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搓搓眼睛:“我怎么会在床上。”
他说,“天凉,睡沙发容易感冒。”
所以是他把我弄到床上的,心底有阵暖意,夹着些微的酸楚。
把他放在我身上的手拿开,“你转一边去,别离我这么近。”
他淡淡的笑了笑,“我是你丈夫,你是我妻子,离得近是天经地义。”
我闷闷的说,“那你别碰我,我困了。”
他说好,咸猪手却又伸过来,我浑身僵硬,他顿了一下终是不再轻举妄动,将我揽入怀里,“睡吧,明早是蓝天之家新址落成仪式,一块儿去。”
蓝天之家的落成仪式是盛大而隆重的,地方上相当重视。现场有不少官员企业家出席,谭粤铭也在,身边还站着江欣、白航和陈素素,陈素素一看到我就冲我挥了挥手。
大抵是把这个项目作为了一项了不起的政绩工程,青市最大的人物亲临现场致辞,发言中三次表达了对钟远生物公司的感谢。
听到钟远两个字,我是很震惊的。
原本以为钟庭会以百年制药的名义来做此项慈善,没想到他竟用分公司的名义,是要树立它在本地的形象吗,这是不是说明,他真有独立的心思。
我机械的听着钟庭发言,全是分公司的立场,不禁握紧了拳头。
仪式最后,地方负责人又宣布了一件大事,说铭望投资发起建立了一支慈善基金,下一步将为孤儿院打造专属的教学楼及聘请教师,接下来还会为残疾患儿募集治疗资金。
孤儿院里的孩子九成以上都有先天缺陷,多数是被父母遗弃,对这些孩子得由专人执教。专业人士的话,费用自然不会低。
我瞟了谭粤铭一眼,心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全国那么多家孤儿院,他为何偏偏看中蓝天之家。
钟庭也淡淡看了他一眼,倒是没什么特别表示,只冲他点了下头,算是聊表谢意吧。
仪式结束是例行参观。
孤儿院新址占地千亩,宿舍与活动区域都打造得极好,两百多名孩子已经全部住进新房,许多爱心人士还给孩子们捐赠了衣物、教学用具和各类玩具,就物质条件而言,蓝天之家的孩子并不比普通孩子差。
钟庭陪着领导一行查看各区域,我和陈素素不爱这些,便单独跑掉,跟着金院长去了游戏室。
对多数人而言,孤儿院属于一个陌生的世界,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但因命运的不公,出生便走上不同的路。
游戏室里是一群折翼的天使,他们有的患有自闭症,有的天生聋哑,也有脑瘫患儿,却不争不闹,安安静静的玩耍着,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可笑容却比谁都纯真灿烂。
有个失聪的孩子特别可爱,叫阿宝,天生开朗,涂个鸦就会拿给我们看,笑起来像个小太阳。
陈素素很喜欢他,想要抱抱他,保育员却委婉阻止了。
我们很不解,问保育员这是为什么,我们不过是想抱抱孩子。
保育员叹口气,“这些都是无人领养的残疾小孩,你一对他好,他就特别依赖你,到时候你走了他就会一直哭一直哭,怎么都哄不了。”
原来是这样,心里一阵酸楚。依赖是因为缺爱。
也许真是和阿宝有缘,陈素素有点放不下他了,问保育员,“赵姐,我可以寄养阿宝么?”
赵姐想了想,劝她放弃,“孩子最需要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寄养不同领养,寄养是短期行为,没有义务责任,一旦发生变化,把孩子带走又送回来,对孩子的情绪波动太大。孩子这么小,很难承受离别的苦,不如让他们就这样呆在孤儿院里,至少有份生活的宁静。有时间常去看看他们,就挺好!”
陈素素哦了一声,说,“我在上城,离青市太远,确实也不太方便,不过我有空就会来看他的。”
说着捏了捏阿宝的小脸蛋,阿宝竟抱住她亲了一口,陈素素高兴地嘴都合不拢,还跟我说,回头想和白航商量一下,结了婚看能不能领养阿宝。
我笑了笑没说话,目光一下被房间角落的一个小女孩吸引。
她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她衣着光鲜,扎着羊角辫,大眼睛长睫毛,皮肤白嫩得像瓷器胎釉,十分漂亮,可是小脸上却有和年龄不符的落寞。
见有人盯着她,她一下就转过头去,样子充满戒备。
金院长走到我身边,小声说,“她叫图图,上个月刚满五岁,是个身体健康的弃婴,被孤儿院收养到一岁就被一对夫妇寄养领走了。遗憾的是,这对夫妇前些天离了婚,男的要去北美,女的要去欧洲,谁也不愿要她,又只好把她送回孤儿院。孩子来了之后一直不肯吃饭,整天吵着要爸爸妈妈,我们只好骗她说爸妈出差,回来就接她回家。”
说到这里,金院长眼睛都湿润了,我心里也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下意识朝那小女孩走了过去。
孩子依旧充满戒备,我拿起一旁的洋娃娃,在她眼前晃了晃,“图图,跟阿姨聊聊天好不好。”
小女孩是很高傲的,冷漠的看了我一眼,把头转过去面朝墙壁,见我想要碰她,一下子就抱着洋娃娃跑了出去。
我赶忙追过去看,见她双手握住院子的栏杆,大眼睛一直看着外面,好像装着很多东西。
金院长把手背在身后,幽幽的说道,“图图以前的养父母家境极好,待她视如己出,宠爱备至,一夜之间她不知自己从天堂掉进了深谷,每天都会扶着院里的栏杆向外眺望,一次次期盼,又一次次失望,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
金院长说着抬起干枯的手,抹了抹眼睛,又道,“咱们孤儿院条件是很好的,水果零食玩具样样不缺,可还是缺爱。”
我心里不由的一痛,像图图这样的孩子,健健康康,长得又好看,肯定还会被领养的,可她毕竟五岁了,身世是瞒不住的。
这样被人扔来扔去的,得用多少爱才能抚平创伤啊,她会不会自卑,会不会感觉处处不如人,和这世界永远的阻隔起来……
想着想着,心中忽然有了念头,想同钟庭商量。
又听金院长说,“成年人往往很难理解孩子。其实小孩子对物质的要求很低,一个玩具,几块糖果,就能让他们高兴一整天,唯独爱,需要很多很多。安定的家庭,温暖的怀抱,紧紧牵着他们的小手,让他们内心踏实有依靠才是最重要的。”
我点点头,是这样的。陪着林双儿和王爽长大,对此深有体会。
金院长又说,“童年获得爱,是一个人一生战胜各种痛苦的原动力,这种爱来源于父母亲人,来源于温柔呵护,给他们一个尽情地撒娇耍赖的天地,和一片宽厚的胸怀。”
我接着点头,金院长突然问我,“小李,你知道钟庭当年是怎么来孤儿院的吗?”
钟庭怎么来孤儿院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也没跟我说过,正要问,金院长忽然抬眸看向远处。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钟庭走了过来,奇怪的是只有他一人。
待他走进我才问,“领导们呢,你不用陪伴在侧啊?”
钟庭淡淡的说,“全都离开了,姓谭的过去送了。”
他一向对人彬彬有礼的,这一口一个姓谭的,看来对谭粤铭的成见很深啊。
我一时间也找不到话说,突然间,一个萌萌哒的声音飘过来,“金爷爷,爸爸妈妈行么习后过来。”
是图图,她话还说得不太明,好多发音不准,小小的身子转过来,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可怜巴巴的望着金院长。
这个问题金院长如何回答得出来,倒是钟庭,朝孩子走了过去,伸出手,“图图,你还记得我吗?”
也不知是不是他天生有小人儿缘,对我不理不睬的小姑娘竟然点点头,就扑进他怀里了,让人好生嫉妒。
我看看金院长,“图图为什么不怕钟庭?”
金院长笑了笑,“因为她之前见过他。对了,孩子的养父和钟庭是高中同学,当时他们寄养图图的时候钟庭是见证人。”
我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钟庭不知在和图图聊什么,逗得小女孩哈哈直乐,还不时对我露出一个烂漫的笑。
直到吃饭时间,才有保育员过来把孩子领走。
金院长与我寒暄两句,也跟着去招呼孩子了。
等四下没人了,钟庭才走过来,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说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
他试探的问,“可不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
我说只要不是和冷露有关的,可以。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说,“我想收养图图。当时对她的寄养是我建议的,图图现在这样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收养孩子,不也是我方才的念头吗?
可是……
我看着他,“你确定吗?图图的养父母是因为离婚才将她再次抛弃的,我们以后也是要离的,到那时怎么办,她仍然没有完整的家,这对孩子来讲不公平。”
钟庭也不顾公众场合,一下抱住我,“别胡说,我们不会离,这辈子都不会。秋思,以后别再提那两个字了好吗?”
我轻轻笑了笑,“不提难道就能避免什么吗,你自己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你哪有什么精力照顾图图。”
一句话把他噎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