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雨刚停的夜晚,一个人游荡。
走过一个又一个橱窗,只想等天亮。
面对就要失去的爱情,有一点释怀。
有一点彷徨。
最怕的,其实是孤单……
怀旧风的酒吧里,一位失恋的客人在台上幽幽的唱着,谭粤铭苦笑一声,这唱的何尝不是他的心声。
陈望坐在他对面,内疚几乎将他压垮,“哥,对不起,我没的选。”
谭粤铭笑笑,“佛曰,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比谁都苦,都是命。”
陈望泪到哽咽。无间道是佛家的意象,是八大地狱里最为残酷的一狱,无间即轮回,一个落入无间地狱的人,就要不断受刑,日日夜夜,随时随地,每时每刻。
谭粤铭很清楚,他一开始就选错了路,他不属于那个世界偏入了那个世界,便是坠入无间,将永远逃脱不了这个宿命和厄运,成为分裂在光明和黑暗里的人。
其实,他最难过的不是将失去自由,而是把李秋思也拖进了这场厄运里,她明明和这些黑暗污浊没有一点关系。
陈望看着他,“你怎么跟嫂子说,要她等你吗?”
等……
那得多久,看她青丝变白发,他怎么忍心。
谭粤铭没说话。
陈望接着道,“哥,会有办法再出来的。”
他勾着嘴冷笑,“出来?谁希望我出来?你,还是你的组织?”
陈望这下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选了一条和他哥背道而驰的路,甚至,他生来就是要毁灭他的。
路已经走到这儿了,谭粤铭一点也不在意陈望怎么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际遇和宿命,即便是亲兄弟,一样可能因立场相互背弃,他现在只担心那个傻女人,想着她对爱情的坚持有多可怕,大抵是要死死抱着男人的一句承诺,在无尽的等待中荒掉青春,耗费一生。
他不想看到她那样,她应该过得更好,所以他必须彻底让她死心,而宋薇娜是解决问题的最优解。
之前已经有过铺垫,再做戏就能逼真很多,不怕她不死心。
接到她的电话时,他心如刀绞,强压着隐痛,淡声让她来。
宋薇娜就坐在一旁,看着这个走在末路上的男人,心中感慨万千。
很快,她来了,看到了他想要她看到的一切,也如他所愿,捂着嘴逃也似地跑了。
他想,她应该是死心了,嘴角挂起释然的笑,可有什么在心上一笔一横地划着,割出血淋淋的殇。
被他搂着,宋薇娜脸上有些红,低声道,“谭先生,李小姐走了。”
冒犯了别人,他迅速起身套上衬衫,将她方才看见的都遮了起来,然后取了支烟点上,默默吸了一会儿,对宋薇娜道,“谢谢你,宋小姐。宋家的事请放心,我会信守承诺。你走吧。”
宋薇娜想说点什么,踌躇了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说,穿好衣服,离开了这座被悲伤淹没的房子。
蹲在角落里的黄猫喵一声,它大概也挺伤心,因为它看到小主人的爸爸哭了。
瑞士,医院。
医生严肃地看着谭粤铭,“谭先生,我们在孩子的身体里发现了A肿瘤病毒。这种病毒又称为逆转录病毒,是哺乳动物和灵长类动物自发性白血病的原因,它通过内生的逆转录酶,按照顺序合成DNA复制品,即前病毒,当其插入宿主的染色体DNA中后会诱发病变。我们怀疑,孩子被人注射过一种药物,而这种药物在潜藏一段时间后会导致病变的发生。”
谭粤铭愣了愣,转头看着姜凯尘,什么也没说,姜凯尘道,“我去查查。”
调查结果只用了两天便出来,是指使方云翔绑架孩子的人,在绑架南星的过程中给他注射了一种含病毒药物,导致了他的突发性病变。
这让谭粤铭彻底的震怒,誓言哪怕赔上性命,也一定要他们所有人陪葬。
姜凯尘默然,被卷入那样一个世界,相互之间只有你死我活,谁也不会高抬贵手。
当谭粤铭说他想做一个好人的时候,姜凯尘就知道,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如果没有爱上那个女人,谭粤铭不会心软,他会心安理得的“坏”下去,像从前一样不折手段的活着坏下去。
可以说,这段爱既是他的救赎,也是致命的毒。
谭粤铭做了决定之后,找的人并不是姜凯尘,而是姜凯尘的二哥纳兰宸。
他与纳兰宸曾是同事,也是对手,关系谈不上好,但彼此欣赏彼此防备,是亦敌亦友的关系。还有,他们曾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他经常在阳台上看纳兰宸帮他的女人取快递,那会儿,他觉得纳兰宸是个傻逼,放弃整片森林吊死在一棵树上,现在,他非常、非常羡慕他。
纳兰宸其实挺看得起谭粤铭这人,论白手起家,他自己、姜凯尘,包括秦无夜,都不算什么,因为他们背后有强大的江门做后盾,而谭粤铭却是实实在在从金字塔底走向塔颠的,他靠自己赤手空拳打天下,可以说是把常跟他瞎混在一起的那帮纨绔子弟按在地上摩擦。
这样的人是何等强悍,没想到也会有今天,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英雄末路的惋惜。
但是,他也很好奇谭粤铭有事不找姜凯尘,来找他做什么。他笑道,“谭总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谭粤铭笑了笑,“不是帮忙,是还债。上次的对赌你输了。”
这人,明明找人帮忙说话还这么不客气,纳兰宸笑了笑,“是,我输了。愿赌服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谭粤铭道,“杀了我。”
纳兰宸愣住,面色未有丝毫改变,过了几秒才缓缓说道,“你说什么?”
谭粤铭重复了一遍,“杀了我。什么方式都行你说了算。但我签了器官捐赠协议,别把它们弄坏。尤其心脏。”
纳兰宸困惑的看着他,“为什么,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谭粤铭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我、钟庭、以及我儿子的检测报告。我问过医生,他可以救我儿子,但他现在也是半个死人,我得先保证他健康,可以造出优质骨髓。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我不能让我儿子就这么死了,他妈妈会疯的。”
纳兰宸仔细看着报告,皱了皱眉,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眸,“谭粤铭,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做这样的事?”
看来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谭粤铭笑道,“因为你可以理解我,你知道她和孩子对我有多重要,就像你的孩子老婆一样。”说着顿了一顿,“你该不会忘了几年前,你被女人甩了在大雨里哭晕的事吧,是我把你送去医院的。”
提到这个,纳兰宸眉头一皱,“那不是被甩,那是……”他没说下去,转而问,“你为什么不找姜凯尘,这种事他比我干得顺手。论心狠手辣,江门没几个比得过他。”
谭粤铭摇头,“姜凯尘不行,他没有办法对我做到决绝。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在我的处境上,你会怎么做?”
纳兰宸将报告放到一边,许久没有说话,目光定定的看着谭粤铭,“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想说吧。”
谭粤铭笑笑,“真不愧是江门二堂主。”说完严肃起来,“我离开铭望之后,公司内斗很激烈,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这样内耗,你派几个人过去盯着,别出大乱子。铭望是我一手建立的心血,它属于我儿子,我要他守业再创业。当然,我不会让你白帮的,你看怎么样。”
纳兰宸什么也没说,只在离开时说了个“好”字。
?
初夏,冰岛,雷克雅未克港口。
六七岁的小女孩与小男孩并排而坐,指着红嘴的鸟儿,兴奋的说到,“南星快看,Puff!它们春夏会飞来冰岛,冬季就会去更南的地方过冬了。”
小男孩儿神情怏怏的,“那才不是Puff,那是Fratercuarctica,北极海鹦。别以为嘴角红红的,脑袋圆圆的、可爱的、可以吃的东西就叫Puff。亏你还一年四季呆在冰岛,连常识都没有。”
小女孩有点生气,“我才不是一年四季呆在冰岛,我跟我爸爸在南非,还跟我妈妈去中国了。”说着掰着指头历数她都去了哪些城市哪些个地方,说到万里长城骄傲极了。
南星兴趣缺缺,就没把她说的话放心上,小小人儿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让姜豆豆很是纳闷,小屁孩儿学什么大人。
陈扬在不远处抽烟,深邃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幽幽的像一片海。
港口处停着许多小型游船,每条船最多能坐十人,海鹦一般在海面活动,必须坐船去北大西洋才能近距离的观赏,每天都有好几班游船出发。
等到船到了,南星道,“姜豆豆,上船去看吧。”
姜豆豆点点头,回头对陈扬招手,“陈扬叔叔,上船咯。”
陈扬笑了笑,几步就跟在孩子身后踏上游船。
在冰岛,大约有上千万只北极海鹦,它们会飞到远洋觅食,在悬崖或岛屿上筑巢繁殖。它们的外形或黑或黑白,身体粗壮,喙很大。需要找对象时喙会变得鲜艳,这对它们来说是一种性吸引力,待繁殖期结束,这种鲜艳的喙就会变成灰色。
北极海鹦还是坚持一夫一妻的鸟类,都是成双成对停在小岛上歇息的。一只海鹦的喙能装下十只小鱼,世界最高记录是能装下七十多只,它们可以一边捕猎,一边储存食物。
这些都是南星告诉姜豆豆的,姜豆豆好奇的问他,“南星,什么叫性吸引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