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在郑府内的人见到躲了半晌的郑老夫人终于出来时,众人才终于停下了嘴里的讨伐。
走在最前头的乃是兵部尚书郑嵘,多年身居高位,身上的气势非同寻常,他负手冷漠看着老夫人朝自己走来,才寒声道:“郑老夫人终于肯出来了?”
“我……”郑老夫人是有些怯的,毕竟能给她撑腰的儿子不在,更重要的是,这些事情凑在一起她总觉得是谁故意在坑害她,可想起郑如意的话,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们不必再争了,这些事,的确是我派人做的。”
“什么?”最惊讶的莫过于刘大人,他虽然更怀疑是兵部尚书郑嵘为了保住他女儿的名节而杀了自己儿子,但没想到郑老夫人竟会自己承认。
郑夫人不似他们这样镇定,听她承认,当即便端起一旁的茶泼在了郑老夫人脸上,才寒声道:“我原以为你我郑府好歹是一家人,娇娇寻常是顽劣骄纵了些,却也没什么坏心思,更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如何要指使人骗她出来,害她差点就……”郑夫人哽咽一番,没说下去。
曾府的人也沉声问道:“难道也是你让人在我儿学海的马蹄中钉上铁钉,再故意让人泼了热水烫伤他的?”
郑老夫人微微一怔,想摇摇头,又迟疑了一下,郑如意说让她先全部承认,然后再推脱给林锦婳……
她心里转了七八个弯了,但面前这几位都不是好惹的,她身边更没人撑腰,只得听郑如意的,想着她好歹还有一个景王能求求情,便道:“是……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我愿意的,而是有人逼我的。”她丝毫不生气有人泼了她茶水,只拿帕子擦去脸上的水渍,再可怜道。
“谁逼你?”郑嵘沉声问道,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管是不是有人指使,只要郑老夫人这么做了,往后他都不会再把这一家人当做所谓的亲戚,而且他们最好祈祷别栽在了自己手里。
“就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来逼你?”曾老爷也寒声问道。
郑老夫人心里慌乱极了,她隐隐觉得照郑如意所说的不妥,但这样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她又没法思考,只能道:“是……是林锦婳!”
众人听到这名字,一下子面色各异,直到一直坐在后头的曾夫人走了过来,出乎意料的冷静看她:“且不论林小姐芳龄十五,不过是个小女子,就算她有这本事能让老夫人听她一个小姑娘的去做这引火烧身之事,但我听闻郑莱将军正要去营救林家公子,她又怎么可能有立场来逼郑老夫人?说是郑老夫人逼迫她,我倒是有几分信。”
郑老夫人的心跳一下子加快起来,额头沁出细汗不停的拿帕子擦着,嘴里这这那那的,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刘大人也道:“我有人证能指认郑老夫人杀我儿,郑老夫人倒是拿出证据来说林小姐威胁你?”
兵部尚书轻哼一声:“我看不必了,她必定拿不出来,我还是进宫一趟吧,郑莱贪污受贿的案子虽然不归兵部管,但他任将期间屡屡陷害同僚,实乃通敌卖国之大罪。”说罢,直接提步往外而去,郑夫人也赶忙跟上,走之前才冷冷盯了她一眼:“我原以为这一切都是郑如意设计的,没曾想是你,老夫人,你真是从头到尾演了一出好戏。”
郑老夫人如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分明是郑如意教她这样说的,怎么不行呢?
“不是,这一切都是如意让我承认的,我没有做过,也不知情。郑大人,你就看在两家都是姓郑的份上……”郑老夫人辩驳的话还未说完,郑如意便从一侧房间走了出来,眼睛红彤彤的好似才哭过一般。
她上前一步跪在郑尚书面前,哭到:“大人,祖母年纪大了难免糊涂,这些你就当是如意做的,抓如意去问罪吧,不要跟皇上说,求你了。”
她哭得真情实意,却只说老夫人是一时糊涂,那不就是替她承认了这些事的的确确就是她做的吗?
郑老夫人这才忙拉起她道:“如意,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时做过这等事,这些不都是你让我说的吗?”
郑如意也不辩驳,只低低啜泣:“祖母,都怪如意不好,如意该替你来承认的,当时就该阻止你的……”
“你自己的亲孙女都替你承认了,你自己还想反口?郑老夫人,你莫不是当我们都是傻子?”曾老爷讽刺的看着她。
郑老夫人真是一肚子苦水倒不出来,只能摇头:“这些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昨夜一直在房中,未曾出去过啊。”说完忽然明白过来,立即指着郑如意:“昨儿晚上我还奇怪你怎么一夜未归,如意,是不是你……”
“祖母,你说什么都好,如意会替你认罪的。”郑如意啜泣道。
看在所有人眼里,这件事是郑老夫人做的,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没多时,外面官差便来了,跟定南侯一起,还带着皇帝的口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令兵部尚书郑嵘及京兆尹亲自彻查此事,如是事实,当严惩不贷!”定南侯说罢,才看了眼跪在一侧哭得楚楚可怜的郑如意,眉梢微微一挑。
郑如意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目光盈盈的抬头,对上他的眼神,瞬间知道他觉得自己貌美,而且很惊艳,因为男人这样的目光她见得太多了,最纯粹的,却只有林锦澄……
她暗暗咬牙,低下头没说话。
郑老夫人则是蒙了,忙跪着上前拉着他的衣裳道:“侯爷,臣妇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事,都是如意她指使我这样说的……”
“你一时说是林锦婳威胁你动的手,一时又说是你亲孙女威胁你,郑老夫人,我看你是年纪大了,糊涂了,不如去京兆府大牢好好清醒清醒再做定夺吧。”郑嵘说完,余光阴暗的扫了眼垂眸啜泣的郑如意,这才大手一挥:“来人,送她去京兆府。”
“是。”立即有衙差上来,押送着还在鬼哭狼嚎的郑老夫人便往外去了。
郑如意还在不停的哀求让他们把自己拉去顶罪,但越这样说,众人就越不可能这样做。
临走时,郑嵘落后一步,冷冷看着她:“郑如意,我就这个一个女儿,如珠似宝的疼着,下次她不会出事了吧?”
郑如意心头微微骇然,知道他在怀疑自己,却只苦笑道:“娇娇福大命大,定不会出事的。如意真是羡慕娇娇能有这样疼她的父亲。”
郑嵘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也能嫁的很好,给景王做侧妃,一样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过你要记住,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说完,这才冷漠转身而去。
等他一走,郑如意才慢慢扶着丫鬟的手起了身,看着如今偌大的郑府完全只属于她一个人,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却忽然胃里一阵恶心,直接就在一侧干呕起来。
郑老夫人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林锦婳才在徐府用完晚膳回到院子,便听到有人传来了这些消息。
“她竟是承认了是自己做?”
“听说先是承认了,想污蔑您,结果大家都不信,她便改口诬蔑自己的亲孙女,说是她教唆自己那样说的,最后还是没人相信,所以直接被带去了大牢。”阿宝说完,才悄悄看着她道:“小姐,您说这事儿会不会牵扯到您身上来?”
“不会的,她是个聪明人。”郑如意知道单凭这么点证据就想一箭双雕,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便想借机先除掉自己最大的对手,也就是处处阻碍她的郑老夫人。
阿宝没听明白,但看林锦婳面有疲色,也没再多问,只给她打沐浴用的热水去了。
林锦婳依旧没想明白德妃今日让人悄悄抹在自己手背上的药粉到底是做什么的,也就不能确定那食人鱼是不是真的跟她有关,但想来宫里现在已经有人要挨罚了。
皇后听说这件事后,便知有人算计上了自己,只低低吩咐了从德妃那儿赶回来的云姜几句,就接到了太后传召。
太后一并传的还有德妃。
到了太后宫中,罗老夫人轻轻咳了几声,神色看起来不错,瞧见皇后几人来,也起身见了礼:“见过皇后娘娘,德妃娘娘。”
“老夫人不必多礼,听闻你身子不好,现在可好些了?”皇后丝毫没有紧张之态,只端庄体贴的问道。
罗老夫人忙感激的笑道:“还劳烦娘娘挂记,臣妇身子好了许多了,不然也不敢来宫里,省的叫太后见了心烦。”罗老夫人说的亲昵,可见其跟太后的关系。
太后笑看着她,眼里还带着几分笑意,道:“行了,你也一把老骨头了,来回折腾了一天也该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你说的事哀家会考虑。”
“多谢太后。”罗老夫人见她这样说,知道八成是成了,又忙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太后看了看一侧的慧觉,态度也好了许多:“慧觉大师也先下去休息吧。”
慧觉自然不敢多留,规规矩矩行了礼就走了。
等他们一走,太后面上的笑意才慢慢淡了下来,看了看身边伺候的人,道:“所有人全部退下,皇后德妃留下便是。”
皇后闻言,心微微提了起来。
待宫人走后,不等太后开口,皇后已经先开了口:“这次食人鱼之事是臣妾疏忽了。”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德妃,道:“德妃,这件事,你怎么看?”
德妃不如皇后的严肃,反而微微一笑:“臣妾还是庆幸,幸好死的只是臣妾的一个宫女,若是死的是宫中妃嫔亦或是今日的林小姐,皇上太后该多难过?”
“德妃妹妹说的是。”皇后看也没看她:“好在德妃妹妹有先见之明,特意遣了自己的丫鬟送林小姐到桥边,否则本宫都不知这合理竟还有如此凶残之物。”
德妃一听这话,当即有些恼,她的意思是自己的人估计将林锦婳引过去的了?
她当即冷讽一声:“姐姐的意思,这食人鱼是妹妹我怕带进来的了?可这段时日我除了端慧公主和阚儿,还没见过外面的陌生人呢,不像皇后姐姐,听闻你西南那边的亲戚是前两日来的?”
“她只是来……”
“行了。”太后看了她们一眼,略有几分不满:“哀家让你们伺候皇上,不是让你勾心斗角的,虽然哀家知道,这后宫里勾心斗角少不了,但你们一个身为皇后,一个乃是德妃,理应好好打理后宫不让皇上烦忧,如今在哀家面前竟就耍起心思来,你们当哀家眼瞎吗?”
太后这话说得重了,二人当即跪了下来。
太后这才冷声道:“既然皇后跟德妃都管理不好这后宫,那从即日开始,由嘉嫔代替德妃协理六宫,皇后禁足三日思过。”
皇后微微咬牙,不敢拒绝,乖乖应下。
德妃还要争一争,协理六宫之权不仅仅是能管事,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怎么太后就给了毫不起眼皇上也不喜欢的嘉嫔?
太后心意已决,也不愿意再多说,直接把人打发出去了。
德妃出了太后宫,才看着皇后的背影讽刺笑道:“想不到我们斗了许久,倒是叫嘉嫔渔翁得利了。”
“后宫人人都带着张假面具,不是嘉嫔,也是其他人,德妃妹妹坐了四妃之首的位置这么久竟还不明白?不过嘉嫔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如今又得天后喜欢让其协理六宫,是该升个妃位了。”说罢,直接摆轿朝皇帝的养心殿而去。
德妃气得面上的粉都掉了,一侧宫女上前道:“娘娘,要不咱们让熊家那边帮帮忙吧。”
德妃瞥了她一眼,却是嗯了一声,她一想自己非但没能对林锦婳下手,反而还惹了一身骚便一肚子的气,直接提步走了。
夜色渐渐暗下来,在宫里穿行的人已经将消息传出了宫外,很快京城各方势力都知道了这件事。
林锦婳看着坐在暖榻边等着自己换药的人,看他伤口好似又大了些,微微拧眉:“伤口再裂开,可真要留疤了。”她一面拿药涂抹伤口一面道。
赵怀琰温柔看她,道:“一会儿随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见个人。”他停顿了会儿,还是道。
林锦婳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追问,慢慢替他包扎好伤口,看他换好衣服,才自己取了条黑斗篷穿好,随他一道往外去了。
今日乌云遮蔽了月光,街道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场春雨淋过,马儿踏上水洼里的积水,溅起一片水花,惊得路旁人家养的狗大叫不止。
林锦婳坐在马前,往后微微靠在他胸膛前躲进他的披风里,嗅着春日雨后空气里的泥泞和花香混合的味道,安心由他抱着飞快往前而去。
马儿在城中跑了临近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在一处看起来格外普通的茶馆前停下了。
卖茶老翁听见声响,提着灯笼走了出来,摇摇晃晃看清来人,面露惊讶,忙恭谨站在一侧。
“赫连璟在里面?”赵怀琰寒声道。
“在。”老翁应声,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怀中抱着的林锦婳,但没多说话。
赵怀琰翻身下马,又转身接了林锦婳下来,才对那老翁道:“引我去见他。”
老翁见赵怀琰真如传闻般竟对个女子这样体贴,也难怪主子会亲自找来了。
他应下声,借着灯笼余光看了眼几乎完全拢在黑色斗篷里的林锦婳,快速转身往里而去。
林锦婳知道赵怀琰必然认识赫连璟,但赫连璟乃是大名鼎鼎水云间代理阁主,他怎么敢就这样孤身前来?而且这卖茶老翁看起来也是赫连璟的人,但对赵怀琰一样毕恭毕敬。
她揣着满肚子的疑问,走过一片梅林,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雕梁画栋,怔了怔,简陋茶屋后竟是藏着这样精致的地方。
“曹翁,我不是说不要扰我么,你引了谁来?”
赫连璟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袅袅琴声传来。
方才的卖茶老翁没应声,只把赵怀琰引到门口,才停下脚步侧身让在了一边。
赵怀琰凤眸冰寒,直接提步走了进去,林锦婳快步跟上,才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极浓的脂粉味,满屋子垂着白色的轻纱,身材曼妙的女子们皆只穿一条薄薄轻纱在里面侍候茶酒,而许久不见的赫连璟一身白衣软软靠在一旁弹琴的侍女身上,手里端着酒杯,眼神茫然。
女子们见到来人,丝毫不乱,赫连璟眼皮都没抬,灌下酒才道:“曹翁,你到底招了谁来,新来的美人么……”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赵怀琰寒声说罢,赫连璟的眼睛顿时睁大,手里的酒杯瞬间朝赵怀琰的方向掷来,但赵怀琰出手更快,反手将酒杯打回去,直接打中赫连璟的头。
他晕了晕,还不及开口,赵怀琰已经闪身到了他面前,一把将他从窗户扔了出去。
侍女们见状,迅速比出了要动手的姿势,却听窗外赫连璟呵斥一声:“你们都不要命了?滚出去。”
那些侍女们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退下了。
林锦婳这才走了进来,看着狼狈从正门走进来的赫连璟,见他虽然生气,但眼里并无杀意,更加奇怪了。
他看了看林锦婳,明白过来,看着赵怀琰道:“你总不至于为了个女子如此下我面子吧,我好歹也是代理阁主。”
“我警告过你,不许见她。”赵怀琰薄唇微珉,杀气都溢了出来。
赫连璟死死咬牙,很是不忿:“你把我的寨子都剿灭了,我就看看她跟她说说话,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那是你活该。”赵怀琰冷傲的轻哼一声,转头看着林锦婳:“想如何处置他?”
赫连璟一听,忙正紧起来,道:“我上次去见她是要保护她,你不知道谁来了京城……”
赵怀琰眉头微微拧了一下,才看他:“你什么目的,你心里清楚。下次再让本王看到你靠近,以前答应你的事全部作废。”说罢,拉着林锦婳提步就要走,却被赫连璟拦住。
赫连璟面色难得有些沉,似乎带着生气,又有不甘:“你不该这么对她,她为了你……”
“我与她,你了解多少?”赵怀琰冷淡看他。
赫连璟似乎赌气一般:“那我呢?你答应我,只要完成你自己的事,就会离开锦朝……而且这位林小姐,她真的适合你吗?她不过是深闺养大的乖乖小姐,能跟你吃苦吗?”
林锦婳淡淡看了他一眼,抓着赵怀琰的手更紧了:“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赵怀琰眸里的清寒瞬间化为温柔,看向赫连璟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傲娇:“记住本王的话。”说罢,带着林锦婳提步而去。
从院子出来,林锦婳面颊微微有些发热,说出那样的话,的确是她的心意,可重生以来,像这样直抒胸臆的时候少了,如今说出来竟也会觉得羞赫。
赵怀琰心情很好,亲自抱她上马,才在底下给她牵着马往前走:“马儿颠簸,你皮肤娇嫩,莫伤着了。”
“那这样要走到几时才能回府?”
“担心回不去?”赵怀琰问她。
林锦婳眼睛弯弯:“既然王爷在,不回去又何妨。”
“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赵怀琰嘴角自然弯起,林锦婳好似发现新大陆般看到他扬起的嘴角,嘻嘻笑道:“王爷笑了。”
“是吗?”赵怀琰的笑容习惯性的收下去,但看着她眼眸如星的模样,心中爱意更甚,翻身上马,捧着她的小脸深深吻了下去。
赫连璟站在街头看着二人笑着离去,心里只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看一侧的曹翁:“这件事不必上报。”
“是。”曹翁垂眸应下,赫连璟这才皱眉回了屋子。
一夜过去。
赵阚昨夜很迟才睡,还未苏醒时就听得外面有声响,略微睁开眼,才发现侍女正犹犹豫豫靠近,不由有些不耐:“何事?”
侍女吓得连忙跪了下来,道:“昨儿半夜有人送来了这个。”说罢,递上一封沾着血迹的匣子来。
赵阚只看了一眼,便立即起了身,接过匣子的同时回头看了眼还在睡的小妾,沉声道:“滚出去!”
小妾被呵斥吓醒,看他面带怒意,也不敢停下来穿衣服,只穿着肚兜抱着衣服赶紧光着脚跑了。
等人走了,赵阚才打开盒子看了眼,而后立即道:“去请曲空来。”
丫环立即应下,还未转头出去,外面便急急跑来了人,直接跪在了地上:“王爷,曲空失踪了。”
“怎么会失踪,一个大活人你们都看不住吗?”赵阚将手里的盒子往地上一摔,一个人头便滚落了出来,是他用来盯着郑府的暗卫。
小厮摇摇头,却道:“我们守得好好的,不可能被人掳走,怕是自己离开的。”
赵阚面色更沉:“混账,他蛊都还没炼完,怎么可能自己走,八成是被人骗出去的。”
小厮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方巾来给他:“这是属下们在府外找到的。落在墙角,怕是来人也没发现。”
“难道是女子?林锦婳?”赵阚摇摇头,如果是林锦婳,曲空根本不会出去,而且他骨笛在手,如果遇险也会吹笛,那么能带他走的人一定是他认识而且在乎的,以他知道的,只有一个人,便是肚子里藏着蛊母的郑如意!
“郑如意现在在哪里?”他寒声问道。
小厮道:“她才亲手将郑老夫人送入大牢,现在还在府里。”
赵阚牙关微紧:“立即把她给我找来!”郑如意看似娇弱,实则手段多的很,若说是她做的,他也有理由相信,毕竟她才狠到把自己祖母送人了大牢,也断送了亲爹的前程。
小厮应声,连忙带着消息下去了。
景王府外,高禀远远看到小厮往郑府方向而去,这才捂着脖子上被蛊虫咬出的血口子,看着被打晕扔在巷子杂物堆里的灰衣男人,一脚将他早已被踩碎的骨笛踢开,勉强扛着他往巷子深处而去。
林锦婳早上醒来时,是在自己的被窝,想起昨晚赵怀琰送自己回来后便又跟高禀离开,嘴角只微微牵起些笑意。
墨风一早便回来了,未曾受伤,因为昨晚去曾府的行动竟是异常的顺利,不止她要曾学海死,曾学海那位从青楼赎出来的姨娘也想,便是人参片也是她趁着叶菱不注意时放进去的。
她将这事儿跟林锦婳说时,还觉得奇怪:“那姨娘白日还欺负王小姐欺负的很,晚上就动了杀机,奴婢也不见谁收买她。”
林锦婳对这个姨娘没什么影响,只记得曾有位名动一时的花魁,后来如同话本子上的一样,风尘美人爱上穷书生,却被有钱公子拆散,难不成是她?
“既然事情成了,便不必管了。”林锦婳喝下碗里最后一口粥,才舒了口气:“今日我们也该去看看汝嫣了。”
墨风颔首:“王小姐有心结,不解开只怕会出事。”
林锦婳想起王晖远,明日便是春闱了,他还会如前世一般中前四么?
曾家老爷夫人早上才疲乏起来,一想到膝下唯一嫡子浑身是伤躺在床上便恨不得扒了郑老夫人的皮才好。
两人早上用过早膳,就看到曾学海的蝶姨娘腿脚虚软的哭着跑了过来。
曾老爷脾气火爆,又知她是曾学海当年从青楼抢回来的,越发不喜,当即一拍桌子:“哭哭啼啼成这样,成何体统!”
“不是,老爷,是夫君他……”她哭得跪在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学海怎么了?”曾夫人还算冷静,问她时也是微微发抖了。
“快不行了……”蝶姨娘哭着说完,曾老爷和曾夫人当即觉得头发晕,也顾不上问,忙往曾学海的院子赶去了,却没发现他们才走,蝶姨娘便收起了所有的悲伤,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嘴角凄凉勾起。
曾老爷赶到时,曾学海的确快不行了,因为过敏,他觉得浑身都痒得受不了,伸手去抓,却把身上偌大的水泡全抓破了。他痛苦的想要喊出声,但因为吃了哑药,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曾夫人来时看到他浑身的水泡破裂露出里面粉红泛白的皮肉,吓得当即尖叫一声,扑上去就开始哭喊。
曾老爷忙让人去请大夫,可大夫早就去请了,曾学海却是不行了。
他狰狞的瞪大眼睛看向曾老爷,手却死死掐住仿佛要窒息的脖子,嘴巴不断重复着‘救我’的口型,终于一口气没喘上来,手一松,便彻底没了呼吸。
大夫这才赶来,却也是回天乏术。
他一眼瞥到床边被打翻的汤,趴下去闻了闻,又尝了尝,才惊恐道:“谁在这药里加了人参,公子人参过敏,可是要命的东西吃不得啊!”
叶菱一听,当即腿软的差点摔倒,她亲自盯着的药,没有放过人参啊。
“不是我……”她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往后退,曾老爷却只红着眼睛看她:“你还说不是你,昨儿的药是你一直盯着的,也是你一个人端来喂的!”
“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要杀夫君呢,他一死,我有什么好处……”叶菱哭喊着,看他面色有几分犹豫,正要说出昨晚还有蝶姨娘也来过,但话未说出口,就听人来报,蝶姨娘自尽了。
叶菱脑子里开始嗡嗡想起来,蝶姨娘昨儿还嚣张的跟自己一起讽刺王汝嫣,今日怎么就自尽了?
“而且……”婆子很是犹豫。
曾夫人不耐烦看她:“还有什么?”
婆子这才忙低头道:“蝶姨娘肚子里有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什么?”曾老爷闻言,当即扭头瞪着叶菱,寒声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活活打死!”
“不,老爷,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杀得……”
任凭叶菱再怎么解释,也没人愿意听她的,死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曾老爷已经气得没理智了。
林锦婳去王府时,特意路过曾府,看到下人们已经忙活着挂上白绫,便知道人已经死了。
走时,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徘徊在府前,一身洗的发白的褐衣,下巴青色的胡子应该才修理过,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不停的跟曾府的人探话,直到小厮不耐烦的甩出一句:“蝶姨娘殉情了,你走吧,再不必来找她了。”
小厮话落,男子仿佛瞬间苍老了一般,腰都佝偻起来,方才满是期待的眼神也变得空洞,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便跪在地上大哭起来:“蝶娘,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林锦婳看着他在哪里捶足顿胸,莫名心口一阵阵泛酸,她原以为那才子佳人的话不过是话本子,现在想来,许是真的。
“小姐……”墨风也动了恻隐之心。
林锦婳只是微微摇头:“哀莫大于心死,你去问他可还要考取功名,若不想,便赠他银两,让他离开吧。”
墨风闻言,立即拿了银子去了,但男人哭过后,也不应话,也不接银两,兀自走了。
林锦婳知道强求不得,看了眼曾府深深的大宅子,才让人赶着马车走了。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些一脸淳朴讨生活的人,虽然辛苦些,但感情上总比自己圆满些,不由羡慕。
马车顺利到达王府门口,她还未下马车,就见王晖远从里面出来了,行色匆匆的模样,该是知道了曾学海的消息要去看看。
等王晖远走了,她才下了马车。
王夫人知道她来,感情十分复杂,既感激她还愿意来,又担心王汝嫣见到她会受刺激,只迎了她到花厅,歉意看她:“汝嫣变得有些奇怪,我想让她缓缓。”
林锦婳看着瘦了一大圈的王夫人,只理解的浅笑:“那我迟些再来。”
“嗯。”王夫人微微颔首,却是无力再笑,自己儿子对自己女儿犯下这等错,最受伤的还是她这个当娘的,便是想替女儿讨个公道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锦婳告辞准备离开,就见罗尚书跟王御史正低声说着什么从外面进来了,神情严肃的样子,看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
罗尚书一抬头看到林锦婳时,眉头拧了拧,目光也有些复杂。
林锦婳看他表情,仿佛事情跟自己有关一般,上前见了礼,才问道:“尚书大人,罗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好了许多,只不过……”他看了看王御史,才对她道:“太后任用的那个慧觉好似察觉到了蛊虫一事,所幸我母亲未曾说什么,不过林小姐,这件事一旦披露,你怕也会被牵扯进来,毕竟那些蛊虫都是你发现的。”
“什么?”王夫人惊讶不已。
罗尚书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才道:“罢了,你们先说话,我跟王御史会商量此事。”说罢,扭头就走了。
王御史也是瘦了一大圈,朝林锦婳点点头,也跟着走了。
王夫人面上满是担忧:“京城怎么可能有蛊虫这等邪物。”
“夫人不必着急。”林锦婳看着罗尚书离开的方向,他这般着急,定然不仅仅是因为慧觉,而是宫里一定有些线索,是不是赵阚露出破绽被其他人盯上了?明日便是春闱,若是蛊虫在赵阚的人身上被发现,必定引发骚乱,皇上也必定会从重惩罚,就算除不掉赵阚,除掉郑如意也是绰绰有余了。
这般想罢,她转身便欲离开,却看到了不知何时直直站在门外的王汝嫣。
王汝嫣看到她面上的惊讶,浅浅笑道:“锦婳,你来看我了。”
“嗯。”林锦婳看她依旧十分镇静样子,总觉得不放心,上前一步要去拉她的手,她却快速躲开了,但她闻到了她身上一股奇异的香味。
“我今日要跟娘亲去给哥哥挑明日考试用的笔墨纸砚,你知道有哪家的特别好用吗?哥哥用上好的笔墨,考试定也能顺利些。”她浅浅笑道。
林锦婳看着她的笑不带一丝温度,想起她对曾学海下的手,有些迟疑:“汝嫣,你不需要备这些的。”
“汝嫣……”王夫人也想劝,王汝嫣却只甜甜一笑:“哥哥纵然有对不起我,但他是为我好,又是我亲哥哥,我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林锦婳越发觉得不对劲,王夫人却只拉着她的手欣慰点点头:“苦了你了。”
王汝嫣微微摇头:“娘亲这般疼惜汝嫣,汝嫣不觉得辛苦。”
王夫人泪如雨下,林锦婳看她们母女情深,也不好再劝,只担心看着王汝嫣道:“任何时候都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的。时辰不早了,锦婳,你先回去吧。”王汝嫣浅笑道。
林锦婳不放心她,但也知道现在勉强不得,只能先离开,但她一走,王汝嫣便捂着心口难受的扶着一侧门边低声哭了起来,她多想问问林公子啊,也想告诉锦婳她最近每天都想死,每天都不开心,但她知道她不能说,她已经没有资格了。
王夫人心如刀绞,上前抱住她:“嫣儿,是娘对不住你……”
王汝嫣泣不成声,可哪里是娘对不起她呢,对不起她的,分明是她一直敬爱尊重的哥哥。
林锦婳在门口回首看了眼,方才那奇异的香她记起来了,不是别的,正是曼陀罗花香,若是她明日和在王晖远的墨里,王晖远不会死,却要错过今年春闱了。他准备这么久只等着一展宏图来报复自己,春闱失利,一定会崩溃吧。
上了马车,她才轻声对墨风道:“去郑府。”明日总要有个理由将郑如意引出去才是,不过林锦婳没想到的时,此时郑如意已经不在府上了,就连赵阚也没找到人。
赵阚在知道郑如意不见了,曲空也不见了的时候,便知道坏事了,没多想,直接请旨就往宫里去了,但他的旨意还没送到德妃宫里,就被协理六宫的嘉嫔拦了下来。
宫女看着正在温柔替花儿修剪枝叶的嘉嫔,轻声道:“娘娘,可要奴婢把消息送去德妃娘娘那儿?”
嘉嫔手下一用力,开放正好的花儿便直接被剪掉了,宫女们忙低下头,嘉嫔却只温柔浅笑:“你们怕什么。现在中宫娘娘到底是皇后,我只是协理六宫,消息自然要问过皇后娘娘才是,皇后娘娘说不送,那就不送。”
宫女心思微转,轻笑:“还是娘娘聪明。”
嘉嫔的面上温柔如一汪春水,却只淡漠踩着方才被剪落的花朵,转身往皇后宫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