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九寨归来不看水。
九寨沟里的景点很多,一天是走不完的,钟庭说不着急,我们慢慢看,每个都看清楚。
头天走日则沟,从诺日朗瀑布到原始森林,全长十八公里,风光绝伦,我们全程步行。
我是从没走过那么多路的,走到脚都起了水泡,停在那儿不想再动。
钟庭自小热爱运动,马拉松徒步越野次次拿奖,耐力非常出色,这点里程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见我累得像死狗,便似笑非笑的说,“这就走不动了?”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盯着鞋尖生闷气,他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我愣住。
他看了我两眼,“你这样晚上就别出去了。快上来,我背你走。”
趴在他背上,我整个人都是不清醒的,隔了好久才嗅着他气息抱紧他,把脸贴在他脸上,不时帮他擦擦汗,感觉他明显的一震,却什么也没说。
那些翻来覆去的夜晚,都酿成了此刻手心里的温暖。
太阳坠到半山腰,我们去了一户藏民家吃晚饭,据说她家的糌粑和酥油茶是最好的。
钟庭对吃的向来没什么挑剔,一切只求干净,显然对藏餐并不是太感冒,同我一起纯粹是陪吃。
为我们下厨的是一位藏族阿妈,叫拉珍,与我爷爷一般年纪,车辙般的皱纹写满岁月的沧桑,雪白的小辫垂在她佝偻的背上,听说她二十多岁就守了活寡,含辛茹苦拉扯大三个儿女,如今一个人住,是个苦命而坚强的女人。
酥油茶是藏民日常生活中的上乘饮料,也是款待客人的佳品。拉珍做的酥油茶堪称一绝,把砖茶熬成茶水倒入一个木质茶桶,再加上酥油、盐巴和一种香料,用桶内所附的木杆上下冲捣,使茶水、盐巴、酥油交融,香味满屋浮动。
钟庭开始有些拒绝,在我的威逼利诱下竟喝了一壶,看得拉珍大笑不止。
拉珍的目光满是慈爱,用着并不熟练的汉语同我们交流,知道钟庭没有父母便用最朴实的方式安慰他,拿出家里所有好吃的,淳朴得让人毫无防备,吃着她做的饭菜,有种被亲情笼罩的亲切感。
忆起年轻时的爱情,拉珍的神情像个青涩少女,说她丈夫跟人到拉萨赚钱,便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他被城里的姑娘瞧上放弃了拉珍,也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不管怎样,拉珍是一个人走过这几十年的,她从没忘记他。
离开拉珍家时,钟庭在藏柜上放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回到酒店已经很晚,月光如溪水流泻在各个角落,眼眸般的星星闪烁在苍茫天际,我跟钟庭说着那些星座的名字,他很好奇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你还对观星感兴趣。”
不是我感兴趣,而是谭粤铭跟我说的。
我一时没说话,钟庭也安安静静的,拉住我的手就往房里走。
我说你走这么急干嘛,他回了两个字,顿时让我羞的说不出话。
他是精力旺盛的,缠着我一次又一次,心道他平时也这么对冷露么,他们都是在白天吧,毕竟他绝大部分晚上都在家……
他咬了下我的唇,“想什么呢,不专心。”说着狠狠动了一下,我吃痛,瞪他一眼,“你坏蛋。”
他笑了笑,突然问,“他好还是我好?”
我说你胡说什么呢,他就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继续卖力气。
完事后他点了支烟,烟雾中眸光迷迷蒙蒙的,我低声说,我没和别人那个过。
实际上有没有那个过又有何不同,毕竟心都动摇过了,这样说未免显得虚伪。
他僵了一下,似乎是不相信,好半晌才说,“你说什么?”
我不再说话,我解释什么,爱信不信。
他忽然笑笑,一下就吻住我,含含糊糊的说,“秋思,不要离婚了,好好过日子。”
我正想说有冷露怎么好好过,他就起劲了,像个打桩机吭哧吭哧起来。
脑子里变得烟雾缭绕,腾云驾雾一般,不晓得飘到哪里去了。
翌日。
恍恍惚惚听到有人在跟我咬耳朵,“小懒猪,你还想不想去看湖泊?”
小懒猪……这种亲昵的称呼从钟庭嘴里说出来,让人诧异又茫然。
我看看手机,啊呀,都快中午了啊。
赶紧爬起来,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竟是热水,烫得我惊叫一声。
钟庭两步冲了进来,“怎么了?”
我关掉龙头,摇了下头,“没事。”
他一把拉过我的手,“都烫红了。”说完拉着我往外走,“坐着别动。”
没一会儿就拿盒药膏过来,拉过我的手细致涂抹,徐徐吹着,“怎么这么不小心,就不能先从冷水调过去么,看,烫出一个大水泡了。”
我瞧着他,鼻子酸酸的。
换衣服时怕把水泡弄破,只得小心翼翼,半天都扣不上扣子,只好喊他:“钟庭,帮我个忙。”
他走过来,我脸上滚烫,背过身,“帮我扣一下。”
他一时没动,就那么看着我,嘴角还勾起玩味的笑,这一点都不像他。
我生气了,“你要不帮忙就出去,看笑话好玩吗!”
他笑了笑,很快帮我扣好,可弄好之后却没松手,非常自然的朝下滑。
他的唇是滚烫的,一下一下轻触我的后颈,这男人平常冷冷淡淡的,这会儿又跟火把似的,让人都要烧起来,我身子一软,差点没瘫在他怀里。
他又不动声色的放开我,贴着我的耳朵说,“赶紧穿好了出发,不然今天也看不完了。”
我咬了咬唇,瞧着一旁的镜子,里头的女人满脸春色,全身发红像只煮熟的虾子,他脸上倒只有浅浅的笑,真是气死人了!
进树正构已是中午,好在太阳不烈,山风徐徐吹来,带着山林特有的清凉气息,盆景滩、芦苇海、火花海、卧龙海……一如仙境,传说很久以前,神女沃诺色姆的情人达戈送她一面宝镜,沃诺失手打碎了镜子,就成了一百零八块彩色湖泊。
钟庭一路帮我拍照,不时还要抓过一名游客请人家帮拍合影,游客一个劲儿夸我们好登对,这是和他结婚以来不敢想象的场景。
黄昏来得太快,我恋恋不舍,震惊、享受、满足、留恋,各种情绪在心中纠缠。
我知道,我想要留住的不止美景,还有这短暂的柔情,殊不知这不过是我和他这段关系的回光返照。
接下来,我们踏上了被称为最美景观大道的川藏线,古时称茶马古道,一路雪山荒原和森林峡谷并存,路况变化多端,美则美矣,却也危险重重。
冰雪路段、积水路段、高原路段、塌方路段、大雾路段、临崖路段都可能遇上,实在考验驾驶技术,尽管钟庭自诩老司机,我还是找了个当地师傅,惹得他一脸不快,“你不信我,非要找个人夹我们中间。”
我挽住他,像哄孩子似的,“人家跑惯了这条路,经验比你丰富嘛,再说驾车那么辛苦,这一路荒原峡谷的说不定累得只想睡觉,哪还有心思看风景,你说对不。”
他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把用的东西都整理收拾妥当。他不是处女座,却比处女座更难搞,攻略做了一大堆,细到应急方案都有,令人无言。
事实证明,包车带司机是明智之举。
川藏线受地理、环境影响,路上不可控因素太多,就是驾驶技术一流也万不能掉以轻心。
司机姓田,五十来岁,车技过硬还健谈,沿路跟我们有说有笑,遇到塌方滚石也镇定自若,每每皆是虚惊一场,田师傅打趣说,“有钟先生在,李小姐的心情用不着这样跌宕起伏吧。”
我看看钟庭,他正闭目养神,田师傅嘿嘿一笑,“你们这样的情侣我倒是头回见,看你老公把你护得多紧,一路那么多靓女搭讪也不为所动。你们啊,别看这一路情侣多,多数都是临时组合的,为了旅行过程中有个伴,要么是网上约好的,要么是路上偶然相遇的,到了拉萨就会分开,然后各自回家,从此不再联系。我看你们这样啊,不携手一生都难。”
川藏风景名不虚传,说是包罗万象也不为过。蜀山之王、摄影家走廊、世界高城、蓝色星球最后一片净土,魔鬼之怒、高原上的小江南……一个个称号绝非浪得虚名,都是美到极致的风光。
色达的天空蓝到发光,一路蜿蜒曲折,满眼尽是藏族特色建筑的小红房子,还有慢慢悠悠闲逛的老者,穿过山脉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叫人想唱一曲在那遥远的地方,爬上山顶的观景台可以看到贡嘎雪山。
没有城市的拥挤,没有喋喋不休的嘈杂,牧民脸上笑容洋溢,老远就跑来跟我们说“扎西德勒”,我在他们眼中看到了久违的热情与最真挚的朴实。
白天,钟庭牵着我四处晃悠,望一望终年不融的冰川,听一听帕隆藏布河的歌声,遛一遛波密县的大街,稍不留神一天就过去了,这样的日子比神仙眷侣还要闲适。
夜晚,我们披着厚厚的大衣,依偎在草坡上看漫天繁星,就像被推入一场神秘莫测的轮回里,被那些不明所以的风情湮没,他吻着我,由浅入深,比风月还浪漫……
难怪人们会说西藏是一种毒,这里有格桑开花,芨芨草在风中摇摆,这里的人活得自我、真实,没有忧愁和欲望,能看见淳朴的精髓,在这里,爱情是如此简单,只为邂逅最至纯的相拥缱绻,可我却不敢问他,你到底爱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