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公主意料的是,南椽巳似乎很快就找到了想问的题目,他坐直身子,用着b平时更加正经的表情望着自己。
「那麽……」
不知为何,公主的心头竟然浮出了一丝紧张。
「我想请问您的生日。」
若非此刻正看着彼此的眼睛对话,公主可能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生日?我的?」
椽巳点了点头。
「……就这个?」
「是的。」
「这种事有必要用掉额度吗,直接问不就行了,或是问玥凡她们。」
每听到柳玥凡的名字一次,椽巳就会清晰感受到控制自己情绪的螺丝钉喷掉一颗:「准确来说,我想知道您的第一个生日。毕竟我们都是封存者,我猜重诞日也会被算做一种生日。」
「确实。」公主扬起一边眉毛,「但你知道生日做什麽?想唱生日快乐歌给我听吗?」
他看着椽巳脸上浮出的神情,感到不太理解,就这麽句无聊且无伤大雅的玩笑,应该让人产生如此复杂的情感波动吗?
不知道经过了几秒,椽巳点了点头:「嗯。」
「……」
公主的脑中再次涌现了与稍早类似的思绪起伏,总觉得自己本能X地想回覆点什麽,却又不晓得那所谓的什麽究竟是什麽。
其实从他开车带南椽巳去宣七采购的那天起,公主就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往往能在见到一个人的瞬间,便把对方的个X猜个不离十;有过几次对话就能0清意图;相处一段时间後更是能彻底确定接下来要以什麽样的模式和对方相处。
唯独面前这个男人,过了这麽多天,眼下甚至连人都带回家了,他却还是没办法完全理解南椽巳释放出的每一个讯号。就像现在,明明知道询问生日的理由绝不可能是想替自己唱歌,一时却也挤不出其它站得住脚的推论。
他当然很清楚玥凡是怎麽想的,自己的确莫名其妙地和这位准新队员走太近了。但又有什麽办法,我是他的保证人啊。公主只能不断用这句话来搪塞,不仅是对柳玥凡,也是对内心深处有GU模糊躁动的自己。
「9月1号。」公主道。「2100年9月1日,跟你同一年生。」
「……」
「我记住罗,生日快乐歌。」
「……嗯。」椽巳再次点头,表示允诺。
「再来呢?你还有两题。」
一番yu言又止後,椽巳道:「……这个题目听起来可能会有点奇怪。」
「怪?没关系啊,你说。」
「就是……」接着他又支吾了半晌,好像在做什麽心理建设。
半趴在中岛上的公主一脸疑惑,这是他允许自己展现出的最大反应,只有老天爷和他本人知道南椽巳这要讲不讲的态度有多折磨人。
「……」深呼x1一口气後,椽巳终於开了口:「我想请问……如果您有四支铅笔、我有七颗苹果,那屋顶上能放几块煎饼?」
「……」
公主睁大了眼睛。
两人就这样不发一语地对望着,静默持续了数秒。
最终是公主噗哧一声、哭笑不得地打破了宁静:「什麽啊……你这是……一百年前的网路笑话吧?不对,应该有两百年了……」
椽巳眼里有着同样的笑意,可更多的似乎是期待。他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等着公主的回答。
「这就是你的问题?」
「对。」
「你到底在想什麽?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
椽巳想了一下,说:「算是验证上一题答案的真实X。」
「我们俩同年代这件事?」
「是的。」
「你觉得我会骗你罗?」
椽巳摇头:「您不会,但我的信心会。」
「相信我们两个同一年出生为什麽需要自信?」
「我的脑袋向来对喜讯不太信任。」
「为什……」男人打住了话语。
为什麽我们同一年生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好消息?
除了这句,公主还想问,为什麽发问的人变成了自己,而且是问个不停。
他放弃回话、噘起嘴,自顾自地走向了床头柜。
走回来时,公主手上多了一张经过护贝的文件,他把它放到餐桌上。
「标题下面那行,念一下。」
椽巳听令拿起了文件,只见斗大标题《0511号实验T身分复查书》下的第一行,白纸黑字写着:「2100年9月1日,出生於台湾台东县。」
後面几行则是身高T重、学历、智商等数据,还来不及看清,公主就从他手中cH0U回了那张很明显不该随便给外人过目的资料。
「紫sE,因为外星人不戴帽子。」公主说,「刚刚那题的回答。这样够让你的信心闭嘴了吗。」
他似笑非笑的语气中,藏着一丝不想被人察觉的兴奋。然而,纵使再怎麽细微,还是被椽巳捕捉到了。
怎麽可能察觉不到。在那度日如年的十年岁月里,睁眼闭眼都是你留下的残像,那些等了十年也没办法再次更新的残像,被自己用一把无形的刀,Si命刻进了脑海。刀上想必是抹着剧毒,因为他真的好痛,太痛了,痛到尽头获得的是想丢也丢不掉的偏执,从这份偏执里辨识出你的说话方式,实在太过轻而易举。
没错,此刻所有齿轮都啮合上了。他重诞至今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感受到的,一切另他疯狂的因子都不是幻觉。
一颗丑陋的种子,无声无息地种进了他的心房。
「谢谢您。」椽巳道,「至於最後一题……请让我保留。」
「嗯?」
「如果可以的话。」
不惜让口吻显得有些僭越也不愿意使用问句,是想避免自己把是否能让我保留最後一题?当成第三题来处理吗?公主心想。
「不行。」
「那麽……」
「成功入队的话就可以。」
「……」
「面谈到此结束。但你接下来得再接受一次战斗力测试和飞行考核,两项都通过後还有实战演习在等着你,全部过关再来谈吧。」
「所以……我的面谈算通过了?」
公主露出微笑。
「猜猜看啊,你不是大侦探吗。」
正式结束谈话时,早已超过原先预想的一个钟头。
公主随意回了些讯息,接着把包含yAn台在内整间屋子的所有植物都细心巡了一遍,然後刷牙去了;椽巳用手表搜寻了他们所在的野兔岛的相关资料,除了岛上兔子的数量是人的好几百倍以及一批背上有着三角形花纹的兔子家族十分受欢迎两大特sE外,没什麽值得注意的资讯。
两人花了几十分钟各忙各的,很快就来到了不得不就寝的时间。
尽管椽巳三番两次地坚持自己可以趴在餐桌上睡,或是睡浴室、睡yAn台,但都被公主用这人有够奇怪的目光一一驳回了。
「你是多不想睡我旁边?我又不会g嘛。」
「……」我是要怎麽跟你解释。「我怕您翻身不方便,会睡不好。」
「我睡觉不太动来动去。」
我知道……虽然我知道……
挣扎了半天无果,椽巳只好举双手投降。公主钻进靠yAn台的那一侧被窝,把大灯给关了,并伸了个懒腰。
「好了,晚安。」
椽巳站在床的另一边,心里胡乱诵了一堆自己也不知道是来自哪号神明的经文佛典後,也跟着躺进了棉被里。
「……」
公主侧身转过来面对着他。
躺得像具屍T一样的椽巳立刻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他感觉得到身边的人并没有移走视线,甚至能从他呼x1的频率中听出他好像准备讲些什麽。
过了几秒,身边的人果然开口了。
「你喜欢男生?」
椽巳猛地张开眼,呆望着天花板。
这就是所谓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吗。
强制空白的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自己的表现早就明显到让他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了?
「……」
「是吗?」
他的语气,就好像国中生问自己的Si党你是不是喜欢坐第二排靠窗的那位同学一样自然,只差在这问句中没有任何调侃或戏弄的成分,而是极其纯粹的好奇。类似的情况在一百年前也发生过,当时的自己已经当机过一次了,全然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机会再经历一遍。
椽巳依旧是盯着天花板,摇了摇头。
「这样啊。」公主也恢复躺平的姿势,「抱歉,虽说不管是异X恋、同X恋、双X恋或其他……我全都觉得很赞,但我知道贸然询问别人的X取向不是一件有礼貌的事,说实话我也从来没问过,你是第一个。」
「没关系,我不在意。」
「所以那孩子是位nV孩罗?」
「……」
不是说蓝饰雀小队不准谈恋Ai吗?不是说聊那孩子的事有可能触发寻衰,所以不该提的吗?
沉默了一会儿,椽巳又摇了摇头。
公主再度转头看向他,表情显得有些困惑。
「您为什麽想知道这些?」
「……」这回轮到公主沉默了,他抿着唇思考了一阵子,然後老实说道:「不知道,我就是很好奇。」
「这不会是面谈的一部分吧。」
「当然不是,我刚刚不就说面谈结束了。」
「那您呢?喜欢男生吗?」
似乎没料到这问题会被丢回自己身上,公主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接着轻松答道:「我不知道。可能吧。稍早也跟你说过了,我对恋Ai没什麽兴趣,也没喜欢过人……嗯?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好奇的。」
椽巳终於转头看向了他。
「……好奇我为什麽能喜欢他喜欢那麽久吗。」
公主眨眨眼,用力点了点头。
椽巳看着他毫无恶意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会对这件事感到好奇,不就代表其实您是有兴趣的吗,对恋Ai。」
公主愣住了。
床头那盏微弱的小灯不够亮,不足以看清他的面容,但能从他微微蹙起的眉间读出他的情绪。他是个害羞时总不自觉皱眉的人。
「你说的很有道理。」公主道,「但我从来没喜欢过人也是真的。」
「那就保持下去吧。」椽巳说,「反正规则是不能谈,实际上也不是什麽好玩的事。」
「由你口中说出来总觉得很没说服力。」
「是真的。」椽巳躺回枕头上,「太累了。」
「只有累吗?」
「……」他紧闭双眼,实在不大想理会来自当事人的天真提问。
「大学的时候,有位学妹向我告白。」
椽巳的眼睛再次猛地睁开。
「说是学妹,其实我们同年纪,因为我十七岁就上大学了,她好像小我两届来着……忘得差不多了,是护理系的。」
护理……
椽巳想起自己左手背上的伤口。宣七的百货公司。一楼医务室。
「……奈……奈奈小姐?」
「咦?」刹那的讶异後,公主反应了过来:「啊。对耶?那天是我们两个一起去的。」
「所以……您……」
「我认真考虑了三天,还是拒绝她了。」
椽巳松了一大口气,随後开始紧张自己刚才是否表现得过於慌乱。
「我和她是社团活动认识的。理X层面来说,我们不熟,我只知道她喜欢多r0U植物,好像养了不少株龙骨和雀扇。」所幸公主看上去没察觉什麽异状,「至於感X层面,那就是我只把她当成好相处的学妹兼同好,没有其他感情,要是轻率答应了可能会让她受伤,所以选择拒绝。」
「……原来如此。既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选择,相信她也能感受到您的诚意吧。」
「可我妹後来跟我说,有些感情是要在一起了才知道彼此适不适合,磨合过後才真正对彼此产生好感的情侣大有人在,之类的。」
权妹妹……
「她说的也没错,但前提是,对方必须是您有意愿磨合的对象才行。」
「我也是这麽想的。」
公主说完,空气便陷入了宁静,两人只听得到冷气引擎运作的微弱嗡嗡声及彼此的呼x1声。
不知过了多久,椽巳开口:「另外,如果对那人没有意思,就千万不要给对方期待,无论有意或无意。」
「我给奈奈期待了?」
「我不知道。这只是提醒而已。」
「好吧,谢谢南老师。」公主道,「谢谢老师陪我聊天,老师晚安。」
「什麽老师……」
「虽然一个没忍住聊了这麽多,但老师还是不可以偷谈恋Ai喔。」
「……」阖上眼的椽巳这次是真的闭嘴,铁了心不回他了。
「对了,明天早上十点会有人来接你去饭店,他叫徐尚哲,高高壮壮的,他会在停车场等你。」
「好的,谢谢您。」
「之後的行程澄音或玥凡会再联络你,你就继续加油。」
「嗯,我会的。」
「嗯。」
「……」
「……」
公主盯着男人的侧脸,床头夜灯在他好看的轮廓上铺洒了一层暖h。没来由地,公主伸出了手,可在即将触碰到男人脸颊的前一刻,他还是放下了。
「椽巳。」
「您请说。」
「我叫权椹伶。」
椽巳已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为了他说的话睁开眼睛,但那也不重要了。
「木字旁一个甚至的甚,人字旁一个命令的令,椹伶。」公主道,「听过我本名的人很多,但能写对的人很少。毕竟扇亚群岛是由那麽多个亚洲国家打散组成的,强大的翻译系统问世後语言的样貌也渐渐改变,语言又与文化息息相关,像我们这种名字里有特殊汉字的人往後只会越来越少,我敢打赌至少这个国家里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内有椽。」
椽巳实在想不透为何公主要突然说这些,他有好多想回的话,一时却不知该从哪一句应起。
「你想必很疑惑为什麽我迟迟没报上自己的名字吧,有猜到理由吗?」
「我原先认为是一种保护机制,看来好像不是那样。」
早在他得知公主姓氏的那一天,椽巳就上网搜寻了权椹伶三个字,没想到搜寻引擎上不仅完整秀出他的职称,甚至出现了好几篇相关报导,新闻标题的耸动程度令人感到恐惧:《权家新投资失败?终止与泛北合作?》《权氏夫妇养子,b亲生nV儿年长》《权椹伶的身世之谜》……尽管报导内容多半是灌了水的农场文,但权家及其养子家喻户晓的程度可见一斑。
「你没猜错,研究院的大家的确是在保护我。虽然我的名字很有名,见过我本人的人却是屈指可数。知道公主这个名号的,更是只有在乎我的人和想杀了我的人……想杀我可能也算在乎的一种。」
「那您自己不说,以及现在说了的原因又是什麽?」
「不说,是因为不想,而且没必要。」公主道,「现在说,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就这麽简单。」
「……」
「晚安。」
「……」椽巳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手。「您的名字很好听。」
公主看着男人,感觉脑袋和心脏都莫名痛了起来。原因不明。
「谢谢。」
「还有,我绝对不会让那些人杀了您的。」
「哈哈哈……嗯。」
「……晚安。」
「晚安,椽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