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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审讯室的门被推开的一刹间,江暮染只觉得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她坐在轮椅上躲闪不及,右脸被狠狠挨上一拳,力道之大,让她连人带轮椅一同倾倒在地。
人人都说傅云秋是个儒商,却不知道他在面对女儿被拐走的时候,也会是个暴怒的父亲。
“我想我是警告过你的。别碰我女儿。”
傅云秋向来温和的脸上此时冷峻严酷,只见他一边急躁地解袖口,一边将袖子往上捋,顺带将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取下,放在审讯桌上。
显然,一拳并不足够他泄愤。尤其是当听说江暮染和傅天真是在一张床上被抓的。
“可你看看你把她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又一记拳头砸下,江暮染反应过来挡下。可嘴角边溢出的血沫令她看起来狼狈不已。这是她第一次见傅云秋,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对待。
她咳出一抹血,硬声道,“我会查清楚这件事。”
“你没机会了。”傅云秋没再继续落拳,反而站起身来,愤怒地宣告道,“我的女儿今后不会跟你有任何一丝关系,换句话说,从今以后,你们不会再有任何来往的机会。”
傅云秋的话不可谓不重。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件事。就像他之前瞒下江暮染的所有消息一样,他能够保证今后傅天真的世界里没有一丝一毫江暮染的存在。
可心里呢?
江暮染艰难地拖着腿从地上坐起来,抛去难堪,她仰头望向傅云秋,这个无论财经杂志,还是电视新闻里都总是儒雅温和,风度翩翩的男人,此时此刻却因为愤怒而满脸充血,青筋暴起,说道,“我知道我之前利用天真让你不喜欢我。我不在乎,因为我喜欢的人也不是你。”
“我不管你喜欢谁,你只需要明白,我傅云秋的女儿,不是你配喜欢的。”傅云秋冷声道。站在他这个位置,活到他这个年纪,“喜欢”这个词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用语,幼稚又无用。
“可我尊重你,所以你打我我不会还手。”江暮染自顾自说道。
“你有还手的余地吗?”傅云秋居高临下地冷笑道,只觉得可笑。
审讯室从他进来就只有他们两人,一直录像的相机也处于电池耗尽的状态。更别提江暮染拖着两条没有知觉的腿,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够呛。
“没关系,你可以尽情打我。我可以躺在这里等天真进来找我,然后再被奄奄一息送去医院,或许等你带着花篮和水果来探望我的时候,我们才能心平气和地交谈。”江暮染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满不在乎说道。
傅云秋闻言重新将审讯桌上的眼镜戴上,才堪堪遮挡住他愤怒厌恶的目光,“同样的法子,威胁过一次,你觉得能用第二次?”
“我这么说,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换做是以前,我也许会这么做,但现在不会。因为我保证我不会再利用她第二次———可我看得出来,这一次,是你想利用她。”
“呵。”傅云秋发出单声沉郁的一声笑,笑不达眼底,眼睛冷冷盯着江暮染,“天真是我女儿,作为父亲,我为她好,不希望她跟着一个没用的人,被人用下作的手段羞辱,却没有反抗的余地。”
傅云秋说着已经缓缓将袖子放下,然后矜贵优雅地整理皱褶,佩戴袖扣,换了口气说道,“我必须得说,你是个很有手段的年轻人。从某种程度而言,我甚至欣赏你。可是你却太不识好歹。”
“再说了,你也不缺红颜知己对吗?”傅云秋面上露出嘲讽的笑,像只老狐狸,循循善诱道,“不管是顾倾城,还是陆子衿,她们都更适合你,也对你更有帮助。天真不过是个小孩子,她想帮你,最有办法的法子也不过是在家闹绝食,折腾自己,换取我们的心疼让步而已。”
“可若是我们不让步呢?”傅云秋骤然提高音量,带着商人独有的冷酷说道,
“有的是昂贵的营养液给她提供营养,也有的是人守着她看着她不让她胡来。她想让我们心软,我们也有的是法子令她心软。无非是家里闹腾一番,最终归于平静。”
“她喜欢你。但我们是她的父母,她还有姥姥姥爷,还有很多关心她爱护的亲朋好友。你是个孤星,她不是。她从小万千宠爱,是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你喜欢她无可厚非,她新奇你也情有可原。但是在现实面前,人还是要学着低头。”
沙里淘金的喜悦谁都免不了。可若是一开始就拥有整片沙漠,再闪耀的金子也会被粒粒黄沙掩埋。
傅云秋说得很直白,你江暮染天煞孤星一无所有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傅天真不同。她有亲人朋友,跟着你跑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能一辈子不回家?
“我没想过让她和家里断绝往来。我也期望有一天你们能够接受我。我可以做任何事。”江暮染语气坚定道。
这令傅云秋忽然想起多年前跑到闻家求亲的自己。也不过须弥,他反应过来,眼神一凛,厌恶道,“我唯一指望你做的事就是离我女儿远点。”
江暮染调查过他,连保证的话也和自己当初跪在闻老爷子面前时说得一模一样。难怪自己的宝贝女儿不是她的对手,跟走进沼泽地一般,越陷越深。
想到这里,傅云秋神情更加阴郁。他们这样的人,可以随意调查别人,却忌讳别人调查自己。
“就算我和傅天真已经在一起了?”江暮染垂下眼睑,长睫投下小片阴影,忽暗忽明的脸此时此刻有种孤注一掷的阴鸷和偏执。
“找死!”
傅云秋陡然暴怒,一脚踢在江暮染腹部,将她直接踢到墙角,蜷缩起身子吐血。
可以说,从傅云秋在家里接到傅天真的消息,到他来到天回区警察局,再到听到女儿和江暮染是在同一张床上被抓之时,就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滔天怒火。qδo
他很清楚,也许江暮染已经对自己的女儿下了手。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不能让江暮染有筹码威胁到自己。
可现在江暮染居然敢当着一位父亲的面,说强要了他的宝贝女儿,傅云秋如何能佯装若无其事下去?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脚又一脚地踹在江暮染身上。然没有什么风度气质,难怪刚才他让妻子去见女儿,自己单独来见江暮染。
直到有什么东西从江暮染兜里滚了出来。
一个圈。
若形容地恰当一点,是枚戒指。
傅云秋弯腰捡起戒指,阴郁的神情变幻莫测起来。
“我怎么忘了,陆子衿后天要娶你。”
江暮染闻言捏成了拳。
傅云秋坚硬的皮鞋落在她手背,用力碾压她的顽固,“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老老实实去结婚,别再惦记天真。如果你不想让她落个第三者的骂名,一辈子抬不起头的话。”
江暮染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道震惊。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谁叫你被人算计了。”傅云秋彻底展露出他的冷酷,这一刻,他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当做筹码。
“今天的事传出去,你的名声坏了,她的名声也坏了。甚至她的更坏,因为她插足他人婚姻。”
一字一句,犹如刀刻般锋利残忍。这不是一位父亲会说出的话,却也是一位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说出的话。
江暮染漆黑的眼神空洞无比,她头一次不知道焦点在哪儿。她想不明白,自己是有多不堪,让傅云秋如此厌恶,厌恶到连自己女儿的清白和名声也不顾,只求让自己远离傅天真。
她不明白。
她想要求个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她捏紧的拳头还在和傅云秋的皮鞋做斗争,即使每个指节都在叫嚣着疼痛。
“没有为什么
。”傅云秋咬住腮帮,脚下再次用力,直到硬生生将江暮染的手掌踩平,指节控制不住颤抖,他才满意地蹲下身,拾起江暮染的手,将戒指往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套,“如果不是陆子衿要娶你,就凭你今天的这番话,我会让你死得悄无声息。”
敢在警察局说出这番话,傅云秋显然是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
“为什么?”江暮染脸像条死狗一样贴在地上,喉咙却依旧在固执发出声音。
她恍然回到在秦城的时候,每次她被莫老道打得半死不活,眼泪混着血糊满整张脸,心中悲愤不已的时候,她总是问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练习,为什么她要挨打,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不想当江暮染,不想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不想被人抛弃,更不想去背负那些她压根不懂的责任。
审讯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外面传来龚高平跟人寒暄的声音,“席部今晚也来视察工作?”
“家里小辈央求,过来看看。”……
一晚上接待两个公安部的大佬,这对天回区警察局来说简直前所未有。
傅云秋听到动静,已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恢复儒商的模样。目的达到,正打算抬步离开,裤脚被人颤抖的手扯住,还是那句,“为什么?”
傅云秋厌恶地抬脚甩开那只手,口气阴鸷道,“谁叫双胞胎你姓了江呢?”
门口再次传来动静,傅云秋伸手拉开门,陆子衿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出现在眼前。这个完美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女人,此时连最大的缺陷也不存在了。
听说,她的腿是江暮染废了自己的腿才站起来了。所以,为什么还要来招惹自己的女儿?
“傅总。”陆子衿冷淡招呼。
“人在里面。”傅云秋一边用手帕擦手上的血,一边说道,“你应该早些来。希望不会影响你结婚。”
陆子衿身旁的席晋皱起眉头,不悦地看向傅云秋。
“谢谢,不会。”陆子衿已经不做停留,擦身而过,进了审讯室。
傅云秋也抬步往傅天真所在的休息室去。
江暮染倒是找了个好庇佑。能来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