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姑伺候宁城公主时间最久——从她还没出嫁的时候就当宫女伺候她,一直到现在。
而和她一拨的人,早就死得死,散得散,没有剩下谁了。
侯太监摇头,压低声音说:“杨姑姑早放了籍,人家是自由身了。钱呢应该也攒得差不多了,够养老的,何必还趟这浑水。”
刘女官顿了一下:“你说得是。”
杨姑姑这病是不是真的不好说,但她在京城有落脚的地方,现在不在府里,确实是不用趟这浑水了。她即使再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宁城公主脾气坏得身边伺候的人都无法忍受,杨姑姑伺候这么些年,她也怕最后得不着个善终,不如抽身退步。
刘女官虽然不是贴身伺候主子的差事,但是她懂这里面的道道儿。贴身伺候的人,那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很多都是见不得人的,能落个善终那是福气了。
既然人家有心躲了,刘女官也不能强求,再把人家拉回这摊子事里来。
不过等到晚间,刘女官收到一份名单,递名单来的是给她现在住的院子提水的丫鬟。
这丫鬟瘦瘦的,穿着一件洗得褪了色的旧衣裳,额角还有一块疤,虽然她把头发梳下来一些掩饰了,但是没有盖住,倒是让人不自觉的总想去瞅一瞅那地方。
“奴婢叫印儿,杨姑姑原来对奴婢很照应,这个册子也是杨姑姑吩咐送来的。”
刘女官拿起来翻了一下,不得不说杨姑姑不愧是在公主府伺候了许久的人,公主府里里外外的事情她都门清。
刘女官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丫鬟。目光清正,口齿清楚,看起来不象个干粗笨活计的人。刘女官在宫里这么多年,眼睛是很毒的,从这个丫鬟站立的姿势就能看出来她一定受过很不错的规矩方面的教导,而且很可能就是杨姑姑亲自教的。
至于这么一个丫头为什么在干这种在厨房烧火送水的粗重活计,刘女官也不必细问——反正公主府已经乱成这样了,再多一件也不嫌多。
“我知道了,你若见到杨姑姑替我道声谢。”刘女官记下了这个印儿的名字。
杨姑姑让这个丫鬟送册子,未尝不是给这个草儿找个活路,对刘女官来说,她现在想照应个丫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并不为难。
不过刘女官还是找人问了一声这个印儿的来历。
“她原来是在宋贺房里伺候的?”刘女官问:“那怎么……”
一下子从金贵的大丫鬟落到这步田地了?
“她不光伺候过少爷,以前还在公主院子里伺候过,是个挺本分的人,干活儿做事都挺实在的。她后来伺候少爷的时候也老实,就是运气不好,弄坏了主子的东西,被打了一顿扔厨房烧火去了。”
刘女官不觉得这事儿是运气不好。
“不过……”
“不过什么?”
“嗨,读书人不是常说有句话,叫什么什么失了马,反而是福吗?这个印儿也算可怜,但是和其他人一比,她运气又算好的了。那之后不久,公主发脾气,说少爷身边伺候的那些小丫头们人大心大,引着少爷不学好,一下子打死了两三个呢。印儿要是当时还在,说不定也要被打死的……”
刘女官料理了三天,回宫禀告了一声,对贵妃她自然知无不言:“太医给公主开的药里有不少是安神调理的成分,公主一天里大多数时候都是睡着。公府里的管事侯太监查了几个,搜出来的财物金银不在少数,这清单还请娘娘过目。”
顾昕看到上头的钱数倒不会被吓着,就是觉得有些荒唐。宁城公主吝啬得全京城人都知道了,可是她府里养出这么肥的硕鼠,搬空她的库房,她就跟个瞎子聋子一样懵然不知。
御下真是门大学问,而宁城公主显然在这门儿学问上头水平欠缺。她身边的人一开始肯定不全是这种蛀虫、小人,但是为什么小人越来越多,尚有良心、忠心的人不是被打压、错待,就是心灰意冷对这些事情不管不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