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西说的没错,失足掉下悬崖和自己一头跳下去绝不能一概而论。
她满脸犹豫的望向身旁精神异常亢奋的麦子,委实不愿承认自己现在害怕的要死,可她天生就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完全不顾形象的双手死死抓住只有脚踝高矮的野草,颤声道:“我能反悔吗?”
麦子摇摇头,根本不去理会,依旧专心致志的研究如何爬到崖下的路线。
四周开始有雾气弥漫,眨眼功夫就已经看不见麦子的身影。
凤西哭丧着脸,心想自己这是造的哪门子孽?果然有句话说的在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就是个不受控制的疯子,疯子,都是疯子!
“咱能等雾散了再找吗?”凤西看着眼前能见度不足十米的视野,回头对身后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的方位喊着。
半响,没有人回应。
她心里一紧,急忙从草地上爬起来,这就掉下去了?那也应该有尖叫声啊!
“麦子,你别吓我,说话啊!”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就连刚才窸窣的响动声?也听不真切了。
凤西心里暗骂一句,拿起随身背包,凭着极不靠谱的方向感向前摸索着,在她的记忆里,大概再向前走上十几步,便会到达崖边。
她将背包死死抱在胸前,几乎是一厘米一厘米的向前挪动着,每动一步,都要再次呼喊麦子一遍。
“西西,我在这儿,就在你前面。”
忽然,麦子的声音在她前方不远处传来,凤西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心里一安,心想既然她就在前面,说明走过去并不算危险,脚下步伐随即变得大刀阔斧起来,刚要开口埋怨她为何一直不回应,就觉得刚刚迈出去的右脚一下踩空,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
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声嘶力竭的惊叫。
自由落体对心脏是个严峻的考验,凤西只觉得自己马上便要心脏骤停再死一回,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双手紧紧的拉住了她伸向空中的手臂。
是麦子,她说不出话,但是心里知道一定是麦子在她之后也一同跌入了悬崖,急忙反手握住她的双手。
麦子预计的十分准确,因为崖底有一处水潭,再加上高度不高的缘故,才会有雾气从下面升起,可但凡跳过水的人都知道,别说十米跳台,就算是三米跳板,如果入水姿势不对,都有被直接拍死的可能。
她们可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
凤西觉得自己做过最失误的决定,就是头脑发热的听从麦子安排,从悬崖上跳下去,为什么不自己多花些时间寻找能下到崖底的其它方法呢?
接着,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用来后悔,身体接触水面传来的巨大冲击力和疼痛感几乎让她晕死过去,五脏六腑似乎已经被震碎。
凤西在意识仅存的最后一刻还不忘死死的拉住那双纤细的双手,她模糊的看见麦子正奋力的将她带入潭水深处,头顶的光线渐渐变得越来越小,原本紧紧拉着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
凤西觉得自己气息已尽,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四周早已是漆黑一片,潭水冰冷刺骨。
她心想,当她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又会是何种景象呢?
夜,养心殿
一身内侍装扮的冬浮靠在殿外门柱上昏昏欲睡,眼看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他抻了个懒腰,提了提神,眼角刚扫过一个黑色身影,墨夜就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他面前。
“不是天亮才启程吗?”冬浮早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
墨夜嗯了一声,没再搭话,双手环胸的与他并肩而立。
冬浮哦了一声,忽然笑道:“你不会又是被离烟撵出来的吧?”
墨夜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极其不悦的瞥了他一眼,冬浮自知不是墨夜对手,十分配合的收起笑容,问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她不嫁。”
“那你娶别人啊。”冬浮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接着说道:“天下女人那么多,干嘛非得娶她一个?真可一个树上吊死啊?”
墨夜斜眼看了看他,冷笑道:“这话你怎么不去和皇上说?”
冬浮被噎得够呛,他有几个脑袋敢和皇上说去?自从凤西走后,他就没见主子真心笑过,虽然立林蕊儿为皇后,却从没真正宠幸过。
他要是敢和皇上提一句关于忘记凤西的话,别说他的性命不保,就是诛十九族都不够主子泄愤的。
殿内传来轻微咳嗽声,冬浮叹了口气,说道:“你反正无事,在这盯着点,我去给主子端些清肺润喉的汤药来。”
墨夜点了点头,忧心的望了一眼殿门,尽职尽责的接替冬浮守夜。
龙明泽执笔的手因殿外交谈声停顿下来,他掩嘴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紧锁的眉心,唤道:“墨夜,进来。”
“皇上有何吩咐?”墨夜闪身进入殿内,依旧没有丝毫响动。
龙明泽从龙椅上起身舒缓筋骨,拾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浓茶。
“茶凉伤胃,属下为您换一杯。”
他拿着茶杯的手一滞,神色凄然的盯着浓稠茶汤问道:“茶凉伤胃?离烟对你说的?”
墨夜微微颔首,“是。”
龙明泽嘴角忽然牵起一抹笑容,随手放下茶杯,说道:“她也常这么说,果然是她身边的丫头,不是她煮的茶,怎么喝都一样伤胃。”
墨夜抬眼看着阶上身影没落的男人,他本就话语不多,自从叫做凤西的女人离开,他更是沉默寡言,今日能与自己聊上两句,已经属实意外。
“皇上,明日叫离烟为您煮一壶茶,虽不及凤西姑娘的手艺,却总比凤贵人的茶合您口味。”
龙明泽目光凌厉的扫了他一眼,后者自知多话,低下头去。
良久,龙明泽语气颇缓的问道:“是离烟与你抱怨了什么?”他并无怪罪之意,反倒走至墨夜身侧,拍拍他肩膀。
墨夜忽然单膝下跪,惶恐道:“皇上恕罪,离烟并未说过凤贵人半句坏话,毕竟是凤家二小姐,离烟绝不会对贵人不敬。”
龙明泽轻笑,索性盘坐在地,将墨夜也拉坐在一旁,“朕知道离烟没说过凤贵人,她说的是朕。”
墨夜千年不变的脸色露出惊讶之色,心里不禁感叹皇上料事如神。
龙明泽难得表现出轻松的神色,与墨夜好似聊家常般说道:“她的丫头与她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别说朕,就算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他笑了笑,接着又道:“她一定说朕寡情薄幸,忘恩负义,用情不专,到处滥情,对了还说朕是个烂桃花,没错吧。”
墨夜一脸无奈,僵持片刻才点了点头,甚至有些怀疑主子是不是在离烟身边安插了眼线,否则怎会一字不差的了解两人之间对话。
龙明泽嗯了一声,“真是和她一模一样,发脾气时口无遮拦,动怒时又一语不发。”他顿了顿,似乎思绪已经不在,很久之后才接着问道:“这几日映水那边有什么消息?”
墨夜看着起身走向殿外的男人,沉声回他:“绿洲中没有半点动静,映水守在回春堂也不见有陌生人出现,不过半月前,映水说要回京一趟,想必已经到了。”
殿外乌云遮月,没有半分光亮,龙明泽踱步走进漆黑之中,半饷,才传来他的声音。
“加印大师说过,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当年答应她转述三十六个故事,不过是帮她了却今生所愿,如今除了朕,唯有映水那丫头一直坚信她能回来,守在荒芜那么久,也苦了她了,既然她自己想要回来,有什么要求便随了她的意,离烟和映水都是她身边的人,朕自然不能亏待。”
冬浮双手擎着食盘从一侧长廊过来,正好听见两人谈话,笑道:“皇上可真是待那两个丫头不薄,不只将城郊的别院赐给她们,就连最得意的属下也都一并送了。”说完,冲墨夜眨眨眼。
“她走时交代的事,朕哪敢不办?”龙明泽慢慢走回墨夜身边,瞥了一眼食盒上用琉璃碗盛装的黑色药汁,微微皱了皱眉,十分不满太医院为他熬制的汤药。
他记得曾经每次咳嗽,她都会为他煮一大锅冰糖梨汁,虽然不喜欢甜食,总好过味道苦涩的浓稠汤药。
冬浮岂会不知自家主子是何想法,药必须喝,病必须治,跟在他身边多年,劝药的功夫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还不等龙明泽开口,他便说道:“皇上这几日恐怕是感染风寒,要是小病不治,拖成大病,让后宫几位娘娘小主知道,指不定送些什么祖传偏方过来,到时就算皇上不喝,也免不了被烦扰几天。”
一碗汤药很快见底,龙明泽擦净嘴角药渍,拿起茶水漱了漱口。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宏伟的高大建筑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墨夜轻声提醒道,“皇上,天色已亮,是否准备启程?”
龙明泽抬眼凝视太阳升起的方向,缓缓点了点头。
每月初八,离宫前往城郊皇家寺院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从凤西离开时起,两年来,从未间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