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杨妈妈却是看着面色冷沉的林锦婳,轻声道:“小姐,您怎么想?”
林锦婳本是不打算拿林家这几人怎么样,毕竟贪财不是大罪,但如今看来,是他们自己找死。
她转头看着杨妈妈,道:“妈妈今儿晚上替我给林誉递个消息,说今晚子时,我在前院靠近大伯父书房外的桃林等他,请他悄悄来一趟。回来的时候,你再去一趟厨房替我拿两碟糕点。”
杨妈妈立即领会她的意思,忙点点头去了。
采儿急急抓着她的手:“小姐,您难道真要求他不成?他看着就不老实,您可别去。”
林锦婳朝林誉离开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她自然不会亲自去。
等杨妈妈去了,她便让采儿先回去,自己则是转头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大夫人看着晕过去的林惜玉,早已经哭得眼睛通红,林大老爷坐在一旁也是沉着脸不说话。
“夫人,七小姐来了,说是有事求您帮忙。”有丫鬟来报。
“她来求我?”大夫人想起之前因为林锦婳而进了大牢,这会儿提到她就一肚子气。
丫鬟点点头,见屋里也没外人,才凑近些低声道:“说是为了族里的那些人,奴婢听说今儿七小姐也被他们狮子大开口了,奴婢估摸着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大夫人冷哼一声:“她倒是学的乖,知道来求我,不过我这会儿没功夫理她,打发她走吧。”说完,眼珠子一亮,道:“现在落霞苑都是二房的人在伺候?”
“是。”丫鬟点点头:“七小姐前段时间闹性子,二夫人便将她院里原来的人全撤了,换了新的。”
大夫人眼睛微微眯起,笑道:“你去回了她,就说晚上我已经歇下,明儿一早我再去瞧她。”
“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大夫人叫住她,道:“你去挑几个机灵点嘴巴又严实的丫头,明儿一早随我一起送去落霞苑。三房很快就要得势了,想要除掉是不可能了,不若早早放些眼线盯着,好处不能全让二房的人给占了!”
丫鬟跟着笑了起来:“夫人就是聪明。”
大夫人睨了她一眼,抬手便将她打发出去了。
林锦婳站在院门口,听到丫鬟的回话,只笑着点点头:“如此便不打搅大伯母了。”
丫鬟瞧她独身一人,觉得奇怪:“天儿也黑了,七小姐怎么独自一个人过来的?”
“我来时觉得饿了,便打发了杨妈妈去厨房拿些吃食,又使采儿回去先将炉子点着,她一会儿便要来接的。”林锦婳自然笑着。
丫鬟翠儿听着,倒也转身拿了一盏灯笼来:“不若奴婢送您回院子吧,这天黑路滑,您摔了可怎么好。”现在的七小姐今时不同往日,面上讨好些总不会错。
林锦婳眼眸一弯,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两人走到一段,林锦婳忽然停下脚步,翠儿忙道:“七小姐,怎么了?”
“我的玉镯子掉了。”她略显慌张道:“那镯子是皇后娘娘赏的,可掉不得。”
翠儿闻言,虽然心中不愿,却还是试探问道:“那奴婢陪您找找?您还记得落在哪儿了吗?”
“我记得去前院的时候还在……”她看了看翠儿道:“不若我们去前院儿那处瞧瞧?”
“前院……”翠儿有些犹豫,这么晚,后宅门都落锁了,要再去岂非还要跟二夫人拿钥匙,再多找些人来帮着寻?
林锦婳看她犹豫,戚戚然道:“罢了罢了,到时候让皇后娘娘责罚吧,我瞧你也累了,不若早些回去歇着……”
翠儿哪敢回去歇着,听她这般说,只得道:“那七小姐在此等着奴婢,奴婢先去跟大夫人回了,再跟二夫人去拿钥匙去前院寻。”
“那就辛苦你了。”林锦婳笑道。
翠儿见她为了只镯子紧张成这样,心里开始打起算盘。夫人说明儿要送几个机灵的丫头过去,自己去岂非更好?大房眼看着是不行了,哪里及得上三房的主子如今如日中天。
她规规矩矩行了礼,将灯笼留给林锦婳,转头便去了。
林锦婳站在路口看着她离开,嘴角淡淡勾起,转身往前院而去。规规矩矩的小姐都走正门,她翻墙而去也并非难事。
林誉接到消息后,急急换了身衣裳便出来等着了,心想林锦婳到底只是个小小女子,再聪明,哪里能承受的住生母被人说与人通奸?
他在桃林里等着,积雪未曾化开,风吹着干枯的桃枝窸窸窣窣的响,他记起林锦婳所说的崇尚节俭,所以披风也未穿一件便来了,冻得直哆嗦。
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人来,他不多的耐心已经有些消耗殆尽,拳头狠狠往桃树上砸了一下,转身要走,却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盏幽幽火光。
他顿了顿,小声道:“锦婳妹妹,可是你?”
那烛光微微摇曳着,却没有声响。
他看着,眼里的算计更甚:“我知道是你。”他开始慢慢往前走:“不过既然来了,何必来遮遮掩掩呢?我今日与你说的事,是千真万确的,但你若是肯帮我的话……”他走近了,发现灯是挂在树枝上,再往前不远处有一个穿着斗篷的背影,眼睛眯起来,往前一步便狠狠一抱,却是直接抱了个空,那斗篷也是挂在树枝上,里面根本没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愕出声,可刚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来不及转头,脖子便被绳索勒住,而腰上也抵着尖锐冰冷的东西。
“誉表哥似乎不若表面看到的这般正人君子。”林锦婳凉凉在他身后道。她知道自己身高不及他,力道不及他,但脑子还算好使。
林誉听到她的声音,眉头拧起:“你难道还想杀了我不成?你敢吗?”
林锦婳嘴角阴冷扬起,轻轻笑道:“我自是不敢,跟誉表哥开个玩笑罢了,怎么,你不喜欢吗?若是不希望,往后你我之间怕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誉有些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迟疑道:“你这是在跟我闹着玩?”
“对啊。”林锦婳将绳子勒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却是圈住他的腰慢慢往后移动。
林誉感受到身后柔软的身子,一下子晃了神,手开始慢慢去解自己的裤腰带:“锦婳妹妹,我们说不定还可以玩些别的……”
他猥琐的话尚未说完,林锦婳圈在他腰上的手蓦地一松,狠狠抓着已经甩过树杈的绳子往下一拉,脖子被套住的林誉便直接被吊了起来。
这来的太突然,林誉只能死死抓着脖子上的绳子挣扎,可林锦婳已经将身子的另一头绑在了树上。
林锦婳看着挣扎的人,说不上恨,却也没有可怜。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死去娘亲的名节来威胁我。”
林誉能听到她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确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温和可以操纵的小小女子,居然这么狠,甚至不给他一点机会!
他嘴里发出呜咽声,似乎想要求饶,但林锦婳只是冷漠站在一侧,静静看着他由不停的挣扎变成一具再也开不了口的尸体。
她转身将斗篷重新穿好,提好灯笼,沿着来时没有雪的青石板路慢慢离去。
夜里的风又大了些,吹动她的青丝,可这夜再寒冷,也冷不过她如今的一双眼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不带似乎感情。
她走矮墙翻过来不久,翠儿已经急急带着人寻来了,见她没事,忙焦急道:“七小姐,您这是去了哪儿,吓死奴婢了。”
林锦婳看她身后跟着的二房的大丫鬟兰秋,歉意笑道:“我实在着急,就想着先在这后院找找,你瞧,就落在这门边儿,许是走路是不小心甩了出来,这镯子实在太大了些。”她拿出一只白玉镯子比划比划。
翠儿见状,好歹松了口:“那就好,寻着就好。”
兰秋却不若翠儿这般好糊弄,细细打量着林锦婳,见她裙角还沾着不少白雪,诧异道:“七小姐这裙子……”
“裙子?”林锦婳低头一瞧,轻笑:“夜色黑,不知哪儿沾了些雪。”
兰秋见她滴水不漏,可隐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早早回去了的杨妈妈这会儿也带着采儿寻来了,瞧见林锦婳才忙道:“七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奴婢拿回去的糕点这会儿都凉了。”
翠儿听着,也没当回事,跟着道:“七小姐还是早些回去,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冻着了明儿我们夫人可得责怪奴婢没好生伺候了。”说完,还睨了眼兰秋。
兰秋闻言,不得不侧开身子浅笑:“奴婢送您回去……”
“兰秋姑姑何必做这马后炮呢,七小姐院里的人可都来了,您还是回去好生伺候二夫人吧。”说完,看着林锦婳道:“七小姐,奴婢送您。”
林锦婳笑着点点头,越过兰秋径直而去。
一路回到落霞苑,又打发了翠儿二两碎银子,才送她走了,等她一走,杨妈妈才回到里屋,将房门关严实了。
瞧着坐在火炉边面色寻常的林锦婳,上前小心道:“小姐,表公子那儿没什么事吧。”
林锦婳看着炭火盆里烧得正旺的火,浅浅一笑:“没什么大事,不过明儿怕是要让妈妈吃点苦了。你且放心,我都打点好了,你只要咬紧牙关即可。”
杨妈妈脖子一缩,还不等说话,就见林锦婳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小姐……”
“若杨妈妈不跟我在一条船上,我如何敢用你?”
杨妈妈面色一白,当即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小姐,奴婢家中上有老下有小……”
林锦婳浅笑,转过头继续盯着红红的火苗看,等她吓得面色苍白口干舌燥了,才道:“徐家虽然被贬出京,但以前的产业都还在,娘亲有不少的庄子没人管,我记得你家男人曾是替二夫人看管铺子的?”
杨妈妈越发畏惧起林锦婳来,这个七小姐看着不声不响温温柔柔,一动手便能切住人的要害。她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前些年因为贪了二夫人的二两银子,被发现后打断了一条腿,现在在家替人看门,勉强温饱。”
“如此……”
“小姐,奴婢是本分人,明日绝不会乱说的!”她急忙道。
林锦婳见她怕自己怕成这样,眸子弯弯,语调也轻松起来:“你放心,我的意思是,往后的事情办好了,你家男人便可以替我去打点那些庄子铺子,娘亲去世,我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采儿白兰说到底还是太小不稳重,往后还要倚重妈妈多提携些才是。”
杨妈妈听得蒙蒙的,抬头看着笑意盈盈的林锦婳,只觉得自夫人去世后,她真如变了个人一般,不过若真如她这样说,变了个人兴许是好事,毕竟谁不想当手握大权的管事婆子?
采儿在一旁瞧的清楚,看了看林锦婳的眼色,上前将人扶起:“杨妈妈放心,我家小姐心里明镜儿似的,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一眼就能看出来,您若好生伺候着,小姐一定不会亏待了您去。”
杨妈妈自是相信这一点,林锦婳不同于其他小姐,对于底下的丫鬟不是打骂就是嫌弃,她却处处护着白兰采儿。
这样一想,也算是吃下了定心丸。
夜渐渐暗下去,落霞苑内心思各异的人也终于歇下了,直到清晨时,在大老爷书房外负责洒扫的婆子一声凄厉尖叫,才唤醒了这新的一天。
白兰早早从外头打了热水来服侍林锦婳洗漱,而后才道:“小姐,奴婢昨儿晚上盯着您的房间外,果真有两个丫鬟耳朵贴着墙根往您屋里偷听呢。”
正在替林锦婳挽发的采儿一听,吓了一跳:“那昨儿的话岂不是都叫她们听去了?”
白兰掩唇轻笑,苍白的面上已经浮出些许血色:“我都盯着了,怎么会让她们继续听?找了个由头假意打发了。”
“可认得是谁?”林锦婳见采儿停下动作,干脆自己挑了发髻挽好了。
“认得,二等丫鬟山茶和雁儿,都是二夫人之前指派来的。”白兰道。
采儿气得鼓起小脸,拳头握紧:“我去将她们赶出去……”
“不必。”林锦婳起身看了看外头,院子慢慢热闹起来,只道:“左右全是她的人,你赶走了这两个,还会有另外两个,何不将她们留着。好歹她们在明处,若有什么话要传,正好借了她们的口。”
白兰也跟着笑起来,点了点采儿的脑袋:“榆木脑袋,还好咱们小姐聪明。”
采儿撇撇嘴,却是嘿嘿笑起来。
几人正说着话,杨妈妈从外头进来了,面色有些凝重:“小姐,表公子昨儿被人发现,在桃林自尽了。”
“自尽?”两个丫鬟均是惊讶,林锦婳面色却是淡淡:“兴许是忽然想不开了。”
杨妈妈垂眸没说话,心里却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正说着,山茶忽然掀了帘子进来,道:“小姐,大夫人来了。”
采儿见她就不高兴,冷声道:“进来也不打声招呼,你就这么不将小姐放在眼里?”
山茶没曾想她会忽然发作,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却只垂眸行礼:“奴婢疏忽了,还请七小姐责罚。”
“责罚便不必了。”林锦婳淡淡看了眼采儿,才道:“快请大伯母进来吧。”
“是。”山茶应下,得意睨了眼采儿便转头去了,不多时,打扮的极为华贵的大夫人便来了。
她今儿一身绛紫色广袖长裙,腰间半指款的腰带上绣着芙蓉花,挂着一块白玉,发髻更是一丝不苟插满珠翠,面上描着精致的妆,整个人都好似年轻了不少。
林锦婳见她如此,只浅笑道:“大伯母今儿是有什么好事?”
翠儿也跟了来,倒是讨好应道:“夫人娘家的哥哥升了从四品的宣抚使,不日便要回京述职呢。”
林锦婳眨眨眼,前世大夫人的哥哥的确好似升了官,只是那时候她沉迷于赵阚的温柔陷阱,根本没多注意,只知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皇帝贬为了庶民,不过对于现在陷于窘境大夫人来说,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毕竟大老爷挣扎这么多年,也才混成个饮马。
“恭喜大伯母了。”林锦婳笑着引她坐下了。
大夫人今儿高兴,倒也不介意翠儿抢了她的话了,看着林锦婳也顺眼了些,笑道:“今儿来时,看你院里倒是收拾的干净,就是丫鬟婆子瞧着不太多?”
“都是二伯母挑的……”
“你身为嫡女,一等丫鬟两个倒是够了,二等怎么也要配四个,三等丫鬟八个,还有一应的粗使丫鬟和婆子,算下来怎么也得二十个。紫苏院里的丫鬟怕不下三十个,你这儿却孤零零的就这几个人。”大夫人睨了眼翠儿,翠儿忙会意的拍拍手,外间立即走进来十多个面容清秀看着也机灵的丫鬟。
“七小姐,这些都是刚从外头买了来的,夫人还没使唤过,想着您如今生母不在,便由您先挑吧。”翠儿殷勤笑道,一想起林锦婳昨儿那么大方,越发想来落霞苑了。
林锦婳看出她的殷勤,却是不能开这个口的,但今日这些人她也不能拒绝,最有满院子的眼线,倒也不怕再多几个,只笑道:“我到底是晚辈……”
“你我是一家人,还这般客气做什么。”大夫人捧着茶喝了一口才笑道。
山茶跟在后边伺候着,看着这情景,默默垂下眼敛。
林锦婳倒也不再推辞,随意点了几个留下。翠儿还要开口,外间忽然来了消息,说二夫人请林锦婳去一趟前院。
大夫人好似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事,只轻蔑的笑了笑,看着那丫鬟道:“知道了,我们一会儿便去。”说完,看着林锦婳:“你可曾听说了?”
“听说什么?”林锦婳只做不知,大夫人才叹了口气,嘴角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笑:“那族里来的林誉,昨儿上吊死了。”
“怎么会……”
“哎,这都是命,因果报应。”大夫人越说越开心,就差没笑出声。老族长不顾大房的面子,将林惜玉痛打一顿,她心里正憋着恨呢,没曾想他孙子就自尽了。
她们边说着边往外走,山茶将大夫人的情绪看在眼里,等她们一出去,忙抄了小道往二夫人院子去了。
到了前厅时,林誉的尸体已经用棺椁装了起来,是老夫人曾替自己定下的上等的金丝楠木的棺材。
老族长面色阴沉的坐在首座,看着地下的人一言不发,二夫人也没出声,直到外面的小厮急急跑进来,道:“夫人,奴才们四处查看过了,昨儿没有外人入府。”
“那就是说,誉儿是被林府的人杀死的?”老族长寒声质问着二夫人。
二夫人皱皱眉头,看着小厮:“可曾查到到底是谁让表公子去那桃林的?”
小厮想了想,摇摇头:“奴才问了,都说没人,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老族长却是狠狠一拍桌子:“不过什么!”
小厮吓了一跳,忙道:“不过昨儿入夜时分,有人瞧见七小姐身边的杨妈妈曾去见过表公子,但说了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锦婳?”林紫苏眼睛一亮,道:“不知当说不当说,不过七妹妹的刑克之名来源已久……”
她将以前那些事儿又说了一遍,才看着面色越来越阴冷刻薄的老族长,不忍道:“不过之前郡主说,世间根本没有刑克这回事,只怕是紫苏想多了。”
林贵在一旁听着,直接就开口骂道:“蠢女人,世间怎么可能没有刑克这回事?这林锦婳只怕是天生刑克亲人的命!”
“怎么就不能说是因果报应呢?”
林贵话音才落,大夫人便踏进了花厅。
如今她娘家得以高升,她走路都是抬着头的。
老族长看着她咬咬牙没理,只盯着随后进来的林锦婳,寒声道:“刑克之人,就该常年去祠堂供奉祖先,也算积了阴德,你居然还在此招摇过市害死我孙儿,你真是恶毒至极!”
林锦婳听着他这骂声,脚步顿住,转头就走。
所有人都怔住,老族长一口气卡在脖子里差点没噎死。
林紫苏反应过来,忙起身叫住她:“七妹妹,族长跟你说话呢,你要上哪儿去?”
林锦婳稍稍侧身瞧她,道:“族长病糊涂了,我去请大夫。”
“你胡说什么,族长何时病糊涂了,你莫非在咒他?”林紫苏忙道,眼角还瞥了瞥那老族长的反应。
老族长一听,也抬手指着林锦婳呵斥道:“不孝之女!”
林锦婳能感受到屋子里全是针对自己的怒气,越是如此她反而越冷静,只浅笑道:“族长无凭无据,指认锦婳是杀人凶手,又是刑克之人。锦婳倒是无所谓,但锦婳如今也算半个皇家人,这未经证实的话传出去,若有人信了,岂不是损害了皇家的名声?‘不孝’二字更是当不起,毕竟锦婳见族长病糊涂了,正要去请大夫呢,寻常大夫不行,锦婳也能厚脸去求皇后娘娘,兴许能请来宫里的御医。”
她这话说的轻巧,却是句句不离皇家人。寻常人哪里敢明里议论天家人,动不动就是杀头之罪。
老族长一时无话,憋得老脸铁青,一张嘴张了张,又紧紧珉在了一起。
大夫人看着,脸上的笑意都要绷不住了,风凉道:“没错,这话传出去,要是传到皇家耳朵里,怕不是一顿板子就能揭过去。”
二夫人看着气得不行却愣是憋不住一句话的老族长,心中暗暗骂了声废物,才道:“听说昨晚你身边的杨妈妈去见过誉儿?”
杨妈妈面色发白,但看了看林锦婳,并在身前的手更紧了些。
林锦婳淡淡睨了眼她,才道:“没错,昨儿誉表哥来寻我,让我去寻宁王在他春闱考试的时候帮忙,我本是要答应的,后来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便让杨妈妈去回绝了。”
林誉暗中打着主意,林贵也是知道的,当即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二夫人看向杨妈妈,寒声道:“你来说说。”
杨妈妈身子发颤,上前一步道:“的确是像七小姐所说……”
“胡说八道!”二夫人将茶盏冷冷放在桌上发出噼啪一声,吓得杨妈妈当即便腿软跪在了地上。
采儿跟着暗暗着急,却见林锦婳浅浅道:“二伯母这般吓她做什么?莫不是认定了是锦婳杀死了誉表哥?”
“也不是没有可能……”林紫苏低声凉凉道。
老族长一听,拄着拐杖便下来开始狠狠抽打杨妈妈,一棍子下去,打在杨妈妈脸上,脸都青紫了一大片。
林锦婳拳头暗暗攥紧,寒声道:“族长今日可是要屈打成招?”
老族长才不管这些个,他左右蛮横惯了,这会儿一想到最看好的孙子没了,便气得恨不得杀了杨妈妈才好,不过最重要的,人是打给林锦婳看的。
他手里的棍子不停,林紫苏也站起了身走来,朝她讽刺笑道:“七妹妹,你还是实话实说,你到底使人去说了……”
“啪——!”
林紫苏话没说完,林锦婳的巴掌便狠狠打在了她脸上。
林紫苏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打过巴掌,当即捂着脸怔住了,可林锦婳右手一抬,又是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将她整个人都打蒙了。
“这些谣言便是你传出来的!”林锦婳冷了声音。
老族长手里的棍子也停住了,皱着眉头看她,二夫人也赶忙跑了下来将林紫苏护在怀里,冷冷看着林锦婳:“你这是做什么,她是你姐姐!”
“可我看今儿二伯母的意思,是非要置锦婳于死地,哪里还有什么姐姐不姐姐?”林锦婳直接挑破她这层假面具。
二夫人被她这样一说,反倒不好继续撕破脸,只暗暗摁住林紫苏,看着她道:“此话怎讲,今儿寻你来只是要问问……”
“问问?”林锦婳转头看着老族长:“可他一副认定了是我的样子,今日要打杀了我的奴才,岂非杀鸡儆猴?等打死了杨妈妈,下一个就是要活活打死我了吗?我不比大姐姐,好歹还有大伯母护着,如今锦婳孤身一人,说不定就这样不声不响被人给打死了。”
大夫人一听,本不打算管的,也跟着插了句嘴:“谁敢打未来的宁王妃,宁王那冷厉无情的脾气,怕是要屠人满门了!”
老族长拿着拐杖的手微微一抖,林贵却不知天高地厚,站出来抬手便将林锦婳往后一推。
他力气不算大,只是想给她点教训,哪知林锦婳倒退几步之后,人直接跌过门槛摔了出去。
采儿惊呼一声,第一个跟了出去,却见林锦婳已经昏死了过去,登时泪如雨下的大喊起来:“小姐,小姐你醒醒!”
林锦婳暗暗掐了下她的手,趁着里边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悄悄朝她眨眨眼,方才她是故意跌出来的,林家族里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由二夫人操纵着当真是天下无敌了,她不趁早给他们教训,往后还不知要怎么作妖。
采儿也是机灵,立即反应了过来,里边的人一出来,当即大喊起来:“杀人了,二夫人杀人了,救命啊,救救我家小姐!”
二夫人忙要让人去捂采儿的嘴,大夫人这会儿却忙将人挡住,道:“二弟妹这是真要下狠手不成?”
二夫人面色青紫,她怎么可能要下手,只是在这样喊下去,怕真就要出大事了,可大夫人偏生要阻拦,还忙使人道:“将人赶紧送回到我院里,再请人去宁王府通知一声……”
“何必劳烦宁王……”二夫人一慌,上前拉住大夫人,大夫人却是扬眉吐气一般看着她:“二弟妹,如今锦婳被人差点打死,自然要请宁王爷去宫里请御医来,寻常的大夫哪里能瞧的好?”说罢,赶忙让人将林锦婳抬走了。
林贵也是吓坏了,忙拉着老族长的手道:“祖父,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她就那样摔了出去……”
老族长的手也微微颤了起来,方才的嚣张劲儿一下子消失殆尽,忙去看二夫人:“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宫里的人追查起来……”
二夫人心里恨不得掐死林贵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却也奇怪大夫人怎么会跟林锦婳一道过来,她分明只邀请了林锦婳一人。
她转头去看传话的丫鬟问了问,丫鬟道:“奴婢去时,大夫人正好在呢。”
兰秋想起昨晚的事,皱了皱眉,却还是上前道:“昨儿七小姐应该去过大夫人的院子,回去的时候那杨妈妈正好去厨房取了糕点回来。”
翠儿早早得了大夫人的吩咐没走,她还想着讨好林锦婳呢,知道她心疼下人,特意扶了杨妈妈从里头出来,听到这话,只亮了亮嗓子,才道:“回禀二夫人,奴婢可以作证,誉公子的死跟七小姐和杨妈妈都没关系。”
“你作证?”二夫人皱眉,却也认得她是大夫人的贴身侍女。
翠儿跟着大夫人久了,这会儿也有几分小人得志,只将昨晚林锦婳去求见大夫人,又一起寻镯子的事儿说了:“杨妈妈昨儿也是在的,她去拿了糕点后回到落霞苑用了多长时间,夫人去厨房问问就知道,肯定没时间杀人,至于表公子为何自杀,兴许是觉得七小姐不帮他,他就考不上,而失意自尽的呢?”
翠儿说的头头是道,杨妈妈跟在后面不出声,心里却暗道林锦婳说的早有安排,却原来是已经布置的这般周密,根本没有丝毫把柄能叫人拿住。
老族长听着,也开始心虚起来。
二夫人见他打了退堂鼓,心里不悦,等翠儿走了才道:“且先不急,我之前与你说过的大师明日便会过府来,还有她死去的娘与人私通一事,你务必不要再出差错!”
老族长看她信誓旦旦,回头看了看孙子林贵,也跟着点了点头。
消息很快传到了宁王府,赵怀琰本还在书房与人议事,听到这话,当即便过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三百禁军,直接占领了整个林府。
林贵躲在屋里瑟瑟发抖,却还是被拉出去抽了八十鞭子,鞭鞭皮开肉绽却不要命。
林锦婳躺在床上,能听到外间的低语,直到赵怀琰领着御医过来。
御医的胡子都被风吹乱了,他活了一把年纪,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放在马前抱着驾马而来,这会儿走路腿都是虚软的,进了房间,赶忙隔着帘子就要开始把脉,但脉还没把上,床上的人忽然咳了两声,就醒了来。
“这……”老太医看了看床上的人,气色差了些,兴许是受了惊吓,手按上去,脉搏虚浮,却并无大碍。
他疑惑的看了看林锦婳,见她蹙眉又咳了两声,保险起见,并没有说什么,知道:“七小姐惊吓过度,还需好生静养才是。”
“多谢太医。”林锦婳真诚道谢,看着太医帽子都歪了,浅笑看着一旁的采儿:“先引了太医下去休息吧。”
“是。”采儿忙应下声。
他们才出去,赵怀琰便跟大夫人一道进来了。
大夫人很是殷勤,以前一心把林锦婳送给赵阚,现在赵阚压根不搭理他们,所以如今手握大权的宁王似乎也不错。
“林家来的老族长实在是糊涂,还有二房的紫苏也是,不说帮着锦婳,反而处处质疑。”大夫人叹了口气惋惜道。瞧见林锦婳醒了,忙关切的坐到床边温柔道:“醒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我看你住在落霞苑也是不放心,不若干脆就住在大伯母这里,大伯母给你收拾个好些的院子,定不会比你大姐姐的差。”
林锦婳哪里不知大夫人打得什么主意,不过她虽然暂时跟她站在了同一阵线,却也没忘记她也曾想害死自己,而且娘亲的死,说不定就跟她有关。
她淡淡笑道:“已经住习惯了落霞苑,况且爹爹和哥哥很快就要回来,大伯母不必操心。”
“可是……”
“她喜欢就好。”赵怀琰冷冷睨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只觉得他这一眼,让她从背脊处都冒出了一股寒气。
没多久,一直没露面的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来了。二老爷带着林紫苏抢在大老爷之前一步长长行了个礼,歉意道:“宁王殿下,这次是臣看顾不严才发生了这等事,其实就是个误会,兄弟姐妹之间,哪里还没有点小打小闹呢。锦婳打了紫苏,林贵推了锦婳,都是无心之过罢了。”
林紫苏的脸这会儿还肿着,她泪眼凄凄的望着赵怀琰,看着他虽然冷峻但却越发俊美的脸,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忙道:“王爷,臣女相信七妹妹不是故意的,对吧,七妹妹?”
林锦婳倒也没有要在赵怀琰跟前告状的意思,只淡淡道:“四姐姐说的是。”
二老爷听着,好歹松了口气,暗道林锦婳还顾及了几分情面。
赵怀琰却只淡淡扫了他们二人一眼,看着后面嘴笨的不知道说什么的大老爷,道:“书房在哪儿?”
林大老爷眼睛一亮,忙道:“这边,王爷请。”
赵怀琰看也没看二老爷和林紫苏尴尬的面色,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见她气色确实不太好,眉头微微拧起,而后才提步而去。
他皱眉的动作看在二老爷眼里,那边是天惊地动了般,想也没想忙跟着追了出去。
林紫苏心中嫉恨的发狂,宁王怎么能待一个女子如此好,仅仅是一句话,便直接领了禁卫军来包围了整个林府,若林锦婳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必定把林府都掀了。
大夫人瞧着她,冷笑道:“紫苏,还在看什么?你没有皇亲贵戚的命儿也是有根的,谁让你娘到底只是商户出身呢,士农工商,她可排在最末的一头,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林紫苏脸色涨红,只阴测测的看了她一眼,笑道:“那就希望大伯母的娘家永远把官儿当得稳稳的,可别哪一日栽了跟头。”
“你——!”大夫人气得指着她要骂,林紫苏已经扭头走了。
林锦婳没管她们在这儿逞嘴上功夫,之前林誉说有人‘准备’指认娘亲与人私通,那这人会不会还是前世那人?
她想了想,看着气急的大夫人,轻声道:“大伯母,锦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夫人这会儿看着宁王的态度,自是愿意听她的:“你且说说看。”
林锦婳隔着帘子看着她看向自己时警惕的眼神,浅笑:“昨儿誉表哥还与锦婳说了一件事。他说老族长准备再审大姐姐和二哥的事,有两个关键证人……”
“证人?”大夫人面色猛地沉了下来:“他可说了是谁?”
林锦婳点点头:“一个是之前府里的教习先生温翰,另一个便是如今在二夫人院里伺候的丫鬟青儿。只是这二人已许久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他们藏起来了……”
“便是藏到天涯海角,我也要给他找出来!”大夫人气得咬牙,扭头便急急寻人吩咐去了,林锦婳见她这气势,也稍稍松了口气,但若想彻底解决这件事,她还得去做些准备。
“采儿,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