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疤脸哈哈大笑,“李小姐,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不做任何调查就随意请对象吧。”
说到这儿停了一下,朝冷露扬了扬下巴,“那一位恐怕比你更有价值吧,钟老板爱她到了心坎儿上。”
你大爷的,连绑匪都知道钟庭爱小三胜过我这个原配,我特么还有面子在社会上立足吗……
我要上厕所。我说。
怀孕了就这点最烦人,尿频尿急。
那刀疤脸思索两秒,对一个穿黑衣的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走过来。
是个女的,瘦得可怕,表情凶悍,她押着我进了一个卫生间模样的地方,过程不描述,我哇哇吐了好一会儿,又被她给弄了回去,真是一点逃脱的缝隙都没有。
脑子痛得快要炸掉,意识时有时无,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人说,“那钟老板来了。”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黑色风衣,黑色裤子,黑色皮鞋,黑色的手提箱,非常厚重。
啪一声,箱盖弹开,有人大笑起来,抓起一踏踏红色纸币,翻得沙沙响。
熟悉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慌乱,带着些隐隐的怒气,“人我可以带走了吧。”
有人笑了两声,是刀疤脸,“钟先生这么短时间就凑了五百万现金,看来我们是太小看你了,这样,五百万你只能带走一个人,你回去再拿五百万,我们再放另一个。”
钟庭笑了一声,“阁下是不是太过分了?”
刀疤脸也笑了,“对出得起价的人来说,并不算过分,我们也不过是劫富济贫罢了。”
钟庭沉默下来。
刀疤脸有些不耐烦,“再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不然我们就开始送您礼物了,”说到这儿,他喊了一声张三,又对钟庭道,“你说一根指头好不好,是送你老婆的还是情人的啊,你考虑一下,一分钟哦,现在开始计时。”
时间一秒一秒的走,那样漫长,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有人走到我和冷露身边,我能感到冰凉的刀锋在皮肤上划过,留下些微的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钟庭说,“我带她走。”
接着就有人给旁边的人松绑。
尽管意识不清晰,可这话我却听得清清楚楚,生死关头他选了冷露。
它让我看到比黑暗更深的光芒,比绝望更痛苦的希望,那种极其强烈的心如刀绞,让我痛得屏息。
想起第一次撞见他和冷露在停车场的画面,那时的我尚有力气发泄,还有那么些生气。
此时此刻,我却连生气、发泄、落泪的力气都没了。
脑子里又浮现出一段画面,不记得是哪年,股股绯红的鲜血顺着手腕流下,心渐渐变得干瘪,满目疮痍,只有窒息的感觉那么清晰。
接着,小腹传来一阵阵绞痛,身下似有温热的东西流出……
我开始做梦。是个美梦。
偌大的花园里摆着精心布置的餐桌,桌上摆满各种各样的食物,有鲜花,有烧烤,有鲜榨的猕猴桃汁,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跳舞,小女孩轻快的身影像春燕掠过,脆嫩的童声喊着爸爸,你快亲亲妈妈,英俊的男人拥住女人,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幸福恰似冬日骄阳。
接着画面一黑,整个卷入火海,不消一会儿便只剩下断壁残垣,我知道这是我的家,但已经回不去了。
像是穿过重重迷雾,我艰难地睁开眼,满身疲惫,眼前的人,是谭粤铭。
他是一脸倦容,见我醒了嘴角绽放微笑,一把将我抱住,“秋思,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问什么过去了。
他说不好的都过去了。
我问什么是不好的。
他便不再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孩子没了。”
那是一段漫长的反射弧,我大概用了好几分钟来消化这句话,最后笑了笑,“没关系,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句话,我到底是说得太早。未来有多黑暗,其实我并没有设想过,以至于当黑暗来临时我没有任何退路。
出院那天,是云回和宫城来接我,直接回了南区别墅,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宫城说发生的这一切爷爷并不知情,怕他知道扛不住,就告诉他我出差了。
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云回让宫城去盯着公司,说要同我讲悄悄话,宫城长长叹了口气,三番欲言又止,终于步了出去。
环伺这偌大的房子,不禁悲从中来,心里好像有大块地方空掉了,身体也不似从前,只觉得一股一股的凉意侵入骨髓。
云回把一块毯子搭在我身上,又拿了一大束香石竹插进花瓶,弄了些月季、文竹、满天星配着,仔细端详了一阵才坐到我边上,“怎样,看见鲜花心情是不是好了那么一点点。”
我笑了笑,没说话。
她拉着我的手,“秋思,这次你是不是对他彻底死心了。”
我没说话,是吧,彻底死了。
关于钟庭的选择,我已经仔细想过了,觉得他并没有错。
他选了爱情,这有什么错呢。只是让我清晰的看到真相,我的这段付出是多么疯狂和执拗,以孩子的牺牲作为代价,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云回轻轻的问,“你不想知道钟庭去哪儿了吗?”
从我睁眼就没见过他,也没人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摇摇头,“不想。”
云回叹了口气,“其实……”
我打断她,“我想收拾一下回老宅去,我现在只想呆在爷爷和图图身边。”
云回抓住我的手,眉头拧得紧紧的,过了很久终于还是说了,“钟庭给孩子做了DNA鉴定,拿到结果之后他人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一周没消息了,只跟周振留了信说出去走走。公司的事一直是周振和宫城在撑,爷爷那边大概也知道了一些。”
哈哈,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滴落。
云回轻轻抱住我,“你想哭的话就好好的哭一场,千万不要压抑自己,我一直在你身边。”
回到老宅,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奇景。
草坪上摆着自助餐桌,食物美酒香气袅袅,不时有服务人员穿过,许多陌生的面孔肆意谈笑着,男男女女好不闹热。
这是在开派对,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是我家吗?
直到看见曲叔才确定这是老宅,两步走过去挽住他,“曲叔,这什么情况呀?”
见到我他有些意外,高兴的说,“大小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出差十天么。”
我说事情提前办完了,就赶紧回来。
曲叔点点头,指着满院的热闹说,“是孙先生组织了一场同学会,召集了老爷曾经带过的学生,好让他高兴高兴,这不回老宅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爷笑得这么开心。”
原来如此,孙亚樵真是有心了。
我都快忘了,爷爷不仅是百年制药的创始人,也是医学院的教授,早些时候一心教学,早就桃李满天下了,我怎么就没想到给他办个恩师宴什么的。
这时谭粤铭的电话过来,我找了个安静处听。
那头的声音清朗如晴空,有嘈杂的汽笛声,应该是在开车,“回老宅了吗?”
我嗯了一声,心底对他有了说不出的感觉,和之前所有的感觉都不同了。
他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宅这会儿应该挺热闹吧,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对不对。”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又是一笑,“为让你爷爷不为你的事操心,我也是用心良苦啊。”
原来,这是他安排的……
又说了会儿闲话,听见电话里有人叫了声谭总,他顿了下说,“先不和你说了,我这两天不在,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任何事都给我打电话。再见,宝贝儿,我会一直想你。”
中年人的同学会别开生面,因为不同级,一个个深情并茂的自我介绍,介绍着自己几十年来的家庭、生活、工作情况。
听完他们的介绍,我感慨万千。深深地感受到每个人生活历程的艰难,不容易啊!每个人一路走来,个个都走得那么的正直,那么豪迈,那么霸气,那么潇洒。
爷爷苍老的脸上布满欣慰的笑,这时有人指挥着所有人,“各位同学,现在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向咱们敬爱的李老师敬个礼,鞠个躬!”
爷爷不停压着手,“同学们,谢谢、谢谢,谢谢大家了!你们真的很棒,作为老师我永远为你们感到骄傲!”
又是一阵寒暄,孙亚樵拿起了话筒,“下面热烈欢迎宫良和温雅同志,代表咱们所有人向李老师送上礼物——木雕仙鹤,祝咱们敬爱的李老师生活像仙鹤般潇洒逍遥、生命像仙鹤般健康长寿。”
言毕,宫叔叔和温姨在大家的赞叹和掌声中,手持礼物走向爷爷,深情地献上了最精美的紫檀木雕仙鹤颂,爷爷当场落泪,泣不成声。
我也止不住感动。繁华落尽,岁月成伤,却也是最暖的记忆,人总是需要依靠这些记忆来取暖,以补足当下的遗憾。
爷爷今天真的是高兴,压根没顾得上问我和钟庭,等所有人都散了,他还久久没回过神。
看到我出来,才拄着拐杖站起来,让我陪他到书房。
桌上摆满相册,爷爷奶奶的,爸爸的,我的,还有我和钟庭的。
不知道爷爷想做什么,我轻声问,“您把这些照片摆出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