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婳见到赵怀琰的时候,他正在跟大臣商量些什么,她便直接在侧殿等着了,没多会儿大臣们走了,她这才进去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批准父亲辞官?”赵怀琰看着她,柔声道:“若是他辞官,只怕事情会更多。”
“父亲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若是不让他吃点苦,他是不会明白的。”林锦婳也知道父亲那倔强性子,长痛不如短痛,免得拖下去,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赵怀琰看她心意已决,自然要应下。
他立即划了朱批叫人传下去了,这会儿陈云柔也到了,林锦婳便先回宫去了。
陈云柔到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怕林锦婳记仇,还要计较当初的事来报复自己。
到了大殿后,她一直垂着眉眼:“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郡主不必客气,坐吧。”林锦婳从门口走进来自然的坐到上首的位置,见她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了,才笑道:“郡主不必如此紧张,此番来,本宫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娘娘请说,臣女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云柔忙道。
林锦婳嘴角勾起,道:“我记得你家中有一个堂哥,可对?”
“堂哥?您说陈柏?”陈云柔诧异的抬起头,又立即垂了下去,道:“的确是,不过堂哥年前受了伤,现在一直在家中养伤呢。”
“伤势可严重?”林锦婳又道。
陈云柔完全不明白她问这些是什么意思了,难道是要把自己赐婚给堂哥?那也不可能啊,那是,可若不是如此,为何叫了自己来问这个?
她满心的疑惑不敢声张,便知点点头,道:“伤势不算严重,许是开春就能好了,到时候定能为我大齐出一份力。”她立即表了忠心,就怕林锦婳强硬的来个赐婚,那她只能死在这里了。
林锦婳看着她紧张的垂着眼睛扭着手里的帕子,笑道:“此番叫你来,你不必太紧张,问你堂哥陈柏,只是觉得永安侯忠心,太妃也能钦定了柔郡主为穆王妃,本宫想着,陈家的人物必定都是优秀的。你家中无长子,也就这个堂哥亲近些,如此,本宫也想撮合一段婚事。”
“婚事?跟谁?”陈云柔立即问道。
这个堂哥可是一直养在她家中的,虽然不是父亲亲生,但她手下只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往后这堂哥说不定都是要接了陈家的衣钵的,当初她们还想挑个门当户对的大户呢,最好是皇亲国戚,只可惜那会儿徐昭昭已经跟人定亲了。
她这一问,林锦婳便笑道:“如今我父亲收养的义女,陈阿妙,如何?”
“她?”陈云柔说完,立即就起了身跪了下来,道:“娘娘,臣女无意冒犯,只是这位陈阿妙,我家怕是高攀不起。”
“郡主说笑了,你是将来的穆王妃,娶我父亲的一个义女,如何算是高攀呢?”林锦婳看她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的目的将要达到了。
纵然现在外面寒冷的紧,但陈云柔觉得自己额头都要冒汗了。她虽不是太聪明,却也不笨,皇后娘娘这口口声声的‘父亲的义女’岂不就是根本看不上这个人?曾经皇后娘娘为此人跟林家两位将军闹得不愉快,林少夫人也因此要和离的事儿早就悄悄传开了,现在若是娶了陈阿妙,那可不是讨好皇后,可是得罪皇后啊!
这样一想,她心里更加慌张了,忙道:“娘娘,这件事臣女不敢擅自做主…”
“正好,侯夫人也来了。”林锦婳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陈云柔急急转头,便瞧见侯夫人也白着脸快步过来了。
侯夫人还是接到了陈云柔让人着急去传得信,这才匆忙赶来的,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自己女儿正跪在地上。
她以为陈云柔又犯了错,忙道:“娘娘,云柔性子不好,求您看在侯府的份上饶她一次吧。”说完,直接跟林锦婳跪了下来。
“娘,女儿……”陈云柔看她误会了,才要解释,侯夫人只瞪她一眼:“别说话!”
“可是娘,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皇后娘娘要给堂哥赐婚呢!”陈云柔忙道。
侯夫人一听,惊愕的看着林锦婳,却见她只是淡淡望着自己浅浅的笑。
她不由微微一颤,赶忙跪伏下身子;“臣妇糊涂,还请娘娘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若是你们肯答应娶了陈阿妙,本宫还有赏。”林锦婳道。
她这话,越发暗示着她不待见陈阿妙,只想把她从林府弄出去了。
侯夫人没听懂,陈云柔的心思却是转了转,道:“只是现在堂哥身无官职,草民一个,娶了林将军的义女,是不是叫人说门不当户不对?”
林锦婳嘴角微扬,这陈云柔还算是有几分聪明。
她道:“陈公子护国有功,又有学识,等他康复后,本宫会跟皇上提一提,别忘了功臣的。”
陈云柔听到这话,转头跟侯夫人对视一眼。谁都知道,在这宫里,林锦婳虽然不干政,但皇上却宠她宠到了天上去,她不论要什么,皇上都会给的。
想到这里,陈云柔道:“那就谨遵皇后娘娘谕旨。”
林锦婳嘴角高高勾起。
很快,皇宫的圣旨和皇后的谕旨都齐齐发出去了。
先到的是准了林麓之辞官的圣旨。
林麓之自己都没想到皇上会这个时候答应了,明明那折子递上去好几日,皇上半分都没提过,居然在这个时候答应了。
徐泊山也站在一侧,等圣旨宣读完后,才可惜的看着林麓之:“你当真是要舍弃帮皇上皇后守好这个江山,去过你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徐泊山对陈阿妙并不厌恶,若是她当真是当年的婴儿更好,最起码也是自己亲妹妹的女儿,但如今林麓之这么做,连他都觉得林麓之是鬼迷了心窍了。
林麓之只是苦恼的看了看这圣旨,才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做的对不对,也许等时间长些,婳儿明白了我的心意,也就好了。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不能让她做出她以后都会后悔的决定。”
徐泊山知道他还在怀疑,是林锦婳指使了侍女墨花去刺杀陈阿妙。
他不再多说,一侧的公公倒是会察言观色,见状,很快便上来继续道:“国丈,还有一道皇后娘娘的谕旨。”
“草民林麓之接旨。”
“陈小姐呢?”公公左右不见陈阿妙,又问道。
林麓之微微皱眉:“这口谕是颁给她的?”
“是。”公公也没有否认。
林麓之皱皱眉,享乐型,还是叫人去吧车阿妙给请了出来。
陈阿妙来时,一身梨花白的长裙,发髻斜斜挽着,垂落的青丝随风飘起,她款步而来,步伐稳而轻,眼底眉梢的气势,已经跟昨天的林锦婳极像了。
那公公若不是看着那块胎记都要跪下行礼了。
陈阿妙出来后,乖顺的给林麓之和徐泊山行了礼。她现在才知道林麓之居然辞官了,这让她暗暗有些不高兴,林麓之辞官,意味着他会成为一个平头老百姓,并且离开京城,到时候他一定会带着自己离开。
这些都是为了保护林锦婳吧,他还真是个好爹爹,一点也不厚此薄彼呢。
她瞧见外人在见到自己时,下意识的尊敬,嘴角扬起,果然,自己已经有九分像林锦婳了吧。
“皇后娘娘口谕,陈氏阿妙,贤良淑德,品貌端正,与陈家长子陈柏,乃天造地设,本宫欲成好事,今日起,特赐陈阿妙与陈柏之婚事。”公公站在一侧,笑着跟陈阿妙道。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多看陈阿妙的脸。主子的脸再好看,也不是给他们这等阉人看的。
等吩咐完,公公才发现陈阿妙没有行礼。
他诧异的抬起头,便见陈阿妙面色发白的怔在了原地。
公公也吓了一跳,忙问道:“陈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不满意皇后娘娘给您赐的这桩婚事吗?”
陈阿妙哪里敢说不是,尤其还是在林麓之和徐泊山面前,就更要保持大度又得体的态度了。
她抬头勉强笑道:“自然不会,皇后娘娘还能能惦念着阿娇,阿娇已经是十分的开心了。”
“那就好。”
公公能清晰看到她强撑着答应的样子,林麓之和徐泊山自然也看得到。
徐泊山倒是没她这么夸张,道:“这位陈公子我也听人提过,品行不坏,曾也是上过战场的,听闻虽然家中的妻子亡故了,但他这么大,刚好能疼人,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是,多谢您教导阿妙。”陈阿妙低垂着头说完,豆大的泪珠便从眼睛里滑落出来了,惹得林麓之好一阵心疼。
他瞧见那公公,有些不满道:“当真是锦婳吩咐的?”
“是娘娘亲自吩咐奴才来的,小姐不如准备一下。”那公公说完,便转身走了。
林麓之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也跟着难受起来。
只道:“阿妙,你若是不想要这桩婚事,爹爹帮你去说,你跟爹爹暂时离开京城……”
陈阿妙自然不会离开京城,若是提前知道林麓之要辞官,她也不会同意,可是现在折子都已经批下来了,她唯有认命。可她既然不能离开京城,唯一的办法,便是答应这桩婚事,有婚事做由头,她还能暂时留下来。
林麓之还想劝她,她却只一副忍着委屈的模样,笑道:“爹爹放心,阿妙不会有事的,这是皇后娘娘在为我好呢。”
一侧徐泊山看着,有些复杂的看了眼陈阿妙,才跟林麓之道:“既然她愿意,你便由着她吧。麓之,就算是要弥补,你也不能亏待了你的另一个女儿,当年她过得多不容易,你也该知道。”
林麓之自然知道,越是知道,他就越是自责,所以才急着带陈阿妙离开,这样他们眼不见心不烦,自己也能好好陪陪阿妙,可没想到锦婳忽然下旨赐婚,阿妙居然也答应了。
徐泊山没再多说,只再看了眼陈阿妙,便很快离开了。
他一走,陈阿妙便湿着眼眶拉着他道:“爹爹放心,女儿没事的,皇后娘娘也是为了阿妙好。现在爹爹肯认回阿妙,已是阿妙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若是有朝一日,能跟皇后娘娘生出姐妹情分,阿妙这辈子吃斋念佛都愿意。”她说完,深深望着林麓之。只要这辈子能得到林锦婳的生活,后半辈子青灯古佛也无妨。
林麓之看她这样说,心里感慨万分,道:“是爹爹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婳儿,你能这样想爹爹很高兴,既如此,你这段时日就在家里准备婚事吧。”
“是。”陈阿妙立即应下。
准备婚事?
她嘴角淡淡勾起,等到她直接取代了林锦婳,还何须举行婚事呢?
林锦婳以为如此就能禁锢住自己了么,她把自己也想的太简单了。
说罢,看着门前已经开始慢慢化开的雪,她的嘴角也高高勾了起来,很快,就要到葡萄和酒儿的周岁宴了吧,那两个孩子她见过的,很可爱,她很喜欢。
十五一过,春风一吹,京城的寒气果真是吹走了大半,长孙祁烨本是打算离开,也不知是不是着凉了,直接病倒了,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今日太阳不错,午膳后,林锦婳也没了午休的心思,干脆带着孩子去了御花园坐坐,没想到不久太后便过来了。
宁嬷嬷在后面推着她,宫女们跟在后面低着头。
太后看起来比之前的更瘦小了,一双眼睛却很有神,一来,便只看着被乳娘带着蹒跚学步的两个孩子。
孩子还走不稳,但已经十分好动了,一边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一边在铺着软垫的亭子内走来走去。
太后看着两个孩子,尤其是酒儿时,眼神都变了。
她立即让人拿出带来的东西,到了凉亭前,才道:“宁儿,把东西拿出来。”
“是。”宁嬷嬷应下,一转身,便拿出两个锦盒来,打开来,一个放了一串翡翠雕刻的玩具小马,一个放着一堆闪闪发光的镯子和珠花。
林锦婳瞧见这些,还诧异了一下,太后这是……忽然就喜欢重孙了?
若是隔辈亲,太后这隔辈也隔得太远了吧。
她道:“太后,孩子还小……”
不等林锦婳说出拒绝的话,酒儿已经拿着那个漂亮的玉马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牙还有一丝晶亮的口水……
林锦婳:“……”
这下太后该嫌弃了吧……
她才想玩,太后便用仅仅能动的一只胳膊抽出自己的帕子来,轻轻给酒儿擦了擦,才软了声调道:“喜欢太皇祖母给你的东西?”
酒儿咯咯的笑,扬着手里的小马很是开心,葡萄则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安静,也不拿东西,就直直望着太后看。
太后一瞧见他,便想起曾经的赵怀琰。
赵怀琰小时候也是如此,天生的安静,不会讨人喜欢。
她顿了顿,终于道:“灵儿,哀家记得还有一个血玉磨成的鹰,还是好些年前进攻的,拿来给太子玩。”
宁嬷嬷瞪大眼睛,那血玉可是太后娘娘的心头宝,寻常谁收拾时碰了一下都要打板子的,竟要拿来给个小孩子玩?
太后见她不动,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只道:“去吧,哀家年纪大了,留着也是无用。”她方才来的时候,其实还是小心翼翼的,担心林锦婳根本不会给她逗弄孩子的机会,没想到全程她也没多少防备,就这样在一边看着,由着自己逗弄孩子。
她看了眼安静坐在后面喝茶的林锦婳,不禁怀疑,当初自己对她是不是一开始就存着偏见的,所以才那样的不喜欢她,不论她做什么,都只觉得不好。
“娘娘,花摘来了。”宫女小玲小珑照林锦婳的吩咐,将初春冒了头抽了花苞的花剪了不少来,等拿过来时,仿佛还能闻到那花的馥郁芬芳。
林锦婳笑笑:“送到慈宁宫去。”
“是。”两个宫女迅速应下。
太后看着她如此,终于是释然一笑,这下午的阳光落在身上都好似更加暖和了些。
太后抬眼望着那太阳,心里始终吊着的一口气,也终于是散了。
她看了看酒儿,又看看,林锦婳,道:“你说哀家困在这后宫一辈子,先看着夫君死,再看着儿子死,后来孙子也死了。哀家这一辈子,仿佛都是来送他们走的。”
林锦婳听出她话里的伤感,却也淡淡。
人生一世,不就是迎人来,送人走吗?唯独做个孩子时,能无忧无虑活得开心些,因为即便日子苦,也察觉不到苦。
她没出声,太后也没再说话,很快宁嬷嬷便把那血玉雕刻的鹰拿来了,阳光下,这血玉里的红色仿佛能流动一般,带着灵气。
太后把东西给了葡萄后,又摘下了自己一直戴着的手串给了酒儿,笑着逗弄她:“酒儿,叫一声太皇祖母,太皇祖母就把这么些年攒的东西都给你好不好?”
酒儿听话不明白她说的这么一长串什么意思,但要她叫人她已经听得懂。
“祖母……”
太皇祖母四个字可太长了,她学不过来。
太后却也满足一笑,揉揉她的头便回去了。
林锦婳看着她离开,总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忧伤,可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果然,当天夜里便传来消息,太后薨了。
是很平静的走的,走时,怀里抱着林锦婳白日让丫环们摘去的花,还留了遗诏,将这么多年她积攒的东西,一部分留给外孙凌未野,剩下的全部都给了酒儿做嫁妆。
至于葡萄,他那只血玉雕刻的鹰,已经能抵过这所有了。
太后薨逝,赵怀琰按大齐皇太后的礼下葬,七日的停灵期,后葬于原赵家的皇陵。
因为太后之死,一直在外的徐程青和宝珠也回来了,倒是不见了王汝嫣,他们二人对于王汝嫣的行踪更是保密,便是林锦澄大病一场,他们也只字未提。
后宫中。
宫里的白绫已经拆去了,林锦婳独自坐在廊下看着这宫殿,总觉得这里好似更加的冷了。虽然太后不好,可宫里又少了个人,让她总是惴惴难安。
“朕从未想过,最是偏执多疑的太后,居然能有想通的一日。”赵怀琰走到她身侧随她一起坐下,望着这蓝天白云,红墙绿瓦,轻声道。
“人心总是肉做的。”林锦婳笑着往他身边蹭蹭,靠在他肩上,才笑道:“太后活了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的生生死死,她要的许早不是道理,而是能触动她内心的柔软。”
“酒儿吗?”
“嗯,这孩子,天生就招人喜欢,似乎心里的伤口,她都能治愈好。”她自诩医术已经十分精通,但唯独治不好心伤,可酒儿这孩子,仿佛天生就带着这种能力。
赵怀琰浅笑:“那等她长大,朕要封她一个‘暖’字,阿暖公主。”
林锦婳浅笑:“那太子呢?虽然太子安静些,咱们也不能厚此薄彼。”
“朕希望他能永远保持心里那份宁静。”赵怀琰浅笑,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男子身上的担子必然要重些,尤其是身为太子的葡萄,他要担负的,是这个天下,必须有沉稳而强大的内心,才能撑得起一片天,扛得住风雨。
林锦婳能感受到他越发趋于宁静的内心,浅浅一笑:“皇上便是如此。”
赵怀琰将她的手放在手心紧紧握住,才道:“那是因为婳儿在身边。”
林锦婳心中悸动,不论何时,他说出这些话时,她的内心都能感觉到被治愈。
她实在想象不到,若是没有他,一心陷入仇恨的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已经变成狰狞的杀人恶魔,坠入了无边的地狱。
下午时,赵怀琰去看重病的长孙祁烨了,酒儿性子活泼,撒泼打滚死活粘着她父皇,赵怀琰倒也宠着,把她跟葡萄一道带去了,林锦婳也总算清静了些,这才召了人来见。
徐程青和墨风是一起过来的,随行的还有乔妆进来的夜生。
夜生一来,看到端端坐在恢弘大殿的林锦婳时,便不敢再看了。
他们之间的鸿沟犹如天堑,他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长孙玄隐已经有动静了吗?”
“最近安静不少,但陈阿妙的人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夜生道。她才说完,一侧墨风便道:“奴婢接到常青的消息,陈阿妙曾去过穆王府,只怕跟江太妃达成了合作。”
“江太妃?”林锦婳皱眉:“可说了他们要做什么?”
“不知道,陈阿妙身边跟着不少的高手,常青未曾听到。”墨风道:“奴婢派人去查过那些人,在出了穆王府后,的确如夜生所说一般,再无任何动静了。”
林锦婳一想到江太妃便头疼起来,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怎么又偏偏是她。
现在陈阿妙找的人,都是能狠狠伤害她跟怀琰,而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还手的人。
她皱眉沉思半晌,一侧徐程青忽然道:“既如此,何不让她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那样她也只是从明处转到了暗处而已。”墨雪道。
徐程青点点头,的确如此,若是这样的话,还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林锦婳看暂无头绪,只得暂时先放下,道:“那辛夷的事,查的如何了?”
“查到了不少消息。”墨风提到这里,才终于道:“辛夷之所以会如此憎恨她父母,不仅仅是因为他父母酗酒和出卖身体,而是因为她后背有一个被全村称之为凶兆的蜘蛛样胎记,自出生后,全村的人都把她当灾星,成日的羞辱欺凌,她这才动了手杀人。这块胎记她曾经自己生生剜去过,现在应该还留有巨大的疤。至于那百毒谷谷主,曾侵犯过她……”提起这些,墨风觉得辛夷其实很可怜,但也可恨。她既然如今大仇得报,为何还要回来招惹娘娘呢?若是她安安心心的去过日子,只怕早已很幸福了。
林锦婳闻言,道:“立即让人去查,看她背后的疤痕还在不在,另外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大哥,至于父亲那里,暂时不必说……”
告诉了父亲,他也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要走漏风声。现在她最起码要让哥哥清醒过来。
墨风应下。
等墨风和夜生退下后,徐程青才道:“太子和公主的周岁宴就要办了,他们会不会是想趁着那个时候动手?”
“有可能,但到底是在皇宫举办周岁宴,动手的可能性不大,我倒觉得在袁绍和昭昭的婚事上他们可能更容易动手脚。”林锦婳沉思道。毕竟皇宫内布置森严,要想动手脚的话,怕是不容易,反倒是在宫外,昭昭大婚,自己必是要去的,那个时候他们想做手脚才更轻松。
徐程青也觉得有理,道:“既如此,我回去准备一下,婚期将近了,不能叫他们得手!”
林锦婳也点点头。
很快徐程青便离开了。
不过林锦婳并不是只做了这一点防范,她很快便召了高禀来,将皇宫内外的防卫都再次检查了一遍,才算完事。
此时的林府内。
陈阿妙还在浴房里,丫环因为急事匆匆跑了进来,看到她后背上一块巨大的疤痕,吓了一跳:“小姐,你……”
“我不是说过,在我沐浴的时候,不许进来吗?”陈阿妙慢慢站起身来,拿过外袍穿在身上,才漠然道。
“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外面陈府的人来了,您最近身子又不大好,奴婢看您泡了这么久,实在担心,这才进来看看,还请小姐恕罪。”她立即跪了下来。
陈阿妙看到她手里给自己捧来的厚厚的披风,顿了顿,终究是收回了眼底的寒气,笑道:“下次不可如此莽撞了,起来吧。”
“是。”丫环连忙起身,陈阿妙接过她手里的披风,这才笑道:“今日你什么都没看见,明白吗?”
“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没看见,谢谢小姐不罚奴婢。”丫环连声道。
陈阿妙笑笑,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只转头抓了块碎银子给她:“别害怕,既然来客人了,咱们收拾一下出去吧。”
“是。”
没多会儿,陈云柔就见到了款款而来的陈阿妙,一套红色绣白花的长裙,挽着漂亮的十字髻,染着红唇,眉心点着一朵红梅,垂在一侧的长发遮住大半的胎记,如不是仔细看,只差点以为就是林锦婳了。
“阿妙小姐……”她不觉站起身来,明明她才是郡主,竟一时都忘了。
陈云柔见此,轻笑着行了礼:”郡主请坐吧。”林锦婳当真是有威慑力啊,便是只看着,就能叫人臣服至此。
她又看了眼坐在一侧的侯夫人,也照例行了礼,但陈云柔却不大好受起来。
明明就是个靠着外貌收养来的低贱女子,皇后娘娘都不喜欢她,她在这儿跟自己摆什么谱?竟还穿着跟皇后娘娘常服差不多的衣裳,就怕人分得出她跟皇后娘娘么?
越想到这里,她越是鄙夷,只道:“本郡主该称呼你为陈小姐,还是林小姐?”
陈阿妙一瞧,便知道她是来找茬的了。
只笑道:”阿妙便是要高攀郡主了,郡主若是不介意,唤我一声阿妙吧。”
陈云柔看她竟把这个问题巧妙的挡了回来,眼角冷冷睨了她一眼,又笑道:“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方才猛地瞧见阿妙你,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呢,不过可惜了,地里的菜花再像牡丹,那也只是菜花,一辈子长在土里,死在土里,永远也走不出那一亩三分的地。”
侯夫人觉得这话过分了些,但也没出声。
皇后娘娘不喜欢的人,她们自然也不能讨好。
只面上责怪了两句,才跟陈阿妙道:“此番来,我们是来商量下定聘礼的,到底是皇后娘娘赐婚,虽然林将军辞去职务,陈小姐又是养女,但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儿上,此番提亲下定,陈家打算出十六抬的聘礼,你看如何?”
说话,一次的丫环都觉得是羞辱。寻常商户小姐出嫁,聘礼也不止这么点呢,他们以为是纳妾呢?
陈阿妙反而微微一笑:“按侯夫人的意思就是,阿妙没有别的想法。”说完,转头将自己准备好的两块抹额拿了出来送到侯夫人跟前,略带着几分羞涩笑道:“这是阿妙自己绣的,粗糙了些,但觉得跟侯夫人这身衣裳极为搭配。侯夫人天生丽质,如今看起来皮肤好的令人艳羡,若是侯夫人不嫌弃阿妙,阿妙还想时常去侯府坐坐,跟您问问如何保养的呢。”
三言两语,侯夫人便喜欢起她来。接过那抹额,用的都是极好的料子,刺绣也精美,哪里如她说的那样差?
侯夫人再转念一想,也就知道她不是个笨的了,也停下了羞辱的话,笑道:“得空了,你去就是。不过皇后娘娘才下谕旨,许多东西要准备,你也别耽搁了。”
她这话已经是在提醒陈阿妙提防皇后了。
陈阿妙听得出来,忙笑着应下,又是一番好话哄着,这才把人送了出去,独独没有半分讨好陈云柔。
墨风来回话时,提起这个,还有些不满:“那侯夫人当真是个不知趣的,几句话就被人家哄住了,还要让她来提防娘娘,当真是个吃里扒外的!”
“怨不得她,毕竟她是跟本宫有过节,可跟陈阿妙没有。本宫也不指望圆滑的她能做什么,陈云柔的反应你看到了?”林锦婳放下手里正在翻看的制衣坊送来的小孩子的衣服,浅笑着问道。
“瞧着倒是十分生气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办成事……”
“不必担心,陈云柔可没你表面想的那么笨,若实在不开窍,你暗中帮帮就是。陈阿妙如今哄着她们,可不是为了嫁过去。”林锦婳笑笑,现在陈阿妙应该已经起了杀心了吧,只要陈云柔再激怒几次,亦或是那奇葩的陈柏也给点力,不怕陈阿妙不出手,只要她再次出手,她便要让爹爹看她个现行!
墨风恍然大悟,立即道:“奴婢明白了。”
“去吧。”
“不过娘娘,京城最近来了些熟人人。”
“谁?”林锦婳道。
“宫家人。”她道。
林锦婳想起夜生所说的,宫衣鱼也被杀了,宫家人这个时候来京城做什么,难道是已经知道杀他女儿的凶手是长孙玄隐了吗?
她看着底下站着的墨风,半晌,才终于道:“让夜生悄悄去见宫家人。”如若宫家人是来捣乱,有夜生在,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是,不过娘娘,奴婢总是不大相信夜生,总觉得他为了报仇,会不折手段。”墨风深深望着林锦婳道,当初夜生为了诱使皇帝杀长孙玄隐,便设计了长孙祁烨和娘娘,知道这件事后,她便再也不能对夜生完全放心了。
林锦婳知道她的担心有理,轻笑:“你忘了你家主子是拿什么保命的?”林锦婳笑笑,拿出一个小瓶子给她,道:“你拿在身上。”
“这是……”
“蛊虫,另一只在夜生身上。平素无害,这虫子能保他的命,也能要他的命。”林锦婳虽然不愿意这样说,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曾差点算计了自己的人。
墨风不知道原来林锦婳早有准备了,连忙应下。
不过眼看着周岁宴就要近了,林锦婳也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林锦澄在听到墨风说了辛夷的身份,并且说辛夷就是陈阿妙之后,当场便愣住了:“怎么可能……”
“公子不信,可以去查,当年辛夷之事对她打击很大,而且她后背到现在应该还有剜去肉而留下的疤,公子,娘娘担心陈阿妙很快就会有动作,您若是再犯糊涂,娘娘可就有危险了。”墨风对她道,其实在知道林锦澄居然也不信任墨花时,她还是有些失望的,可也理解林锦澄,毕竟他眼睛所见的,可她们所说的完全不一样,陈阿妙又掩饰的极好。
林锦澄从床上坐起来,这几日他大病一场,因为王汝嫣的事,已经成日活在自责中了。
他站在窗边许久,才终于道:“告诉婳儿……我信她。”
墨风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才将林锦婳的计划告诉了他。拆开陈阿妙的面具,便是目前最紧要的事!
陈云柔也很给力,登门讽刺过两次被陈阿妙不咸不淡的怼回去后,陈柏便登场了。
要说陈柏是个奇人,还真是没说假话,这人学富五车不假,但最熟悉的还是那些下三路的东西,让人羞红脸的诗文张嘴就来,还自以为幽默风趣。
在风月场所,这些话自然是招姑娘们喜欢,可在陈阿妙跟前说出来的时候,气得陈阿妙当场便动了杀心。
她最不能忍的,便是下流。
“公子寻常都住在侯府吗?”陈阿妙坐在下首的位置,瞧见他们抬来的十六抬聘礼,只佯装红脸浅笑。
“自然,妙姑娘可是要与我人约黄昏后,与我进行深入浅出的交流?”陈柏摇着扇子,笑眯眯看着她道。
陈阿妙嘴角微扬,那是自然,只不过是红刀子入,白刀子出了。
陈柏看着她一双美眸带着些许媚意,心神荡漾的很,悄悄朝她道:“其实我都是一个人住在院子里的,这两日后角门处都不会有人。”
陈阿妙浅浅笑着刚要应下,林麓之便从外头进来了,一入门看到陈柏,便黑了脸:“时辰不早,陈公子早些回去吧!”
他语气不善,陈柏听得出来,看着他是国丈,也不计较,立即就起身笑着道:“那小婿就先回去了,等迟些,再来跟您商谈婚期之事。”他走时,还特意朝陈阿妙露出几分自诩风流的笑,这才走了。
等他一走,林麓之便怒道:“真是个混账东西,阿妙,你放心,这婚事爹爹明日便去寻皇后娘娘给你退了!”
陈阿妙心中感动,看着他护短的样子,浅浅一笑。
不过爹爹,不必麻烦你了,这人活不过今日了!
就在转角,林锦澄一直盯着这里的情况,因为陈阿妙没有注意到他,所以他能看到许多林麓之忽略的表情,譬如方才,她面上一闪而过的阴冷。
阿妙,你当真是来害锦婳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