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完颜济与禄王打得猛烈,陆胜杀了面前的金兵,一跃而起,冲向了仕林和媚娘,举刀刺去。还未从惊恐中反应过来,见迎面而来的陆胜,仕林本能的拉着媚娘逃向旁边的石壁。陆胜一刀立刻扎在上面,又继续追砍,仕林保护着媚娘四处逃躲,眼见避无可避,陆胜挥过刀来,媚娘惊叫,仕林抱住她避让,锋利的匕首划过他的手臂,血瞬间晕开了衣衫。
“仕林,不要,救命啊!”眼见又冲来的陆胜,媚娘奈何自己不会武功,急得挡在仕林身前大叫。仕林推开她,徒手顶住陆胜举刀的手臂,眼见刀子就要扎在他额头上。完颜济瞥眼瞧见,一脚踢开禄王,飞身扑去,以刀挡住了陆胜的匕首,往上挑起,又狠狠一脚踢在他腹部,将媚娘挡在身后。陆胜忍痛与完颜济对抗,因先前受伤,已不胜接招,三两下就被完颜济划在腹部,倒地呻吟了几下,就断了气。
“仕林!”媚娘忽然尖叫,完颜济回头一看,许仕林已被禄王擒住,刀抵在脖间。
“快叫他停战退兵,否则我马上杀了许仕林。”禄王满眼凶光,失去亲信又损兵折将已让他怒火冲天,毫无理智了,趁势劫持了仕林对着媚娘威胁道。
“不,不要,你放了许御史,他可向皇上求情,或许能从轻发落。”
“放了他?那才是没有活路,废话少说,快去叫你的男人退兵。”禄王说着便一把捏在仕林手臂的伤口上,痛得他忍不住大呼。
“仕林!”看着仕林受累,媚娘揪心又焦心,含着泪慢慢看向完颜济。
“媚娘,不要求他,我死不足惜,千万别中圈套。”仕林喊着,禄王听了恼怒,加大手中的力道,豆大的汗从他额上躺下,仕林咬着唇忍住。
“再不去,我现在就杀了他。”禄王动了一下刀,脖子上立刻见了血,仕林闷哼又咬紧牙关,吓得媚娘再次看向完颜济。
“你过来,我就退兵。”完颜济深深看着又冷冷道。这个叫媚娘,此时如此踌躇无措,满眼泪水与谎言的女人,掀翻了他对她所有的美好,在自己都不曾跨越的底线里,轻易的让他破例。多么灰头土脸、颜面扫地的要求,当着众多已停手观战的将士面前,当着冷眼挑衅的禄王面前,他毫无犹豫,既然已是认定,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手里。
“媚娘,不要。”仕林吼叫着,衣衫上血迹斑驳,命悬一线时,媚娘已不能再犹豫,深望他一眼,便转身说道:
“好,我答应你。”已别无他法,看到仕林受尽折磨,媚娘心如刀绞。此时,也只有完颜济能救他,只要仕林活命,牺牲自己又何妨呢,媚娘想着,就把心一横,跨出了第一步,之后便步步紧接,走向完颜济。
“媚娘,你回来,就算退兵,禄王也不会善罢甘休,你听到没有,快回来。”看着媚娘慢慢走近,以后岁月都可能是叫天不应的无尽深渊,仕林心痛不已,无奈被禄王架住,顾不得痛,顾不得刀在脖子上,急得挣扎,禄王再次使力控制他。
“许仕林,休得胡言乱语,她已是金国的人,你少痴心妄想了,还是自求多福吧,本王或许会留你一条命。”
“媚娘……媚娘!”仕林喊得撕心裂肺,前面的人儿泪如雨下,步步针毡,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分离,参叔的告诫又在心中响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心静则国土净,息心即是息灾。媚娘,现在必须做个了断,否则将是一损俱损。
有了决定,她便抬起头,步伐坚定的朝前走,她看见完颜济的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对她示好,但触怒的眉头却未松开,阴晴不定的神情令媚娘捉摸不透,内心的恐惧令她不敢直视。避开视线看向别处,突有什么窜入眼帘,下一秒她神色俱惊,前方山壁后正有一蒙面人举着暗器对准完颜济。
“小心!”媚娘惊呼,冲上前去猛得推开了完颜济,“嗖”一声,一支足有毛笔长短的铁针扎在了她的锁骨下方而顺势倒下。身边的完颜济始料不及,立刻反应迅速的举起手上的刀朝着正想再放暗器的刺客飞去,一刀击中。刺客倒地,他连忙扶起媚娘,只见她胸襟已透出一大片红色,铁针深深的扎在里面,她艰难的呼吸着,嘴角也溢出了血。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完颜济抽搐的脸上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媚娘!”仕林疯狂大喊,拼命挣脱禄王的钳制,却被他箍得死死,情急之下,抓住禄王手臂狠一口咬下,禄王吃痛,稍有松手,他用力挣开,但仍无法摆脱。正在此时,啸山和固安带着人马赶到,又重重包围了山头,众兵将混乱的打起来,金兵步步后退,只保护着完颜济。固安见状,立刻朝禄王举剑攻击,禄王为防御松开仕林,仕林便趁机逃离。他穿过打斗的人群,朝前飞奔。由于急速,绊倒在地,连滚带爬的扑到媚娘身边。
“媚娘,媚娘!”一见到她的样子,脸色惨白,视线移至染血的胸口上,铁针刺入过半,并非在要害,但她唇色已泛黑紫,很明显的中毒迹象,他立刻抓起她的手腕诊脉,又从腰间锦囊内拿出一个布包,慌乱的摊开,取出一根银针扎在她心脉处。收了针,他悲恨的眼中落下泪水,颤抖着双手抚上她已无血色的脸,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完颜济看着仕林替媚娘诊治并未阻止,又见他伤口都还在流血,便定了定心神,急忙问道:
“她怎么样了?告诉我。”
“……”
“说!”
“……,针上有毒。”仕林顿了顿,哑声答道。
“是什么毒,有解吗?”完颜济大声追问,仕林无奈的摇摇头。
“毒已侵入肺腑,我封了心脉,但不知是何种毒,暂无解药。”仕林失声低泣,完颜济呼出一口重气,软下身子。此时,媚娘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一眼看到仕林哭红的双眼,紧咬的嘴唇,痛楚才从体内传来,只觉得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快要腾空而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完颜济喃喃问道,试图唤醒她的意识,也想知道这个令他震撼百倍的原因。
“王爷。”媚娘轻声唤道。
“我在。”
“求你……放了……他们,你的孩子在等着你回去。”微弱的声音传进他的心里,是那样的恳切,他稍稍挪动了身子,让自己能看到她的脸,那双灵动如水的眼眸此时已越渐暗淡,呼吸跟着急促着。先前听到禄王所说的一切,犹如五雷轰顶。原以为这个被他珍视过,却从未真正拥有过,像谜一样的女人心里,该是视他为敌,在达成目的后巴不得他死才对,没想到却在关键时刻挺身救他,尽管她的意图还是要自己放手,但却万般想不到她竟用生命为他乃至孩子着想,完颜济抵不住骨子里的逞强而红了眼,三言两语已揪扯着他的心惭愧又刺痛的坠到谷底。
“还有……对不起。”这声道歉一出,几乎令他好不容易坚硬起来的心房顷刻瓦解,多么啼笑皆非的三个字,听着让人想拿起碗碟朝自己脚上砸,此时从她口中说出,却犹如被挑断的琴弦,将他绷紧在心里的怒气释放解除。
“只要你活着,一切既往不咎,听到了吗?”完颜济声音微颤,抵不过心里的意愿,早已投降,到底是对她无计可施,媚娘微微一笑,将视线转向仕林并伸出手去。
“仕林……仕林。”
“我在这里。”听到呼唤,泣不成声的仕林立刻握住她的手,不顾完颜济,将她的身子转移到自己怀中。
“你的伤,痛不痛?”那冰凉的手,慢慢摸到仕林手臂的伤口处,血染在指尖,似火灼烧着两颗煎熬苦楚的心。
“不痛,真的,一点也不痛。”仕林拼命摇头,无法在意自己的伤,料想不到媚娘会舍命救了完颜济,在外人看来,是烈女救夫。其实,无论是性命还是名誉,这么做都是为了保全他。如此用心用情他怎会不明,故而痛到麻木,忘记了伤处,只恨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她,又一次让她陷入了绝境。
完颜济见状,似有触动,起身站到一边,默默的看着仕林万般忧伤的模样,他也在心里好奇着他们的故事,甚至想了解,这种奇怪的想法就萌生在她说对不起之后。虽然之前有所耳闻,但全当坊间传言不曾轻信。
一边,固安与禄王对战,啸山加入,联手合击,俘虏了他。由于部下人多势众,很快就将禄王手下等人杀的寥寥无几,剩下几个也缴械投降。
“你们这群以下犯上的狗奴才,胆敢冒犯本王,等我回营,一定叫你们人头落地。”禄王与剩余兵将被啸山他们重重包围,刀枪抵着,进退不得。
“王爷,得罪了。”啸山的剑对着他胸口,使他不敢硬来,见媚娘为救完颜济而遇刺甚是得意,又见行刺的手下被完颜济杀死,让金兵拖出来,掀开面罩,居然是雷勋,便恼羞成怒的对着仕林吼道:
“许仕林,快叫他们放人,没有我的解药,任凭你医术再高超,也救不了她,到时候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快拿解药来,谋害皇亲,罪加一等。”啸山回击。
“想要解药,就马上退兵。”禄王吼得大声,媚娘扯住仕林衣袖,紧捏他的手,布满冷汗的额头轻轻摇动。
“不……不要!”她艰难说着,呼吸越发困难,又一股血从口中流出,仕林抱紧她,闭上眼感受到她肢体传来的强大意愿,会意之下已心痛到无以复加。
“啸山,退兵吧,救人要紧。”固安焦急喊道,啸山犹豫着,禄王毕竟手握兵权,如果退兵就等于放虎归山,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但不退兵,媚娘就性命不保,真是左右为难。
“不许退兵,立刻飞鸽传书,且听圣旨。”再睁开眼,仕林突然命令道,字字艰巨,痛如剜心。
“爹!”固安诧异的吼道,完颜济与禄王也出乎意料的同时看向他,仕林神情肃穆,坚决中参有重重怒意。
完颜济突然明白仕林与媚娘放弃解药的原因是为大局着想,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多生事端。想到媚娘已奄奄一息还那么坚持,眼中充斥着泪,朝禄王吼道。
“赵睿,再不交出解药,本王马上就杀了你。”
“哼,都戴了绿帽子了,还在为别人铺床,济王爷好耐性啊。”禄王嘲讽道。
“你这个卑鄙小人,不许你侮辱公主。”完颜济气得欲冲上前去,被扎隆拦住了。
“她不是什么公主,她只是宫里找来的绣女,和许仕林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两人早就狼狈为奸,把真正的四公主不知道弄去了哪儿,又下了圈套让本王钻,你也清醒清醒吧,不要再为这对伤风败俗的低贱之人丢了你皇家的颜面,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哈。”禄王猖狂的咆哮,先前听仕林唤着媚娘,原来她就是民间传说中许仕林背后的红颜知己,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世,他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会将那些绘声绘色的传言放在心上,只是听着耳熟,才想起这媚娘是何许人也。
没有理会儿子的叫唤与他人的争吵,仕林看向怀中已逐渐平静的媚娘,气若游丝的她浅点着头,又努力抬手触摸他的脸颊,睁大眼微微笑着依恋的看着他,两人目光缠绕如丝,交织着不舍与相惜,无需任何言语,彼此静静的看着对方,一秒,两秒,三秒……他握住媚娘的手腕再诊脉,泪水翻涌中心里有了决定,胸口的疼痛也再次袭来。
“回家,仕林……回……家……”一念执着,太久太累,伴着太多委屈与辛酸,终于可以在这一刻悉数放下,疲倦得没有力气呼吸,媚娘慢慢的闭上了眼,泪水跟着溢出。天上落下了雨,冷冷打湿在仕林呆滞的脸上,与他的泪相融合。凉意渐入,失了力,那曾相执不离的手就这样不由人挽留,松松落落的滑下,敲碎了一地浮沉似梦的过往。
雨越下越大,素贞抬头望天,见嫦娥隐于空中,手持药杵往下抛,引着一缕香魂化为白烟缓缓上升,耳边轻轻传来:“玉兔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