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 / 1)

一切都如西门所预料的,晚封城里的药店虽然每一家都拍着胸脯说有新鲜的烟水芹,不过从十枚烟水芹的球根中,竟然挑不出一枚真货。连跑了两家药店,西门还是摇头。费尽心思选出的烟水芹还不够药量的三成。

姬野和她走在街上,眉毛忽然挑了挑,说:“跟我来。”

西门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姬野已经带着她闪进了街道旁的巷子里。藏身在阴影中,姬野的唇边带着一丝冷笑。西门惊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此时一个人正从巷子口经过,姬野舒展胳膊一把把他抓进了巷子里,度快得周围得人都无法觉察。

姬野把那个人压在了自己的佩剑下:“公子,又见面了。”

西门仔细去看的时候,才现竟然是前天夜里在沁阳城喝醉了让她算运势的少年。仅仅不到两天时间,他真的已经整理行装商游到晚封了。

“啊!”

“不必吃惊,”姬野不耐烦地看着他几乎脱落的下巴,“但是我现在需要一点钱,而且越多越好。”

“啊……”

“说过的话,你已经听清楚了吧?”同是半路抢劫,姬野做得无论气势上还是威严上都远甚于龙襄,虽然他的技巧不如龙襄。

西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历史上唯一的会抢劫的天驱领就在她眼前。

看着那个少年惶恐地跑远了,姬野随手掂了掂他的钱袋。

“我知道抢劫不好,”姬野瞟了一眼西门,“不过我必须救我的朋友,而且你既然已经算出他必然亏了钱回到沁阳,那么他丢的钱不如给我。这是你所说的星命吧?”

错误的理解深入的知识往往带来可怕的后果,许多年前老师的教导现在西门领会得更深入了。

有了钱一切都将迎刃而解,宛州商会的原则至少在如此繁华的晚封城是通用的。

姬野在一家药店开出了十倍的价格去购买新鲜的烟水芹,一个时辰后几乎所有的药店伙计都带着新鲜的烟水芹聚集在了西门的身边。姬野一脸阴沉地坐在那里喝水,西门则只要随手拨弄他们送上来的烟水芹,从里面挑出有限的真货就可以了。

最后,西门抱着搜集来的一百多枚烟水芹球根,和姬野一起走出了药店。背后的争执声中明显可以听出,为了分割姬野留下的金钱,药店伙计们几近于捋袖子挥拳的地步了。钱确实不是小数目,姬野却数也不数全部留下了。姬野的习惯就是这样,对于他,钱只要够花就可以,根本没有必要留存。这个目空金钱的习惯最终被一件事情所改变,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最后一枚金铢旋转在姬野的手指间,他叫住了门口的小贩。随手把金铢抛了过去,在小贩慌张地冲着天空张开双手接那枚金钱的时候,姬野从他背后的货架上抓下了一张淡青色的丝绸头巾。

“喜欢这个颜色么,小女孩?”姬野把头巾递给西门。

西门愣了一下,她确实喜欢青色和黑色这样沉静的色泽,这些个人的喜好即使和她一起住了一百二十年的老师也不明白,可是她惊异地现姬野能洞彻她的爱好。

西门微微点头:“谢谢。”

“以前我在下唐的时候,小女孩们都喜欢这种颜色,”姬野随意地笑着。

事实上很久以后西门才现自己完全高估了姬野的洞察力,这个眼高于顶的武士根本没有心情管别人喜欢什么颜色。当时他甚至以为他买给西门的头巾是绿色的——因为姬野分不清楚某些颜色。

“小女孩?”西门没有再反驳,只是苦笑,“你好像很喜欢这种称呼?”

姬野把她扶上了了青骓,自己也跨坐在她身后,城里不便奔驰,姬野只好耐着性子慢慢放马前进:“女孩子小的时候可爱一点,以前南淮城里有个寄住的楚卫国小公主,叫小周,小的时候特别可爱。”

“你喜欢她么?”西门没有避讳的习惯。

“不,”姬野也很直接,“我只是说她很可爱,女孩小的时候都可爱。”

“不管男女都会长大,男子小的时候也未必不可爱。”

“男孩子要长大,”姬野说,“他们要成为战士,勇敢地战斗,女孩则不用,她们最好永远是呆在家里很听话的小公主。”

想起了小周,姬野唇边掠过一缕微笑。

“可是事实上她们可能被卖到宛州作娼妓。”

“如果我有妹妹,”姬野说得冷漠,“谁敢动她一根头,我就拴在马后拖死他!”

被姬野的冷酷吓得哆嗦了一下,西门抬起头来看姬野那张线条强硬的脸。

“你没有妹妹么?”

“没有。我只有一个弟弟,”姬野说,“可是他看不起我……”

西门愣住了。看不起他?西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敢看不起姬野这样的人,似乎是不可想象的。不过既然姬野说有,那么就真的有了。西门觉得姬野比她想得要复杂,有很多张不同的面孔,骄傲冷酷的背后藏着如许多难以揣测的神情。

“好吧!回去!”姬野在夕阳下纵马狂奔,威风和勇武重现在他身上。一骑二人,绝尘南去。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眺望远处的军营,姬野满面凝重。

“我们已经出一天半了,就是说他可能只能支持半天了,是么?”姬野的声音依旧平静。

和他一起坐在青骓上的西门点头:“你说得对,而且还有……你朋友的体质似乎很特别,你应该知道吧?”

姬野没有回答。

“他身体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是很危险的先天疾病,这种病或许能帮他加快血液的流动去提升武力,不过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西门低声说,“最重要的是,比常人要快的血流度会加快蝰蛇毒的流动,他的时间可能快到了。”

姬野深深吸气:“不能等了,只有我们自己进城。”

“我们自己?”

“不会再有人协助我们,出来简单,回去却很难,”姬野说,“我没有告诉你,因为不愿意吓你,你身上的铠甲现在才用得上。”

西门终于明白了姬野的意思,从外面冲破大军的封锁只有靠硬闯,凭一个人一杆枪的力量杀出一条血路,迎接他们的更可能有几千枝的毒箭。她脸色煞白地点了点头。

“好,”姬野摘下马鞍上的虎牙枪。

楚卫国的铁甲枪士名震东6,“山阵”下根本没有空隙。而离国战士的强悍却居东6第一。姬野依然选择了淳国守卫的阵地,他放马缓步走向了淡淡晨光中的骑兵劲旅——风虎铁骑。

风虎骑军的监军已经葬身在姬野的狼牙雕羽下,副将喝令侧翼列出了最强的雁翼阵。淳国高的冶铁技术使得他们可以锻制极轻极韧的钢铠,配合殇州引种的雄骏战马,铁骑兵的突击度几乎接近轻骑兵。在风虎骑兵高大迂回的包抄战略下,很多著名的兵团甚至没能逃出一个活人。风虎骑兵们在等待最佳的出击时刻。

稀薄的雾气中走出了唯一的一骑。青骓黑甲,骑士轻轻抖动着马缰。战马的步伐悠闲,骑士的长枪斜指天空,枪锋闪烁着它独有的光芒——沉郁的乌金色。

熟悉的光芒让风虎骑兵的阵营出现了微微的骚动。就在几天前,这个人匹马冲阵,在千军环绕下射死了监军。风虎骑兵建立百年来,那可能是最屈辱的一战。

溃阵逃回军营后,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惊惶失措,也几乎所有人都准备挽回这个耻辱。

可是再次见到这种从容的步伐,看见枪尖上凝然的乌金色,骑兵们心中重又升起了飘忽的恐惧感。

“镇定!”副将挥鞭大喝,“对方只有一骑,谁能取到他的头盔,赏五百金币。”

五百金币的重赏却没有让骑兵们雀跃,在这时候,姬野的青骓已经走热了身体,马步渐渐地放开,由慢而快。姬野抄起巨大的铜盾遮挡在身边,虎牙枪带起呼啸声在他身边荡起了一个乌金色的光轮,而后他整个身体贴在马颈后,人和战马融合在一起化成一条青色的龙。

风虎骑兵如同破闸的流水一样迎了上去,姬野的身影在顷刻间被战马踏起的烟尘包围了。西门心惊胆战地蜷缩起来,身边金属的撞击声和无数骏马的嘶鸣几乎要震裂她的耳朵。有温热的液体溅到她脸上,西门闻到了淡淡的腥气。

楚卫的铁甲枪阵中平地起了一座十五丈的木楼,楚卫第一名将白毅凭栏眺望,脸色渐渐沉重。

军师走进他身后:“将军,冲阵的人似乎是那伙乱军的领,是否是诡计?”

白毅摇头,沉吟不语。他本人不但武功神秘莫测,而且智谋可也名列东6诸名将的前五位。可是在姬野的面前,他有一种无力的感觉。无关武功和智慧,而是因为一种压迫而来的气焰。从第一眼见到姬野,白毅就觉得这是一个火苗,虽然微弱,可是必将烧遍整个东6的四州七千里山河。

“未来会怎样呢?”白毅有一抹无奈的笑容,“也许结束乱世的人就要出现,也许真正的乱世才刚刚开始……胤的末日却已经到来了。”

“将军您……”军师哑然。白毅的自语可以说大逆不道,楚卫虽然拥有强兵十六万,可是名义上还是胤朝的诸侯,白毅明目张胆地说国祚将尽,已经是死罪了。

白毅此时已经抢过的参将手中的令旗,他挥旗指向风虎骑兵的左翼喝道:

“解散山阵,三军进突。进到淳国的左翼后再结阵,不要让敌将突围!”

“放烟,请离国大军协防右翼,”白毅回头对军师喝道。

“山阵不可轻易解散啊!”军师大惊。

“不能让敌将进城!”白毅恢复了阴沉的脸色,“淳国领兵的将领无能,这种阵势只怕档不住那个敌将。”

离国大军中的战车上,领军都护正捧着一盏甜茶,滚圆的脸上满是不屑。

“楚卫白毅将军放出烟火,请我军封锁右翼,请将军出兵吧!”帐下一名统制苏漠跪在战车下。

“多此一举,”都护冷笑,“区区一个骑兵却要我们动用三国的重兵,白毅未免也太小心了。不必管他,风虎骑兵如果连一个踏阵的敌将都擒不住,还不如自己跳了水云泽。”

“将军……”

“不必多说!退下去!”都护极为不悦,苏漠似乎也太多嘴了。

苏漠无奈,低声叹息着退出了中营。中营外他的密友李度凑了上来,看见苏漠的神色无奈:“难道都护不准出兵?”

“只怕现在出兵也已经晚了,”苏漠长叹。

“敌将再勇猛也是一个人,难道三千风虎骑兵都擒不下他?”李度很诧异。

他和苏漠相交很多年,在帐下所有统制中,苏漠战功第一,从无败绩。李度是第一次看见苏漠如此黯然。

苏漠翻身一纵跳上马背,远远看去风虎骑兵两翼已经包抄成合围之势,三千骑兵铁桶一样围着一个轴心奔驰,中心只有漫天的烟尘,什么也看不见。

“风虎铁骑虽然强悍,可是领兵的将领无能,”苏漠苦笑,“就和我们都护一样。对方单骑踏阵,他却三千铁骑一齐出动,正好中了对方的圈套。”

“圈套?”

“即使是只鹰,在乱阵中也分不清敌我吧?”

苏漠握紧自己的战刀,手心有了冷汗:“我本来以为那伙流寇只是勇猛,不明白国师为什么动用如此多的兵力围剿他们。现在才觉得确实有道理,如果让他们逃走,或者是离国未来的大难。”

“大难?”李度愕然。

“国师雷碧城,”苏漠双目湛然,“他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这些未成气候的流寇能够惊动他,绝对有原因。也许我们回国之后,我应该去拜访侯爷了……”

与此同时。

暴喝着“踏平敌将”而带领三千风虎骑兵一拥而上的副将才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潮水一样的马队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淹没姬野,姬野就象一块潮水中的礁石,前锋的几十骑被他阻挡住而值得形成一个包围圈,后面越上越多的骑兵都只能围绕那个包围圈旋转。结果是数千骑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激起的冲天烟尘里,相隔咫尺的人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孔。

阵形彻底乱了。

而漩涡中心的几十骑先锋骑将更加心惊胆战。他们本应该正和姬野搏斗,可是现在他们只能瞪大惊惶的眼睛,顶着飞扬的尘土巡视自己周围。所有人都失去了姬野的踪迹。

和风虎骑兵前锋交接的刹那,姬野依然是在青骓上的。那时候他一枪扫落了敌军一个百人队的队长,同时枪刃也割开了那匹战马的咽喉。战马疯狂地抽搐着,带着骑士一起倒在地下,这个巨大的障碍让跟上的骑兵不得不拨马绕开。此时姬野猛的拉扯马缰,青骓在奔雷一样的高下兜起一个,顿时激起了飞射的砂土。本能地闪避砂土后,风虎骑兵们就现自己已经陷入了越起越高的烟尘中。

沁阳城外是一片无草的高岗,干燥细微的黄土颗粒随风可以扬起数丈高的沙尘。

先锋的骑将扫视自己的身边,烟尘中闪现的都是乌黑的骑兵铠。要命的事情是,姬野的铠甲和风虎骑兵的制式铠甲颜色全无分别。

“青马!青马!盯住那匹青马!”先锋骑将忽然想了起来,整个风虎骑兵的战马都是一匹殇州种马和同色的战马交配的后代,所以每一匹都是枣红色的。而姬野骑的却是一匹青骓。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面前忽然闪现了乌金色的光芒。骑将竭尽全力地提起革盾护住了胸口,可是只有噗哧一声,战枪突破革盾,沛莫能御的枪劲穿透骑将的胸膛。姬野单手持枪,手腕抖动了一下撤回虎牙,顺手把骑将扫下马去。姬野重又闪进了烟尘中。

可是命令已经传开了,四周的骑兵都在呼喊:“青马!青马!盯住青马!”

有些骑士确实看见了青马。可是看见青马只是让他们头皮麻。青马上居然是空荡荡的,姬野不在马背上!那匹青马迈着小步,昂然嘶鸣几声从战马的缝隙中钻了出去,周围的战马居然自动避开了它的路线。

外面的骑兵还不知道所以,中心的骑兵都在盔甲下流着冷汗。没有人敢于在骑兵阵中弃马步行,那只能被无数只马蹄踩死,跑疯了的战马根本不会闪避人这样的障碍。而姬野居然真的弃马了,而且像幽灵一样彻底消失在了战场上。

马队还在旋转,可是他们的轴心已经空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骑将那匹枣红色的战马,它还在奔驰,越奔驰越靠近漩涡的外缘。而且,马背上有人,一双乌黑的眼睛透过烟尘冷冷地洞察着周围的一切。

终于脱出了包围,虎牙的咆哮声再一次响起,姬野长枪左右分刺,纵马跳了出去,两名骑兵随之摔下了马背。那匹青骓竟然已经安安静静地站在包围圈外休息了很长时间。姬野闪电一样换上了自己的战马,在周围的风虎骑兵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带马冲向了沁阳的城门。

“他逃跑了!”一名骑兵目瞪口呆之余终于喊了出来。他只喊了这一声,然后狼牙雕羽从他张大的嘴里钻了进去。

一道尘土标向城门,青骓的马力已经养足了,可是后面依然有追袭的骑兵。

青骓背上毕竟带了两个人,姬野身披的重甲份量也远远大于风虎骑兵的轻铁铠。

原本在漩涡周围游弋的十几名骑兵迅咬上了姬野,风虎骑兵毕竟不是散兵游勇的水准。

此时白毅的铁甲枪士尚未赶到预定的地方展开山阵,白毅眺望远处,低叹一声。

“三军止息!”白毅挥旗。

然后楚卫第一名将抖落身上学士的长衣,露出了银色的鱼鳞铠。四十岁的白毅矫健如昔,虽然身边的军师也足足七年未曾见过他动武器了。

“取我的弓来!”

“将军!”军师面色慌张。

白毅一把抄过了银背角弓,眯起眼睛:“不杀将是后患!”

阵形双分,白毅一骑闪电一样直冲出去。

西门惊恐地把脸贴在姬野的铠甲上,从铜盾的边缘看见乌黑的长枪在她面前不到半尺的地方闪动。西门几乎以为那长枪已经可以削下她的头。

领先的三名风虎骑兵已经竭尽全力地探身出去,可是枪锋无论如何还差那么半尺到数尺的距离。姬野的骑术惊人,他不用看似乎也可以感觉到追兵的动向,几次追兵接近他背心的时候,他都在千钧一的关头带马闪开。青骓在旷野上以巨大的之字形奔驰。那匹战马充沛的马力也是不可想象的,全力奔驰下,它的力量不但没有衰减,反而隐隐有加的趋势。

眼看就要逼近城门了,姬野的耳朵捕捉到了什么声音。他脸色凛然,左肩忽然闪动,死死拉住青骓转了个。这样一来他度全失,追袭的骑兵振奋起来,全力挺枪冲上。

即使是无双的名将也很难在一队骑兵的枪列冲击下逃生,这也是吕归尘和龙襄被三十骑包围的原因。武术只在集中力量对抗个别目标的时候会起决定的作用,如果面对四方而来的长枪,再强的武术也没有用武之地。

姬野失去了闪避的机会,他微微挑起了眉锋。

“退!”姬野提起马缰,青骓人立而起。

那匹马顿时成了一条青龙。风虎骑兵们队战马并不陌生,可是他们从来未曾听过这种马嘶声,暴烈而激昂,一匹马在站起来的时候真的具有了龙的气势。青骓扭转头去扫视所有骑兵,顾盼自雄。

所有的战马不顾骑兵的鞭策退了一步,青骓前蹄着地的瞬间,姬野长枪旋舞,敏捷地刺击在三个骑士的肩膀上。那只是一瞬间,随着三件武器落下,虎牙已经指向了剩下的骑兵。

青骓逼近一步,所有的战马都畏惧着退了一步。虎牙所指的方向,剩下的骑士脸色惨然。

骑士们明白了为什么这匹青骓能够轻松地跑出马阵。没有战马敢阻拦它,这匹殇州野马群的马王虽然已经成为一匹战马,可是血脉中马王的野性还在。经过数代的杂交,这些殇州野马的后代依然被马王的威严所震慑。而当青骓放声嘶鸣的时候,它也还是当年引领无边烟尘的马中之王。

身后城门打开,相隔千尺外,龙襄已经引着数百骑兵出来接应了。

姬野扫视周围,垂下了枪锋:“敢追我到这里,你们都很勇敢,我不杀你们。”

说完这句话,姬野眼里就不再有这些骑兵了。他微笑着放下铜盾,那一刻曙光破晓,万千金丝洒落。在淡淡的晨光中,风虎骑兵们看见铜盾后那个白小女孩。姬野一直用铜盾遮掩西门,这些骑兵甚至不知道敌将踏阵的时候还带了另一个人。

黑甲的武士如冲出幽冥的天神,而小女孩面颊上溅的一点鲜红让她美丽得象一尊点了胭脂的瓷娃娃。

出于对这种武勇的尊敬,姬野身边的骑兵翻身下马。

姬野没有看他们,一手抱着西门,一手把虎牙挂回了马鞍上,摸了摸西门的脑袋:“害怕么?”

“还……还好,”星相家回过神来,不愿放下面子。

“那帮我把背后那枝箭拔出来,”姬野淡淡地说。

西门有些惊慌,看他的背后,果然插着一枝白羽的长箭。

“不用担心,”姬野笑,“嵌在甲缝里吧,没有穿进去。”

箭在姬野背心的侧一点,裹了重甲的姬野无法回头。西门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箭拔了下来。箭在甲缝中嵌得很紧,想必射中的时候箭上所带的力量也非常惊人。

姬野拿过那枝箭,静静地凝视片刻。忽然抽出了自己的宿铁弓,他搭上白羽箭,对着战场的侧面反射了回去。羽箭去势急劲,驻马在五百尺外的白毅眯起眼睛看准箭路,一把抓住了羽箭。姬野的箭上并没有真劲,即使用真劲也伤不到白毅,在有防备的时候,世界上能射伤白毅的人或许并不存在。

武士们隔着五百尺对看一眼,姬野策马离去,白毅微笑着把羽箭纳入箭囊。

他的箭很珍贵,即使一不中,拿回来总是好的。白毅也许应该高兴,可是他的笑容中却有浓浓的苦意。

城门上,宛州商会雇佣的武士持长弓展开了防御,城墙上竖起了重叠的铜栅栏。三国无意激怒宛州商会,白毅先挥军退后。淳国的风虎铁骑和离国的甲士也缓缓展开队形撤往兵营。三国一万二千精兵依然铁桶一样封锁着沁阳城。

相隔数千丈的两个兵营中,楚卫将军白毅和离国一个小小的帐下统制不约而同地避开众人,书写各自的书信。

回到香栈,西门要了六坛青阳魂。她指挥龙襄把所有的烟水芹球根劈成了薄片,而后温热了烈酒,开始浸泡那些球根。同时项空月已经按照她开列的药单买来了辅助的药品。西门一边嗅着蒸腾的酒气,一边有条不紊地加入各种药材。项空月对了解新的知识具有异乎寻常的兴趣,他一直就守在桌边看西门的动作。

西门也没有隐藏的打算,淡淡地解释着各种药材的药效:“烟水芹性寒,用冷水提不出药汁,用热水却又降低药性,所以只能用酒,越烈越好。酒也不能太热,要随时注意酒气中的苦味,苦味够浓则烟水芹的汁液都被提取了出来。如果多烧,反而会使药汁败坏……”

羽然照顾着呼吸渐渐微弱的吕归尘,心惊胆战,不时地催促着西门和项空月。

西门却总是摇头:“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姬野没有管这些,他独自抱枪站在庭院中,低着头已经站了两个时辰。

“姬野,”龙襄从背后接近他,却停在了一丈外。姬野抱枪的姿势总是显得很危险,龙襄不能肯定姬野是否会被自己惊动而忽然出枪。刺客虽然是一个玩命的职业,不过龙襄却显得比所有刺客都爱惜自己的生命——或者说胆小也未尝不可。

“他们进行得如何?”

“门还关着,”龙襄走到姬野身边和他并列,“希望没有问题。”

“既然已经交给了那个小女孩,就相信她好了。”

“你的气息还没有恢复过来?”

“差不多了。我是在想别的一些事情。”

“那个楚卫的将军白毅?”

姬野点了点头:“是,我早就听说过白毅的箭术几近东6第一,刚才在战场上我也确实领教了,可是……”

“怎么?”龙襄皱了皱眉头,姬野是个很果断的人,这样吞吐必然有很特殊的原因。

“他的箭,那种箭我好像听说过,有人把它称作长薪。而另一个传说,北斗七武中,长弓追翼所配的箭枝就是长薪箭。这种箭的制作方法似乎已经失传了很久,恐怕世上也只有长弓追翼的继承者才依然掌握着长薪的制作方法吧?”

“天驱的又一个继承者?”龙襄苦笑,“好像你这个天驱领已经不能统一旧日天驱的部属了。”

“带有鹰徽的信我们已经送出去很久了,至今汇集来的天驱武士还很有限,”姬野的嗓音有些沙哑,“也许有人没有接到天驱集合的消息,也许有人已经忘记了天驱的规则……”

“就是说没有人会支持我们……甚至他们会和我们为敌?”

姬野默默地看了龙襄一眼,两个人眼中都有忧虑。素来冷酷的姬野和一贯粗狂散漫的龙襄,在未来沉重的压力下,也都嗅到了不祥的气息——没有支持,仅凭宛州商会的保护又能支持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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