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士后来到底如何了呢?是……真的葬身大火了吗?”
相太监摇了摇头:“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在起火前大概十来天的时候,宝丹真人好象跟先帝进言,说崔道士是真有能延年益寿的方子,只是不肯献出来。因为宝丹真人说他少年时跟着师父,就见过一个道人,虽然不姓崔,但是和崔道士长得象,这些日子来他看着崔道士,越发觉得他和当时师父的那个平辈故交就是一个人。崔道士今年绝不是只有四十来岁,要按着宝丹真人幼时见他的年纪推算,他该有近九十岁了,可是看看他现在这样子,脸上都没什么褶子,那气色好的,如果把胡子一刮,说是只有二十来岁也有人信。”
张太监眉头皱了起来:“竟有此事?”
相太监点点头。
张太监可不信那一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嘛。”
“谁知道呢。我当时并没有在跟前伺候,当时在场听到这话的除了先帝,只有刘淑妃和她身边的一个宫女,我就是事后从那个宫女那儿打听着的。这个话先帝多半是将信将疑,就派人去查这个事。但是查来查去,崔道士确实有点问题,他进宫前有好些年据说是在外云游,但在哪儿云游,没人知道,也没有能证明他的下落,接任道观主持也没有几年,具体他到底多大年岁,那些年里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事,就象一片空白一样。”
张太监当时没权没势,紫薇殿的门槛他都摸不着,这些消息确实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所以……崔道士被先帝处置了吗?”
“后来不就起火了嘛,”相太监说:“不过当时崔道士道观里一起被扣押的人好象都死了。先帝派人严查崔道士,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被严刑拷问。崔道士那个小道观也被抄了个底朝天,听说连屋子都拆了,地上的石砖也都撬了起来,真是挖地三尺了,紧跟着紫薇殿就起火了。”
紫薇殿大火,这个事一直到现在宫中还有种种传说。有人说是被先帝杀死的那些人冤魂作祟,有人说是道士要害先帝,也有说道士炼丹起的妖火……反正怎么离奇怎么来。
“肯定不是偶然失火,也不是炼丹炉翻了什么的。”相太监说:“其实我也想过,这场火会不会跟崔道士有关系。毕竟先帝想长生都想疯魔了,逮着一个崔道士可能有长生的办法,那还不往死里逼?而崔道士当时进宫就是因为道观里的人被扣住了,为了他们才进宫侍奉,结果即使进了宫,一道观的人还都惨死,他能忍得下去?”
“是崔道士放的火?”
相太监一摊手:“我只是说可能有点关系,这是我自己的猜测。失火时是半夜,可紫薇殿这么大的地方,哪怕一两间宫室起火,也不能一下子蔓延到整座宫殿吧?再说,紫薇殿里的人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紫薇殿大小加起来四个门,怎么一大半都没跑出来呢?”
而跑出来的寥寥几个伺候的人,偏偏是不怎么得脸,平时只干些杂活的。换句话说,这些人和崔道士是没可能结下仇的。
先帝和刘淑妃被人从火中抢出来,先帝也不知道是被烟呛得还是吓的,当时都昏厥过去,据说都翻白眼了。
而宝丹真人,崔道士,紫薇殿里其他的人,在大火之后就都没有了。火里扒出来&sp;的尸身都烧成焦炭了,根本辨认不出来谁是谁,还有散碎不全的残躯,拼都拼不成个儿,就都当烧死论处了。
“那有没有可能,有人趁乱跑了?”
相太监认真想了想:“要是早有准备,跑是能跑掉的。要知道火着起来之后,那可就乱成一锅粥了,好些人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有怕火烧过来的,有赶着去救驾的,还有急着提水想救火的,当时把守宫门的禁卫也过来救人救火,夜里又看不清楚,真想跑,能跑得掉。”
但还是那句话,谁也没看见。
张太监又问:“那起火之前,崔道士是不是还确定活着的?”
相太监想了想:“那天……”
虽然是好些年之前的事。如果有人问,哪年哪月哪天,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八成是想不起来的。别说隔了数年了,就算问你上个月某天你都见过谁,一多半的人也想不起来。
但托那天失火的福,相太监对紫薇殿失火记忆深刻,那天的其他事情也就跟着一并刻在记忆深处,并不曾淡忘。
“白天我是见过他的。”相太监很肯定的回答:“那天中午我还见过他。我去向淑妃回话时,他正从侧殿那边走过,我还招呼了他一声。”
相太监和崔道士也没有什么交情,见面打个招呼也就罢了,实在没别的话说。
张太监没有再问,能问出这么多话来,已经算是不虚此行了。再说,一炷香时间到了,领路的太监已经在门外催他了。
“张公公,该回去了。”
张太监站起身来。在这里等了这么一会儿,感觉寒气从脚底下一直往上爬,这会半边身子都凉得很:“那我就走了。你……若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若是我能帮忙的,你只管说吧。”
相太监看了他一眼,笑笑说:“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事。就是,若你方便,给我送壶酒吧。以前没得势的时候,想喝喝不着。后来吧,怕喝酒误事,一直也没痛痛快快的喝一回。”
他提的是这样一件事,张太监也没有表露什么,只说:“我知道了。”
张太监走后,门又被重新锁上。
相太监往后一靠。
崔道士……
张太监来问这个事儿,倒是让人意外。
相太监本来还以为,张太监想从他这儿揩点油,想的是他攒下的钱呢。
但是当年崔道士没在宫里待多久,张太监应该和他根本没打过交道,为什么他还来打听这事呢?
他应该不是为自己问的吧?
那是为谁?
贵妃?皇上?
相太监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真是习惯成自然了,以前遇事儿他就多琢磨,前因后果,谁指使,谁得益。
可到了眼下这一步,他还琢磨这些有什么用?
他还能活几天呢?
还这么机关算尽,能算出个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