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椽巳……椽巳!」
「……」
「椽巳!快醒醒,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唔……」
「我的天啊……来,慢慢坐起来,我扶你,慢慢……」
「……葵小姐……」
「对,是我,到底怎麽回事!来,你等等,先靠着墙,我去拿水。」
「……」
「为什麽倒在玄关啊?蓝饰雀小队的人呢?」
「……」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接到原T馆的通知,临时被叫去开会,那间会议室不能戴手表……我准备离开时才看到你的讯息……」
「没关系……我没事……」
「没事才有鬼啦!来吧,先喝水。」
「……」
「你起得来吗?」
「……可以。」
「扶着我……嘿唷!嗯,走,我们去床上坐着。」
「冲了澡有舒服一点吗?」
「嗯。」
「呼……好……再多喝点水吧。」
「我想去领东西,应该到了。」
「领东西?」
「嗯。今天去买的。」
「你出研究院了吗?自己?还是跟谁?」
「跟公主。」
「……」
「领了才有衣服换,我下楼一趟。」
「等……等等,我跟你去!」
「也买太多了吧?幸好有推车,不然你得搬几趟呀!」
「穿翅膀的话好像能直接从天井飞到五楼。」
「……你会飞了?」
「不会。」
「好了,衣服也换好了,差不多该跟我解释一下了吧?」
「……」
「你能懂吗?我住504号房,我要昏倒了,请一个人来。你能理解我一走出原T馆大门,听到这段语音讯息时的心情吗椽巳?」
「抱歉。」
「你……还真的该道歉!我根本没来过这里,匆匆忙忙跑过来,又找不到舍监,只好打电话给我们组长,再请他……总之,真的是连找把锯子来锯门的念头都有了!」
「对不起。」
「倒……倒也不必那麽慎重啦……」
「我是说昨天的事。」
「……」
「昨天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是我不对,抱歉。」
「噢……嗯,没关系。」
「……」
「……其实,你也没做错什麽。我只是有点吓到了,你整个人变得杀气腾腾的……又不讲话……我当下也不敢问你怎麽了……」
「葵小姐。」
「嗯?」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好,你说。」
「……对你来说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样呀……那……好吧,没关系,你还是先说说看。」
「我需要一个JiNg神支柱。」
「……什麽?」
「如果只是要我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一点都不难。可如今情况不同,我必须加入蓝饰雀小队,凭我现在的JiNg神状况,能不能撑过面试都是个问题。」
「情况不同……等等,什麽意思?」
「我希望有个人能听我说话、并确实接收我给出的资讯,一旦我遭遇了任何不测,也知道该怎麽处理。」
「呸呸呸,乌鸦嘴!处理……处理什麽?不是呀,你说的话很奇怪吧?要是遇到问题你本来就可以随时跟我说呀?」
「我是你负责的个案。」
「对呀……嗯?」
「你是我的复苏员。你必须记录我的身心状况、建档、定时回报上级,让我的资料成为五号实验室将来的参考。」
「……」
「我要的不是这个。」
「你……的意思是,要我替你……保守秘密?」
「……」
「你告诉我的东西,我不能说、不能记录、回传,只有你跟我知道?」
「嗯。」
「……」
「……」
「……如果我拒绝了会怎麽样?」
「不会怎样,我会再向你道歉一次,然後自己想办法。」
「有什麽好道歉的……」
「我要求你做出违反职业道德的选择,这件事本身就不对。」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麽是我?」
「……」
「澄音……我不确定你遇到她了没,蓝饰雀小队有位很亲切的nV孩,她或许也会愿意听你说……我的意思不是我不想……但……」
「我不够信任他们。」
「……」
「截至目前为止,我只相信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
「另一位呢?」
「我不能说。」
「……」
「就是这样,请你放宽心考虑一下,我继续灌个水。」
「……好。」
「……」
「……我想……我没办法。」
「是吗,我知道了,那麽……」
「我没办法……以复苏员的身分答应这个请求。」
「……」
「但是……可以,就是……以朋友的身分,听你说。」
「……朋友?」
「嗯……朋友。」葵坐直了身子。「……公归公、私归私,工作上该做的记录不会少,但……朋友就是朋友。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来没把朋友告诉我的秘密说出去过。」
「……」男人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收紧了一些。
「这样可以吗?」葵认真地看着他,「椽巳,你要当我的朋友吗?」
「……好啊。」
「真……真的?」
椽巳不禁笑了出来,他撇过头,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嘴角。
「……是我拜托你的,为什麽要确认?」
「我……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可能会有点受伤吧!」
「葵小姐就不怕交友不慎吗?」
「什麽意思?!」
「我说不定是一个大烂人的意思。」
「……烂人称不上吧,但你挺可怕是真的。」
「你终於说对了一次世人对我的评价,一百年前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为什麽?!你做过什麽恐怖的事吗?!」
「哈哈,这不好说。」
「什麽啊……」
「……可怕的话,为什麽想跟我做朋友。」
「这……」葵的两只食指交错转动着,「因为你很特别?」
椽巳失笑:「模棱两可。」
「与其对你一无所知,只能想东想西地隔着自己的职业怕你,还不如交个朋友,这样工作起来也会b较开心?吧?」
「葵小姐也是蛮特别的。」
「你是最没资格说的那个……」苦笑吐槽完,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对了,我们握个手吧?」
「……成为朋友的仪式感吗。」
「对呀!打个gg也行,可以吗?」
「好啊。」
椽巳轻轻握住nV孩伸来的手。
他的眼角余光能看到nV孩双颊上泛起的浅浅红晕。
「所以,你想说什麽?你的身T没问题的话,我可以听你说。」
椽巳沉默了几秒:「……不是什麽轻松的话题。」
「就这点我还是能猜到的,你就说吧。」
真到了这个时刻,椽巳却不知该从哪里切入了。他想传递的资讯太多、太零碎。刚从要命的寻衰鬼门关巡礼回来,老实说脑内还一片混乱,倘若还得分神思考nV孩能接受到什麽程度,就太累了。只能先挑重点说。
「首先……」他屏除杂念,开口道:「我认识公主。」
「……」葵的瞳孔骤然缩小,她紧盯着椽巳,眉头越锁越紧。不知语塞了多久,才结结巴巴地回应:「你……你说什麽?」
「我认识他。」椽巳重复了一次,「如果不是我Ga0错的话。」
「弄……是哪里弄错了吧?怎麽可能……别开玩笑了……」
「哈哈,这世上绝对没人b我更希望这是玩笑了。」
「可是……怎麽会?所以探长也认识你吗?!」
「……」椽巳垂眸,「大概全忘了吧。」
「……」
「因为他是第一批被抓去封存的实验T,我不知道你们怎麽称呼的,反正那时封存技术刚刚问世,压根没有配套措施,解压後连是Si是活都得用赌的,记忆会消失也在我的预料之内。」
「……」
「既然他在这,就代表至少解压是成功的。假设他刚重诞时还有记忆,後续也可能为了抵抗寻衰而选择遗忘。无论如何,他是不记得我了。」
「……你等一下……」
「好。」
「为什麽会知道这些……你是谁?你不是《初级储能计画》的参与者吗?那是个招募高知识份子的计画没错,但不应该跟你们说这麽多啊?」
「……」椽巳叹了口气。「……抱歉,第一次见面时我骗了你。」
「骗了什麽?」
「你问我记不记得我的职业。」
「对,是问了,你说你想不起来。」
「有一半是谎话。」椽巳说,「我记得我的职业,但显然是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试图回想寻衰就会发作,我只能慢慢找。」
「那……」
「现阶段没办法说。」他按开手表,确认澄音刚传来的讯息,「等到我全部想起来,一定会让你知道的,届时恐怕也需要你的帮助。」
「好,我知道了……是要事吗?你可以先回覆没关系。」
「没事。澄音发来的讯息,说是明早九点左右会来接我。」
「要开始训练了吧,希望一切顺利。」
「嗯……」椽巳把手表拆下,放到床头柜上,转了转自己的左腕。「回到刚才的话题,正因为我认识他,才没办法接受你昨天说的话。」
「……」
「你的提醒是出於好意,我气的并不是你。」他把目光投向窗外,「他不是任何人、或任何单位的资产,如果有人向你这麽宣称,那个人就是错的。」
「……」
「人可以犯错,但不该是这种荒谬的错。」听上去平静的语气里,夹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不耐烦。「我说过,如果他出了什麽事,葵小姐请好好保护自己。这句话也是认真的。」
「我……」
「朝敌人扔出的炸弹,波及的永远不只有敌人。我不希望你受伤。」
「……我不懂,所以你的解压是一百年前就安排好的吗?探长的封存跟你有关系吗?一切都是巧合?」
「他被封存的原因与我无关,我的解压也不是事先安排的。至於你问是不是巧合,我只能说,现在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他停顿了几秒後,又补了句:「大概吧。」
葵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她很清楚椽巳还没说出全部的事实,或许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可光是要消化目前接收到的资讯量,就已经费尽全力了,她无法继续追问下去。唯独有一件事,是身为复苏员的自己必须做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相信……但出於本能,我能不能稍微,核实一下。」
「当然,请说。」
「一题就好,就是……」葵看着他,「探长叫什麽名字?」
男人的嘴角微微扬起,他移开了视线,明明笑着,看起来却非常寂寞。
「……椹伶。」他答道,「他叫言椹伶。」
「……」
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正好是一个星期前。当时的他还没有名字,包括葵在内的所有人,都称呼他为实验T5216。
因为一些突发状况,这件原本由同事游佐郁乃负责的个案,在5216即将苏醒的前一天,临时被交到了自己手中。什麽资料都来不及过目,她便在上级的指示下匆匆忙忙地赶往五号实验室。看着全身cHa满了针、毫无血sE、浑身ch11u0地躺在冰冷病床上的男人,葵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像具屍T一样。
就像一具屍T。熬过辛苦的实习阶段、正式上任复苏员後,同样的想法总会在她接手新的个案时浮现。这次也不例外。
葵原先以为,这是任职於五号的自己才得面对的场面,毕竟五号实验室的解压个案,多半都是带有先天缺陷、危险X高,使各大实验机构及世人避而远之的棱皮人,也就是所谓的第一批实验T。所以当她知道5216非但不是棱皮人,甚至是《初级储能计画》的参与者时,内心多少是有一点期待的。
可惜期待与现实终究有落差,再加上幻想破灭的加成,躺在那里的屍Tb平时看起来更惨白了。
崔承赫作为五号实验室复苏组的组长,总Ai笑称自己的组员是Si灵法师,这实在不是什麽营养的笑话,残酷的是,他说的倒也没有不对,起码葵的心理从来没否定过这个说法。
直到隔天,他们的初次对谈,葵才真正意识到南椽巳与以往其他封存者的不同。他头脑清晰、口齿伶俐、求知慾旺盛,并能明确表达所有需求,适应的速度快到让人不敢置信,彷佛他对这个世界很熟悉。
最重要的,他是个活人。
葵望着回答完後,不发一语的椽巳。
她不清楚探长究竟是他的谁;也不明白为什麽他要突然向自己揭露这些;此时此刻她只知道,原来名为脆弱的情绪,能如此鲜明地抹在一个人的脸上。
面对这样的表情,葵的惊惶逐渐被心疼给盖过。她缓慢地调整呼x1,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姓氏似乎不太一样。」
「我知道。」椽巳说,「不只姓氏,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你很难过吗?」
椽巳低着头,没有回应。
犹豫片刻,葵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就算不一样了……」她问,「也想保护他是吗?」
椽巳依旧没有回应,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葵。
下一秒,葵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天啊……没事的。」她柔声说道,「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