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搀扶住他,顺便将小宝拉到身边来,这会也顾不上安慰他,我环顾一圈,见白溪和苗半仙都还在,只是躺在仇诗人身后,身体僵硬动不了……还活着就好,想来刚刚是仇诗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事?”
“你刚刚掉到那口井里了你还记得吗?”苗半仙舌头也僵了,说话有点大舌头,“你一掉进去,惊火大师的精魄就出现了,将占了他身体的那一团,”他用眼神示意着那团三色云,“给挤出去了,惊火大师一得回身体就要下去救你,然后你自己跳出来了,可你不知怎么回事,完全不认得我们,也听不进我们喊你,一来就要杀我们。”
他说得很委屈:“幸好有惊火大师在。”
我:“……”
那崇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我后怕地大喘一口气,要是我再晚点清醒,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声冷哼来自被忽略的三色云,他是由幽涅之地里的恶气怨气化成,又因为被当年的仇寒尘封印,所以现在只能以这种形态展现在众人眼前。
“你是不是得意得太早了?还是我那些手下没用,要早点让你犯了杀戒,让你堕落成魔,我现在也不用这么麻烦。”
这声音刚落,我倒在地上的尸体动了,下一秒,直挺挺地立了起来,就跟僵尸出棺材的动作一样。
我被自个的身体吓一跳,本能反应地挡在仇诗人跟前。
可紧接着,我自个失控地转身,一把掐住了仇诗人的脖子……我瞪大了双眸,怎么回事?
“哈哈哈,你这身体可一直在我手里,陪伴我整一年,我通过这具身体来吸收你给我带来的补品,也是我,将其保养得这么好,这身体,早已被我掌控,说来,这身体里的怨气够重,要不是留着有用,我还真不介意用用这具身体。”
我几乎没能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全部心神都用来抵抗完全失控的魂体,然后糟糕的是,那被我有意遗忘的死前的记忆,再一次侵入我的脑中,如三色大魔所说,我身体的怨气太重了,身体跟灵魂的紧密联系,让我根本无法抵挡。
我看到的,是殷湦,是刁凤,他们俯视着嘲笑着趴在地上的我,他们将我丢进了满是食人鱼的浴缸里,他们将我封在了棺材里……
我要他们死,要他们死!
掐着脖子的手指在收紧,一只温热的手反握住我的手背,让我打了个冷颤。
那水里是真的冷啊,被鱼咬得是真的痛啊,在那棺材里是真的绝望啊。
可就是手背上的这一点温度,将我从那深渊里拉了出来。
耳边还在回荡着命令,要我将眼前这人的心头血取出来,看看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真心。
我……
我呵呵他一个大嘴巴子!
我迅速地转身,将仇诗人透过相握的手传给我的火种,朝三色云团丢过去,大魔自然发现了,在它闪躲的时候,而仇诗人借着我的遮挡,将另一个火种,悄悄地射进了三色云团里!
爆破声响起,三色云团里多出了一道金光,在云团里钻来钻去。
“你、你们……”大魔愤怒的咆哮着。
“你来自罪恶的深渊,你以为你很了解人心,也自以为将一切都玩在掌心之中。可你根本没有真正的懂过感情,那是最不可理喻的东西。”
是的,他们故意将我折磨致死,就是为了让我死后拥有庞大的怨气,来让他们实际上种植在我尸体里的魔种发芽,甚至成为我凝结实体的某部分条件,来为后面一系列的事故做准备,还有后面操控我时有利的因素,这怨气真的很好用,我也一度差一点,就迷失在那怨恨之中。
可是,我姐为了我,留在了反面,从此被正面世界抹去,除了我再没人能记得她,包括她最爱的家人。
真正的殷湦,五年的蓄积,本该有望逃出假殷湦的掌控,却在最后,为我撑起了局势让我通关。
我哥,在我失踪七天后,总算找到我时急切地冲去找我,在尸骨山发现我坟墓时,哪怕知道那地方不简单,仍旧选择为我搜寻那一点点线索。
这么多这么多,我永世都偿还不了的感情,还抵不过那些些的怨恨吗?
“现在看来,你并没有得到我家死人的心头血嘛,怎么,取他心头血,也需要经过我的手吗?”我这是明知故问了,答案明显就是这样。
当年的仇寒尘何其聪明,又对陈澜一绝对的信任,才会留下这样的解封条件。
“呵呵呵呵,”大魔森冷地笑起来,“那又怎么样,你说的这些感情能提供你们什么,灵气?魔气?你再深爱他们,他们死了,你有办法救他们吗?而现在,你抵挡得了一次,能一直抵挡下去?你们人类,是最脆弱的玩意,皮脆血薄,更无用的,就是自个的灵魂!”
它转眼将那些金光全都收拢进团子里不再冒出,在这时候,我身体里的魔种高速的生长,我以为已然影响不了自己的怨气,被我的尸体收拢到体内,全都化为魔种的养料。
大魔大笑:“你以为这一年里,你的身体就只是在我身旁睡个觉吗,还是觉得,我刚刚说我能够全面控制你身体,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的?”
我的手在抖,整个魂体麻麻的,来自身体的克制,让我几乎想要妥协。
仇诗人突然从身后抱住我,小宝也抱住了我的腰。
“别怕。”
“等我回来。”
留下两句简短的话,他就放开了我,我贪恋他给我的温暖想要挽留,他已经朝着三色云团冲了上去,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小小的身高,却高高跳起的小宝,父子俩一下一上的攻向了三色云团。
我多么的幸福,有幸被这两个男子汉这般保护。
“快起来。”后头的白溪对苗半仙喊着,两人身上的僵硬好像化解了不少,毕竟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这会起身,一起跑到那几具棺材前,找跟白溪一起被抓来这里的几个人,听说在外头,都是大人物来着。
“他们还有救吗?”
“肯定是有的,”白溪痛恨地瞪着三色云团,“他们就是受这裂缝跑出来的魔气影响,只要能将裂缝封住,这团魔就是凭借这些魔气,才能在自个没有解封的时候出来闹腾,只要裂缝被封住,这大魔就好解决了,他们也能醒过来。”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将那道裂缝封住?”
“没错,正好趁老仇拖着大魔的时候,正是我们的机会。”
“要怎么封啊。”
“以身为墙你不懂啊,裂缝的封印其实还在,只是破了个孔,五百年前仇寒尘下的封印哪是那么容易破的,我们只要把那小洞补上就行了,只可惜,我这身体没有魔气,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当年仇寒尘,可是……算了算了,尽力一试吧。”
白溪故作轻松地说着,可单单以身为墙,就知道代价是什么了。
见苗半仙不说话了,白溪笑骂:“怎么小伙子,怕了?放心,这里这么多具尸体呢,加上我,够用了,你一会只要帮下小忙就行。”
“谁说我怕了,我是想说,我也可以……”
“行了,我比你大,听我的……别争了,没时间了,来,听我指令,一会我让你……”
我静静地听着白溪和苗半仙的对话,看看仇诗人和小宝,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尸体。
打开手掌,掌心处有一簇小小的火苗,这是仇诗人留给我的,嗯,说是留给我自保的。
手往上一抛,火苗脱离了手掌,轻飘飘地落下,落在了我的尸体上。
“轰——”,仇诗人的火种很好用,我的尸体都不用泼汽油,就一下子燃了起来,顷刻间,大火就将我的尸体吞没。
大魔发出吼叫:“蠢货,你在干什么!”
“班澜,快把火熄了!”
“妈妈——”
我笑了,看着自己的尸体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尘归尘,土归土,死后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逆天行事的有几个能有好下场,我能比别的魂魄多个实体,像正常人一样,在死后的这段时间,过着和人没什么区别的生活,还能跟仇诗人谈个恋爱,我已经比其他人,其他鬼,要幸运太多太多了。
可能,其他鬼魂的尸体没了,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可我知道,我能够凝结实体,最大的依仗就是我的身体,也因此,身体若毁了,我借来的所有幸运,都将化为虚有。
就像拔苗助长,虽然短时间里长高了,代价却是枯萎。
一直以来,仇诗人最忧心的就是这件事,他身体一度被夺,精魄也被困在迷洞一层里,也是因为我的身体,我失控地伤了他,还是因为我的身体。
所幸,我这身体,在最后的最后,还能有一点用处的。
火焰将我和尸体包围起来,让外面焦急的仇诗人都没办法进来,我平静地看着地上烧成的灰土,双臂展开,灰土飘扬起来,反过来融入了我的魂体里,我环抱着将它们拥抱。
然后,化作一道黑光,飞射向那发着紫蓝幽光的裂缝中。
狂风卷起满石室里被仇诗人定住的尸体,一个又一个地砸向裂缝中。
我的眼前,是一条不知会通往何处的隧道,圆壁上尽是深色的光,我转身,面前有一个等身高的“圆镜”,镜子外头,仇诗人爆发出强大的能量,就像封在他体内,属于仇寒尘的部分被解锁开,他以极快地速度朝我迫近,那伸出的手,马上就能碰到我。
却在最后,指尖刚触摸到我面前的镜面,那镜面波动起水纹,然后……
彻底的黑暗,永远的沉寂……
可我想,天下,总该可以太平了吧?
我在最后,还是做了一会英雄。
却分外想念,那与他,与他,与她,最平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