寒了。”
乔安摸不透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却在她说出“推我出去看看”的时候选择了拒绝,“小姐,医生嘱咐过你的腿不能受凉。”
别说冬天她们总是保持屋内的暖意阳阳,就是夏日的雷雨天,如果有必要,她们也会让屋里保持较高的温度。为的就是不让陆子衿的腿遭受一丝丝的寒气入侵。
陆子衿摇摇头,坚持。
“我想堆一个雪人。”
乔安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陆子衿轻柔悦耳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曾经我堆过一个。”
她像是在向乔安证明自己有堆雪人的能力。但乔安不会允许她出去。
“好吧,在窗边可以吗?”陆子衿作出妥协。
她向来只让一次。
乔安没办法,只好召人给窗开了缝,又叫人在院内挖雪过来,最后给陆子衿戴上厚实的防水手套,并在她的脚边放了四个暖炉后,才稍稍安心。
却听见陆子衿埋在围巾里小声埋怨,“雪都化了。”
她周身的温度太高,雪自然要化。
“世界上没有不会化的雪人。”
陆子衿似乎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化了也没关系,每年下雪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堆一个新的。”
爬在雪地里笑得一脸灿烂的人费力地挪动了下自己的双腿,然后将头轻轻贴在雪人圆润的肚子下面,那里插了两根树枝,说道,“我们的雪人有脚。”
谁堆的雪人都只可能有手没脚,她们堆的不会。
————————
“别望了。你没刷微博吗?她正忙着拍戏,不会回来的。”说着,男人从兜里摸出手机,将最新的路透照片翻出来,递到那人的眼前,希望他能够接受现实。
可除了一记冰冷的刀子眼,再得不到丝毫回应。
阿九依旧站在原地远远眺望着上山的路。
风吹得烈烈作响,雪渣子拍在脸上是沁骨的寒。烟鬼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好不容易将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后,才又来到阿九面前,“喂。你不冷吗?”
没有回应,烟鬼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他们早已习惯了秦城山上的严寒,多冷的天都受过。
可烟鬼还是习惯性从兜里拿出一小瓶酒来,仰头喝上一口,烧心的烈,整个人却暖了起来。
反正说什么也不会被搭理,他干脆悠然自在地在地上堆起了雪人。
他堆雪人的手法相当熟练,大掌把雪揉成球,手指实在冻麻木了就喝上一口酒,然后继续将球约揉越大,直到把雪人的头和身子都揉出来。
其实堆雪人最重要的步骤就是头和身子,把这两个东西揉出来后,一个雪人的形象就大致出来了。
烟鬼捡了两颗石子给雪人安上眼睛,又折了被雪压弯腰的树枝,给雪人依次做了鼻子、嘴巴和手。做完这一切后,他没忘记再折两根树枝,趴下身子在雪人的肚子下面一边戳一个,算是有了脚。
满意地看着自己堆好的雪人,烟鬼动了动嘴上吸了一半的烟,顺手取下往雪人嘴上一插,贱兮兮说道,“哥们,天冷抽一根。”
眼上的火星子很快被风吹灭。烟鬼的耐性也跟这火星子一样,消失殆尽。
他回过头看还在原地动也没动过的人,没好气说道,“我看冻不死你!行了,看在你是个哑巴的份上,我给她打电话可以吧?我就不明白了,这是莫老道和她之间的事,你跟着瞎掺和做什么?老实呆着山上活着不好吗?”
电话在漫长的等待后,接通。
即使知道身旁的人听不见,烟鬼还是点了免提。
“喂。”烟鬼大咧咧地“喂”了一声后,终是忍不住骂道,“你个王八蛋到底回不回来接我们了?”
他说的不是“阿九”,是“我们”。
阿九看懂了他的嘴型,漂亮的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阿九”在她那儿应当是独一无二,怎么能和其他人混为一谈?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
电磁声阿九自然是听不见,可他看懂了烟鬼难看的表情。
于是他飞速向烟鬼打了个手势。
“如果你不来接,我们就自己下山。”烟鬼嘴巴一张一合,意思虽然是一个意思,但他又再次自作主张将自己加了进去。阿九漂亮的眼睛又冷了一些。
“我会来接你们,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合适的时候。”
“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候?”
“当我觉得合适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会觉得合适?”
双方像是在做绕口令,一方力图躲避问题,一方却又固执地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沉默了一会。
“你不会来接我们对不对?”
“我会。”
“什么时候?”
“————”
“你就是不会来接我们了。”
“我说了我会。”
“那你回答不出是什么时候?”
“我来了你们会死。”
“你怕我们死吗?”
“我怕。”
“我们也怕你死。”
“…………好,一个星期后我来接你们。”
“为什么还要等一个星期?”
“因为大明星很忙。”
“嘁!”
烟鬼总算松了眉头,恶狠狠骂道,“忙死你算了!”想了想又软了口气说道,“回来的时候给我买条大重九,烟都抽没了。我问问哑巴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烟鬼回头要问阿九,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还要等一个星期,生气了。”
那头轻笑,心里却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