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1 / 1)

回去时,天都已经黑了。

奔驰大g的车顶灯亮着,打下一道冷色的白光。

傅寒舟倚在车厢闭目养神。

他的眉眼明明稠丽惊艳,隐在黑暗的阴影时,却无端凉薄冷情。

仿佛远照缭绕的薄雾,抓不住摸不到,让人觉得不真切。

想起巷子里,小酷娇吸烟的画面,苏云景有了几分复杂。

苏云景不吸烟,对吸烟不排斥,但他对傅寒舟吸烟有点接受不能。

小酷娇留给苏云景最深的印象就是乖巧。

以前苏云景故意逗他时,他甚至能软乎乎喊他一声哥哥。

那么萌萌的小酷娇,一眨眼居然开始抽烟了。

苏云景犹豫了几番,还是打破了车厢内的平静,“你三千字的检讨怎么办?”

“不写。”傅寒舟很干脆。

苏云景被他硬气的回答噎了一下。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虽然这次罚的是有点狠,但在学校吃火锅,的确是我们的不对。”

傅寒舟一脸平静:“哦。”

苏云景:……

这个‘哦’意味深长。

像极了吃火锅前的他,知道学校不让开火,知道这是犯校规。

但还是干了。

傅寒舟的哦也是一样的道理。

虽然我知道我错了,但我就是不写检讨。

行吧

苏云景彻底没话了。

傅寒舟因为没写检讨,被袁梁单独叫了过去。

苏云景也不知道校方是怎么处罚他的,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回来后,傅寒舟什么也没说。

三千字检讨,打扫一个月旧实验楼,学校又把酒精炉跟两口不锈钢锅都扣下了。

这事才总算过去了。

捣蛋如唐卫,这之后也老实了几天。

傅寒舟还是那样,整个人懒洋洋的,对什么都提不兴趣的样子。

他们俩的关系,看着亲近了不少。

但苏云景仔细想了想,其实关系也没多好,跟小时候差多了。

小酷娇只是照单全收了苏云景的示好,要是苏云景不主动亲近,他也无所谓。

不过傅寒舟没像小时候那样尥蹶子,直接接纳了他,苏云景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他对目前状况十分满意。

闻燕来跟沈年蕴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婚礼也在慢慢推进。

闻燕来已经有退圈的打算,这些年她投资了不少产业,就算不混娱乐圈,每年收入也很可观。

先前闻燕来一直忙着电影宣传,这段时间很少在家。

短短十二天,闻燕来跟着电影宣发跑了19个大城市,17所高校。

这么高强度的宣传任务,闻燕来咬牙坚持下来了。

跑完主要大城市,她才坐飞机回来了。

周五那天晚上,闻燕来敲开了苏云景的房门。

闻燕来推开房门,就见书桌摊着厚厚一摞练习册,苏云景埋在里面奋笔疾书。

台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闻燕来垂眼看着桌子那堆练习册,“你们作业这么多?”

“为了明年高考,所以多买了几本题做。”苏云景合上了两本高一的理综练习册。

其实是给傅寒舟买的。

这几天苏云景疯狂刷高一各科练习题,想把基础题搜罗一遍,给小酷娇出一张试卷。

等他摸清傅寒舟的短板,才能针对性地补课。

苏云景为了能跟傅寒舟考上一所好大学,挑灯夜读奋斗着。

然而,他影后的姑姑却说。

“如果你喜欢学习,这么好好学没问题,但你要只是为了高考考个好分数,以后上个好大学,毕业有个好工作。”

“我觉得没有必要。”

苏云景被闻燕来那句‘没有必要’惊到了,瞳孔括约肌放大。

闻燕来身形高挑,头发简单盘起,随意一站,气质典雅出众,像一幅浓淡适宜的水墨画。

她神情淡淡的,声音却很柔和,“你甚至可以不参加高考,我国外有认识的朋友,能送你去那边读书。”

“或者是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就算搞艺术也没事。你不用操心钱,我早给你存了一笔。”

这一刻,苏云景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一件事。

闻燕来是拿闻辞当儿子的。

就是那种死后遗嘱全部归他的亲儿子。

天降巨额财产,苏云景被砸的昏头转向。

这,怎么说呢。

闻燕来的话从侧面证明了,搞艺术很烧钱。

真正的艺术是不会向市场妥协的,所以不仅烧钱,还不挣钱。

苏云景脑袋卡壳了几秒后,默默地说,“书还是要读的,我不想出国留学,咱们华夏挺好的。”

闻燕来很开明,“既然你想好了,那就按你的想法来。”

苏云景想跟闻燕来道个谢,但又怕说谢谢太生疏,只能保持沉默。

苏云景不说话,闻燕来似乎也没其他话要说。

气氛一下冷了下来,空气都充斥着尴尬。

诡异的沉默,让苏云景头皮发麻,只想赶紧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低头去整理书桌那些练习册,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又忙碌。

就在苏云景绞尽脑汁想缓解气氛时,闻燕来又开口了。

“我跟你沈叔叔快要结婚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苏云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抬头一看,见闻燕来的神色认真,他愣了一愣。

很快苏云景回过神,坐直身子,“我没什么想法,只要您高兴,我非常赞成。”

闻燕来嘴角松了松,“如果你明天没事,中午出去吃饭吧。”

苏云景迟疑地问,“跟沈叔吗?”

闻燕来:“就我们俩。”

苏云景知道她是想跟他多多相处,拉近姑侄俩的关系,所以点头说了声好。

“那你早点休息。”

闻燕来走后,苏云景提着那口气才卸下了。

他不是不想跟闻燕来亲近,只是相处起来总是很尴尬。

苏云景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最终只能归结于影后气场过于强大。

闻燕来说是一块吃午饭,但一早就开车带苏云景出去了。

先是去商场,开启了疯狂买买买的模式。

马上要换季了,闻燕来给苏云景采买了不少换季衣服。

从头到脚换下来,万把块就花出去了。

“把他试过的都包起来吧。”闻燕来掏了一张卡给店内女销售。

苏云景换上自己的衣服从试衣间出来,正好听见闻燕来这话。

他连忙说,“姑,我穿不了这么多的。”

这个牌子的衣服,随随便便一件卫衣就要两三千。

苏云景一整个季度的衣服加起来都没这件卫衣贵。

店内销售用眼神无声地询问闻燕来。

“都包起来吧,我看都挺合适的。”闻燕来拍板。

销售眉开眼笑,她让同事帮忙把衣服包起来,自己则带闻燕来去结账。

“给您打了一个会员九二折扣,一共消费一万五千六。”销售把卡在pos机一刷,笑容甜美,“闻姐,您在这里输一下密码。”

这么几件衣服一万五,苏云景听得肉疼。

闻燕来输密码时,销售不方便看,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清正俊隽的苏云景身上。

“闻姐,您外甥跟您长的好像,果然是侄子像姑姑。”销售夸赞苏云景长相。

闻燕来修长的指尖微顿。

pos机很快打出了消费记录。

销售双手将银行卡还给了闻燕来,“闻姐,您的卡收好。”

闻燕来淡声道了一句谢。

从supre出来,闻燕来带苏云景去了一家数码体验店。

她显然是做过功课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中二期,喜欢玩,也喜欢一切很酷的东西。

比如篮球,比如滑板,又比如智能游戏机。

看着店内那台psp-go,浓浓的年代感顿时扑面而来。

苏云景当年做梦都想有个psp-go。

但现在他对店里任何一款游戏机都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就跟当初陆涛送他的那个四驱车一样。

能勾起他的青春记忆,却勾不起他玩的欲-望。

苏云景只是摸了一下psp-go,又放了回去。

他转身问闻燕来,“游戏机就不要了,我能买个手机吗?”

“可以。”闻燕来对老板说,“给他拿个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不要什么新款的,诺基亚就好。”苏云景笑着补了一句,“要带俄罗斯方块的诺基亚。”

手机是给傅寒舟买的。

之前他送的那部被人摔坏了,老吴说小酷娇一直没买新的,苏云景想再送他一个。

手机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是人跟人联系最重要的工具。

跟闻燕来吃了午饭,又看了一场电影,回到家已经下午三点了。

闻燕来送他回来,接了一通电话,就出门办事了。

苏云景拎着大包小包进了房间,把衣服放进衣柜后,拿着新手机跟连熬好几晚写出的卷子,去敲小酷娇的门了。

苏云景在门外喊他名字。

傅寒舟还是那两个字,“不在。”

苏云景有点囧,“我知道你在,开一下门,我给你买了神秘的礼物。”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门内的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隔音效果太好了,苏云景什么动静也没有听见。

苏云景只好没什么惊喜的亲自揭露‘神秘礼物’。

“我听吴叔说你手机摔坏了,逛商场的时候,给你买了一部新的,手机还自带俄罗斯方块游戏。”

苏云景的诱惑起到了效果,没过一会儿,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房间好像拉着窗帘,光线十分暗。

傅寒舟俊美的面容隐在黑暗里,黑梭梭的眸子,显得有几分莫测。

苏云景一怔,接着就有点想笑。

傅寒舟吝啬地开了一条窄窄的门缝,苏云景只能看见他半张脸。

怎么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

是不是只有对上暗号了,小酷娇才会给他开门?

“给你买的手机。”苏云景把手机盒塞进了门缝。

傅寒舟没说话,掠了一眼诺基亚的手机盒。

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眼尾像黄蜂尾后针一样尖翘。

似乎在审视,又似乎只是随意瞟了一眼。

苏云景发现他的不对劲,正要开口时,傅寒舟接过了那部手机。

“对了,还有这个。”苏云景连忙将四张卷子一并塞给了傅寒舟。

傅寒舟眼眸微垂,扫了扫那四张纸。

上面满满当当的题。

字迹相当飘逸随性。

看似潦草,其实仔细看,每个字还是很好看的。

为了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傅寒舟的上半身小幅度前探了一些。

他的脸从黑暗中解放。

苏云景这才看见他精致的眉梢微微挑起。

傅寒舟:“这是什么?”

苏云景为他解答,“卷子。”

傅寒舟没瞎,看出这是卷子,他问题的重点也不在这儿,而是……

“给我这个干什么?”

“让你做题。”苏云景耐心跟他解释,“我把高一到高二的基础考题都归纳总结了一遍,你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做做这些题。”

“不会做的题就空着,我主要是想看看你不擅长的题型。”

摸清这点后,就能针对他薄弱的地方补习了。

见苏云景想给他补课,傅寒舟很冷淡地把卷子又还给他了,“我不用。”

苏云景像摸到什么荡手山芋似的,立刻又推给了傅寒舟。

“你放心,我要是给你补课,肯定会劳逸结合,不会让你一天24小时都学习。”

苏云景晓之以理,“离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咬咬牙努力一把,或许就能考个好大学。”

其实,依傅寒舟的家世,他就算不用努力也有花不完的钱。

闻燕来虽然没沈年蕴那么有钱,但听她那话的意思,她存的钱也能让苏云景衣食无忧过完下辈子。

这事要是放到以前,苏云景肯定会当一条咸鱼。

谁还没个潇潇洒洒环游世界的梦想?

但现在苏云景不是一个人。

身边有了陪伴的人,就会生出往前冲的动力。

如果傅寒舟是个丧心病狂的偏执病娇,苏云景的动力就是把他变好。

如果傅寒舟只是没有上进心,那苏云景想拉着他一块前行。

总之,苏云景已经把傅寒舟规划进他人生的每一个阶段。

苏云景很自然地表露着内心想法,“我们能一块考上京都大学最好,不能上京都大学,那就一起去南华,或者是其他985、211。”

他毫不掩饰地袒露出,他们俩的大学生活要绑定在一起的意思。

傅寒舟眯了下眼,目光极度幽深。

在苏云景的直男想法里,他们俩就是绑定的。

没有傅寒舟,他不可能活到现在。

所以如果他在这个世界有未来。

那未来的他身边肯定是有傅寒舟的。

见傅寒舟不说话,苏云景抬头看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寒舟又融入了黑暗,眉眼一片模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觉得那双漆黑的眼睛格外幽邃,细细的眼尾像锋锐的刀刃。

里面好像翻滚着什么似的。

苏云景还没来得及看清,傅寒舟就垂下了眼睛。

所有情绪被不着痕迹地抹去,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苏云景的长篇大论,只换回傅寒舟一句平平淡淡地,“哦。”

哦完,傅寒舟就关上房门。

哎?

哎哎?

苏云景懵逼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谈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关门了?

无奈苏云景只能隔着门说,“总之你好好做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傅寒舟什么也没说。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苏云景才满头问号地回房间了。

小酷娇现在的心思,真是比被海底针还难捞。

最近闻燕来因为有一些事又忙碌了起来,没时间继续拉近姑侄关系。

苏云景倒是乐得轻松。

小酷娇还是跟过去一样,上午睡觉,下午玩掌机俄罗斯方块。

散漫优哉的样子,让苏云景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那天的话,他到底听没听进去。

苏云景抱着‘他晚上可能偷偷做卷子’的想法,没强行劝小酷娇好好学习。

一晃好几天过去了,傅寒舟一张卷子也没给他。

在回家的路上,苏云景实在忍不住了,“卷子你做了没?”

傅寒舟窝在车厢后座,上车之后就没怎么动,好像睡着了。

一头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五官是雄雌莫辩的美。

听到苏云景的话,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微微滚动了一下,但却没睁开眼。

傅寒舟嘴里发出含糊的‘嗯’。

苏云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这个嗯是做了。

还是渣男在回复某个敏感问题时,惯用的模棱两可,含糊其辞的嗯法。

苏云景追问,“你说什么?”

“嗯。”

“……”

淦,这个嗯又是什么意思?!

苏云景不跟他打哑谜,直接问,“你到底做没做卷子?你就直接跟我说,做,还是没做!”

傅寒舟终于支起了漂亮的凤眼,“嗯?”

苏云景嘴角抽了抽,脾气很好的没拿书包砸他的脸。

怎么感觉小酷娇学坏了?

晚上闻燕来跟沈年蕴都在家,难得他们一块吃顿了整整齐齐的晚饭。

见闻燕来气色不好,沈年蕴关心,“电影的宣发不是结束了,怎么还是这么忙?”

闻燕来很淡地笑了一下,“这两天好多事挤到一块了,不过快忙完了。”

沈年蕴是搞互联网的,跟娱乐圈能沾上点边,但他毕竟不是圈内人,也不是很了解,所以没深问。

苏云景一想自己衣食住行都是靠闻燕来,看她这么疲惫,知道帮不上什么忙,默默给她盛了一碗汤。

闻燕来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低头喝着那碗汤。

傅寒舟抬眸,掠了一眼苏云景跟闻燕来。

吃了晚饭,苏云景寻思着亲自看看傅寒舟的劳动成果。

所以见傅寒舟起身离开餐厅,他紧随其后跟着上了楼。

没想到傅寒舟进了房间,理都没有理身后的苏云景,直接关上了门。

嘿!

苏云景用拳头敲了敲傅寒舟的房门。

门内的人嗓音凉凉,“我不在。”

苏云景:“……”

众所周知,苏云景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但最近被小酷娇接二连三的叛逆,多少拱出了一点火气。

以前小家伙浑身是刺的时候,起码他知道怎么避开那些明晃晃的刺。

苏云景也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现在根本不知道傅寒舟在想什么。

就,无从下手。

胡乱挥出去的拳头,全砸到了棉花上,苏云景都不知道怎么改变招数。

十七岁就这么难搞,二十七岁他还了得他?

苏云景怄气的第二天都没怎么理傅寒舟。

下午上计算机课时,最后进来的李学阳走过来,对苏云景说,“外面有人找你。”

苏云景看了一眼计算机室门口,没见门口有人,不由问李学阳,“哪个外面?”

计算机室跟他们班不是一个教学楼。

所以苏云景不太知道,李学阳说的外面是哪个外面。

李学阳满脸不耐烦,口气也很不好,“问问问,光问有什么用,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拔高的音量,让坐苏云景旁边机位的傅寒舟抬了一下眼皮。

漂亮的凤眼内勾外翘,尾端向外延伸。

李学阳似乎被他细长的眼尾蛰了一下,小腿肚子颤了颤,心虚地避开了傅寒舟的眼睛。

“在校门口。”李学阳低声不自然的说。

苏云景:……

苏云景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就你这个表达水平,我劝你,以后别揽给人传话这活儿了。”

这活儿有技术含量,需要那种能把话说清楚的人。

李学阳的脸黑了黑,但没敢说什么。

苏云景在京都没什么认识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在校门外等他。

跟计算机老师请了几分钟的假,苏云景朝校门口走去。

苏云景一路小跑着过去了。

在校门口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疑惑地上前,隔着一道铁栅栏问对方。

“请问是你找我吗?”

男人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他看了看苏云景,又看了看照片。

确定了苏云景的身份后,男人才开口了,“你就是闻辞吧?方便出来谈谈吗?”

苏云景有些警惕,“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不是我找你,你稍等一下。”男人拿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那边接通之后,男人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情况,就把手机递给了苏云景。

苏云景迟疑着接过来,放到了耳边。

“喂,你好,我是闻辞,你找我什么事?”

那边传来几声很重的咳嗽,咳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了,“闻燕来可能没跟你说过我,但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苏云景:……这么狗血的开场白吗?

苏云景游荡回计算机室的时候,半堂课都已经过去了。

计算机老师冲他摆了摆手,苏云景坐回了自己的机位上。

他们学校的计算机课都只讲半堂课,下半堂给学生练习的时间。

讲完最后那点东西,计算机老师说,“刚进来那位同学,一会儿你找个熟悉的朋友,让他教怎么操作。”

苏云景应了一声。

但等老师出去后,他却打开网页搜了搜许弘文这个名字。

许弘文就是刚才那个自称是他亲生父亲的男人。

跟闻燕来一样,许弘文也是一名演员。

还是国家一级演员,戏剧家协会副会长,华夏戏剧学院教授。

许弘文出演的影视剧不多,但每一部都是像《帝国王朝》这种史诗级的恢弘制作。

两部参演的电影,也是国家40周年,50周年的献礼片。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两届非常出名的明星班。

其中一个明星班,出了一个大满贯影后,两个视后,一个视帝。

这个大满贯影后就是闻燕来。

苏云景看着许弘文的照片,心里复杂难言。

原主跟闻燕来也不是姑侄,而是母子。

难怪他总觉得跟闻燕来相处时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算算年纪,闻燕来生闻辞的时候也才二十岁,还是个大三的学生。

跟自己的老师师生恋,生下闻辞后,可能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名声,就把儿子给了自己的亲哥哥养。

这么多年,闻燕来对原主肯定是愧疚的。

所以跟闻辞单独相处时,她才会那么焦虑不自然。

苏云景没想到这次的身份,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尴尬的设定。

许弘文找上门,看意思是要认他。

但闻燕来这边似乎没挑明他身份的打算,或者是有,只是怕他接受不了,才一直没开口。

夏末的阳光并不毒辣。

金色的光线层层落下,被繁茂的枝叶切割成千万道光,透窗洒进来,在清隽帅气的少年身上画了斑驳的阴影。

明明暗暗的光影里,苏云景眉头紧蹙,心情似乎很烦躁。

傅寒舟扫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

苏云景心里揣着事,一下午过的浑浑噩噩。

闻燕来是个公众人物,要是不小心曝光了他们俩的关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因为这个许弘文早就结婚了。

八卦新闻上面说,他跟妻子在大学认识,毕业后又谈了几年才牵手走进婚姻殿堂。

结婚二十多年,夫妻俩恩爱有加,是圈内出名的模范夫妻。

还孕育一双儿女。

大女儿在国外读博士,小儿子在戏剧学院读导演系。

去年许弘文接受采访时,还感谢妻子这么多年不离不弃的陪伴,一副深情好男人的形象。

如今深情人设崩塌,私生子都苏云景这么大了。

许弘文明显是婚内出轨,闻燕来是……

苏云景不了解当年的实情,不好妄加猜测,更不想去评判什么。

他头疼的是该怎么办,装糊涂等闻燕来摊牌,还是主动找闻燕来谈谈?

这两天闻燕来一直在家,看样子她还不知道许弘文打电话找过他的事。

许弘文没通过闻燕来,直接找到他。

间接说明,闻燕来不同意许弘文打扰他的生活。

苏云景几经犹豫,最终决定等闻燕来跟沈年蕴婚礼过后,再找她谈一谈。

她马上就要结婚了,苏云景不想在这个时候破坏她的心情。

最近苏云景兴致不高,也没像前几天那样追着傅寒舟让他学习。

傅寒舟还是老样子,作息极其规律,上午睡觉,下午玩游戏,要么就是看着窗户外百无聊赖地发发呆。

一天就这么耗过去了。

苏云景看着傅寒舟宛如退休般的老年生活,都替他无趣。

“你这么虚度光阴,有意思吗?”苏云景特别特别诚恳的发问。

傅寒舟看着窗外的涣散目光有了一丝焦距,他撩了下眼皮,去看苏云景。

就在苏云景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似的,结果他模糊的“嗯”了声。

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确定的‘嗯!’,还是含含糊糊,闪烁其词的‘嗯~~’。

苏云景:……

这下破案了。

小酷娇每次这样‘嗯~~’,就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才十七岁,渣男式的敷衍竟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苏云景叹为观止。

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小酷娇变成这样了?

妈蛋。

心好痛。

闻燕来跟沈年蕴的婚礼,确定在十月八号。

这天正好是沈年蕴的生日,而且还赶在开学的最后一天。

婚礼的规模不大,只请了最亲近的亲朋,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左右的人数。

沈年蕴包了两架宽敞舒适的私人飞机,接亲朋好友直接飞到风景优美,私密性很高的小岛上举办婚礼。

闻燕来提前一个星期,就来小岛筹备婚礼了。

婚礼前两天,沈年蕴将苏云景跟傅寒舟接了过来。

婚礼流程一切从简,没有花童在教堂撒花这个环节,也没有伴娘伴郎。

给他们俩递婚戒的人,是苏云景跟傅寒舟。

苏云景第一次坐私人飞机,也是第一次来这种私人小岛,多少还是有点兴奋的。

他的房间有个小露台,可以看到私人小岛的全貌。

整个小岛飘满红色的凤凰花,鲜艳如火舌,将小岛烧的绚烂。

傅寒舟就在他隔壁,房间同样有个小露台。

苏云景在露台喊隔壁的小酷娇。

叫了好几声,傅寒舟才懒懒散散地走了出来。

他耳朵塞着一只白色的耳机,修身的居家服显出他优越的身形。

冷白修长的脖颈,线条清晰流畅。

傅寒舟神情淡淡恹恹的,一看就是被迫出来营业,满脸写着干什么,有事快说。

两个露台的距离很近,中间只有十公分的间距。

苏云景扶着露台的栏杆,看着总是睡不醒的傅寒舟,“你看外面蓝天白云,多好的景色,要不要去岛上转转?”

傅寒舟反应冷淡,“不去。”

苏云景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你晚上睡不好,就是因为白天睡的太多,作息不规律,再加上不运动导致的。”

“以后我们俩一起晨练,多活动活动,我保证你晚上睡得香。”

傅寒舟觑了一眼苏云景。

他身后是一片海域,海水的颜色从浅蓝到水蓝,再到深蓝,颜色一层层递进。

就像一幅层次鲜明的油画。

轮廓干净柔和的苏云景,也被框进了画里,跟这水天一色相得益彰。

苏云景难得劝动小酷娇出去走走。

他们光着脚踩在柔软的白色沙滩上,细沙从脚趾缝隙滑过,凉凉软软的,很舒服。

傅寒舟一言不发地跟在苏云景身后,墨色的长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扬起的细沙在他修长的脚踝打着转。

懒散的神情跟刚才没什么区别,特别像某个养老院里出来溜达的退休大爷。

苏云景嫌他没有少年该有的活力,转头去海边捧了一把水,朝傅寒舟泼了过去。

傅寒舟上衣被溅湿了一小片,洇出深色的痕迹。

然而他只是用眼尾扫了扫苏云景,眼神淡漠,波澜不惊。

冷淡的反应,衬得苏云景像个小傻逼一样幼稚。

苏云景:淦!

苏云景的脚沾了水,踩了一脚底的沙子,他越走沙子越多。

苏云景欠欠儿上前,踩了傅寒舟脚背一下,笑着跑开了。

傅寒舟没搭理他。

苏云景去海边洗了洗脚,又满脚沙子地跑过来踩了一下傅寒舟的脚背。

在小酷娇脚背反复横条,踩完就迅速溜。

等苏云景第四次去踩时,傅寒舟反应神速,右脚后退了一步,上手扣住苏云景的胳膊,将他两条胳膊反剪到了后背。

被逮住的苏云景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对嘛,你多动动,单从咱俩的走路姿势看,不知道还以为是爷孙携手逛沙滩呢。”

傅寒舟:……

傅寒舟面无表情地放开了苏云景。

苏云景活动了一下胳膊,跟在他身后念叨。

“你说你才多大,活得跟八十岁老人似的,小心不到二十就骨质疏松。”

夕阳西下,海面仿佛披了层锦色的绸缎,水光潋滟。

傅寒舟眸底映着海水的波光,太过光亮,反而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绪。

散完步回去,正好看见婚礼策划师在客厅跟闻燕来和沈年蕴确定流程。

因为流程里还有苏云景他们一点点戏份,所以也被叫了过去。

他们的戏份很简单,就是给闻燕来沈年蕴递戒指。

流程很简单,说一遍苏云景就记住了。

第二天宾客分两拨到了私人小岛,其中还有原主的爷爷奶奶。

苏云景帮忙招待亲朋,一整天都没清闲的时候。

到了晚上的单身派对,苏云景穿着正式的西装跟在闻燕来身后送伴手礼。

好在来的人不多,都是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

闻燕来不过是借着送伴手礼的机会,把苏云景介绍给她的朋友认识。

闻燕来也知道苏云景忙了一天,所以送完伴手礼,就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苏云景回房后,随手扯开领带,放松了自己的脖子。

用发胶定型的头发,也懒散地垂下了几绺,盖在光洁饱满的额头。

苏云景活动着发酸的肩膀,朝露台走去。

隔壁房间已经熄了灯,纱质的白色窗帘被夜风吹得鼓起。

两个露台只有十公分的间距,苏云景单手撑着露台,轻松跨了过去。

这一天苏云景忙的脚不离地,小酷娇则安安逸逸地窝在房间,跟个大家闺女似的没露面。

苏云景跳到傅寒舟的露台,掀起了窗帘的一角,想看看他有没有睡着。

房间没开灯,光线十分暗,只有一个圆点散着猩红的光。

窗帘被人拉开一条缝隙,像是黑暗里撕开了一个口子,有光照了进来。

傅寒舟倚在墙壁上,嘴里叼着一根烟。

灯光投进他黑黢黢的眼睛,立刻被吸附了,只余着看不见尽头的黑。

苏云景就知道他还没睡,见他又在抽烟,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你吃了饭吗?”苏云景没进去,站在阳台外扔给了傅寒舟一袋三明治,一盒酸奶。

“少吸烟,早点睡。”苏云景嘱咐他,“临睡之前别忘把露台的门关上,这地方半夜起风了特别冷。”

傅寒舟看着他不说话。

“我先去睡了。”苏云景打哈欠又跳回了自己房间。

等苏云景走后,傅寒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直到嘴里的烟燃尽了,他才起身将烟蒂跟苏云景给他的酸奶三明治,一块扔垃圾桶了。

第二天傅寒舟居然不见了。

一大早他们还吃了个速战速决的早饭,但等大家陆陆续续进了礼堂,苏云景却找不到傅寒舟。

婚礼策划也着急。

婚礼进行曲已经响起来了,等闻燕来和沈年蕴宣誓,就要交换婚戒了。

结果其中一个递戒指的人不见了!

“我去找他。”苏云景说。

婚礼策划看了一眼时间,面色发愁,“不行来不及了,只能改一下流程。一会儿他们宣誓时,你把这俩婚戒都拿过去。”

苏云景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之前他也没有感觉出小酷娇排斥闻燕来这个后妈,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子了?

好在他不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要是他把婚戒拿走了,那才麻烦了。

就在苏云景庆幸时,礼堂突然嘈杂了起来。

苏云景站在礼堂外,有些纳闷地朝里看去。

礼堂有一个很大的led显示屏。

一般人结婚都会放新郎跟新娘相遇到相识的照片,或者是鲜花,气球这些温馨浪漫的图片。

闻燕来不想搞那么花哨,就让策划放了一张素雅的静态图。

但现在那张图被两张亲子鉴定取代。

一张是苏云景跟闻燕来的亲子鉴定报告。

他们的累积亲权指数是,亲权概率为9999。

一张是苏云景跟许弘文的亲子鉴定报告。

他们的累积亲权指数是,亲权概率为9999。

看见这两张亲子鉴定报告,闻燕来血色尽失,下意识去看站在门口的苏云景。

不光是闻燕来,所有人都在看苏云景。

一旁的婚礼策划都懵逼了,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苏云景尴尬的要死,想当场表演个社会性死亡。

突如其来的状况,打破了婚礼的节奏。

沈年蕴并不知道苏云景跟闻燕来是母子,心里微妙又复杂。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成熟,有阅历的好处了。

沈年蕴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让人赶紧把led的照片撤换掉。

见闻燕来惊慌失措,几乎快要站不稳了,他上前扶住了她。

闻燕来在娱乐圈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再难堪的事,她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但凡事都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她的儿子。

这么多年她没认回闻辞,一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二是想要保护他。

毕竟当年那段感情不光彩,她跟许弘文的事曝光了,闻辞会被打上私生子。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她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这么多,也不想他承受。

苏云景虽然二十多岁,但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尴尬了片刻后,意识到这里最尴尬的人不是他,而是闻燕来跟沈年蕴。

尤其是闻燕来。

苏云景硬着头皮,顶着一众人的视线走过去,抱了抱闻燕来,“祝您新婚愉快。”

他这么走进来,显得戏剧又矫情,但现在这个场面,不管做什么都不对。

既然都不对,那也就无所谓了。

苏云景只想安抚闻燕来,让她知道他理解她,不怨恨她。

就算当年闻燕来是个小三,也轮不到苏云景去指责。

谁都有这个权利,就苏云景这个外来户没有。

闻燕来眼眶一下红了,但碍于其他人在场,她只能维持体面。

沈年蕴也在维持体面。

婚礼继续进行,苏云景站在他们身后,尽量显得云淡风轻。

等他们宣誓完了,把戒指递了过去。

闻燕来跟沈年蕴给彼此戴上了戒指,苏云景才拿着空戒指盒,背脊笔直地离开了。

他表面镇定,其实心里虚得不行。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这么引人注目过,简直就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苏云景走出了礼堂,刚要松口气时,就瞥见站在棕榈树下,神情冷漠的长发少年。

苏云景的心突了一下。

短暂的供血不足,让他整个人麻了麻,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刚才他只顾着尴尬,没工夫去想是谁放的那两张亲子鉴定。

看见傅寒舟那刻,他的脑子浮现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是小酷娇做的吗?

苏云景抿着唇朝他走了过去。

离傅寒舟越近,苏云景反而越觉得他五官模糊。

不是看不清楚的模糊。

而是朝夕相处了半个月的人,你认真看他时,竟然觉得他的模样很陌生,仿佛一直以来看见的不是这张脸。

一股寒气,从苏云景尾椎最后一根骨头,直蹿脊椎第一节。

“你……”

一开口,苏云景才发现自己声音发涩,他咳了一下,问的很迂回,“你刚才去哪儿了?”

傅寒舟没说话,将苏云景之前送他的那部诺基亚,扔给了他。

苏云景茫然地看着傅寒舟。

傅寒舟回以目光,只是很冷漠,“从我家滚出去。”

傅寒舟的声音没有半分戾气,苏云景却猛地一震,表情定格在不可置信上。

许久,他慢慢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手机还全新着,像是一下都没用过,电话簿跟短信息都是空的。

苏云景这才想起,自从他送了傅寒舟手机后,就一次也没见他用过。

苏云景一直以为,傅寒舟虽然没完全接纳他,但他们俩起码能和平相处了。

现实正好相反。

傅寒舟还是那个浑身带刺的小酷娇。

只是十年后,他的刺不像过去那么明显,他学会了蛰伏,会在关健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而不是像当初那样,恐吓似的送你一只死老鼠,明晃晃展现着自己的恶意。

所以这么久以来,他都是在跟他虚与委蛇?

苏云景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

或者,他一直没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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