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东奥利之内,在那座黑塔后的黑山脉下,魔域的号角隆隆响起。千余名人类奴隶噩梦般地惊醒,他们从山脚下的石板上迅速站起,恐怕挨到魔人的鞭子,一个个向山里跑去,准备干活。
山脚下一个个头中等的疯子最后爬起来,他揉了揉眼睛,伸了伸懒腰,慢悠悠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背对着一群柯凡兹人撒完了尿,转过身,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那令众人战栗的魔域号角,他仿佛视之无物。
疯子头发蓬乱,一身上下灰尘漫布,他的脖颈上挂着一条与其身份大相径庭的蓝水晶项链,他把它塞在衣服内侧,其他人都看不到,他长有高高的鼻梁,穿着一双差不多只剩鞋底的破布鞋,手上脚上都缠着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加坚固的锁链。
疯子行为异端,他来到这里已经有七八天了,在这些天里,因为他的举止,他被每个人认为是疯子。自从第一批反抗柯凡兹魔人的奴隶惨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挑战柯凡兹魔人的权威,但疯子不同,他敢做其他奴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并且对自己所做的愚事漫不经心,他一直疯言疯语,说出那些不切实际的话。另外,听其他人说,疯子不是和他们一样被魔族人抓来这里的,他是自己驾着马匹来到这里自愿给魔族人干活的,不过这正符合他的疯子形象,众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总是和别人不同,别人说话的时候他大笑,别人干活的时候他休息,别人睡觉的时候他则仰望苍穹,总之,他很不合群,因此奴隶们都很厌恶他,至于他为什么叫疯子,那是所有人一起骂出来的,但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笑兹兹地大大咧咧地向山里走去。
前一日,柯凡兹魔人们给新来的奴隶们分了组,奥维尔斯、糜老头与西普拉斯就被分到了疯子这一组,他们这个组负责向黑塔前方搬运木材和巨石等材料。分这个组并不是专一对新来的帝依罗塔人,而是对于这里所有的奴隶,因此,他们的组里除了新人,还被分来了一些已经被抓来很久的他国奴隶。这群被囚禁在此的他国人一见到又有新人来了,便主动走上前去搭讪。
“喂,”一个长有粗壮臂膀的中年人趁着休息的间隙走向糜老头问:“你们是哪里人?怎么也落得如此地步?”
“帝依罗塔人。”糜老头拍打着满身尘土,毫不在乎地答道:“帝依罗塔已经被魔族人侵占了,于是我们就勇敢地来了。”
“帝依罗塔,是那个强国啊。”那人听见帝依罗塔被魔族人灭亡的消息一点也不显惊讶,反倒被眼前的疲累累得麻木。
“你们有的熬了,到了这个地方就等着死吧。”他淡笑道。
“那你们呢,你们的国家怎么了?”糜老头问。
“我们?告诉你吧,我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那人苦笑,“我们来到这里已经有半年了,我们怎么知道我们的国家怎么了,你们的国家那么强大都灭亡了,我想我们的国家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看来已经没有希望了,一切都完了,”那人绝望地叹息,“在此之前,我们曾苦苦等待我们的国家能够知晓我们的遭遇,并出兵来救我们,可多少时间过去,有多少人已经被折磨死,但救援的队伍从没有出现过,哪怕是半只影子,我们以为国家已经抛弃了我们,现在看来我们错了,是我们的国家灭亡了。”
“完了,完了,我们等死吧,一切都完了。”他边神情恍惚地说着,边向远方走去。
“半年?”糜老头在原地稍作思想,跨了几个大步,将那人一把拉住,“你这年轻人,别总是睁眼说胡话,半年前那时候我还在家里面的火炉旁喝着美妙的神曲呢,那时候天下太平得很,魔族人可没有出现,别以为老头子什么都不知道,我当年可是亚格斯王最亲近的部下。”
“我都沦落到如此地步了,还跟你这老头子撒什么慌啊。”那人苦笑,“上国是帝依罗塔,有着十扇绝生门,因此,你们国家的人很少到外国去,你们也不知道,那魔族人,他们很久就已经出现了。”
他回忆道:“我们这些沦为奴隶的,大都是出了国境自以为聪明做生意的商人和其他一些自以为是拥有大智慧的人,我们出了国境,想在一片无人地内开个驿站,为来往于此的人们送去方便。那里一片荒无,往来者不少,做生意的却不多,土地也都随便开垦利用,若是在那里的要道上开个酒馆食宿,一定会大赚一笔,可是,不料到,我们刚刚做起几日,还没能够做好宣传吸引客人前来,就被这群丑陋的杂种逮到了这里。”
“你说的跟我说的不一样,你说的魔族人仅仅是这里的柯凡兹魔人,他们在魔域之外,又没有被封闭,你们被抓到这里是理所当然!而我所说的,是来自魔域的,他们又出来了。”糜老头说。
“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们就是从天上掉下来我们还不是一样死在这里。”那人说完,叹息着走开了。
“真是个没有志气的年轻人。”糜老头评论,话语之间,他瞥向远方的奥维尔斯,眼中一片凝重,西塔罗长老派他保护奥维尔斯,但现在的境况,看起来并不乐观。
到了东奥利,奥维尔斯愈加消瘦。晚上,他大半宿都没有睡觉,母亲的尸体一直没有腐,这让他相信母亲没有死,而且一定有人能够将母亲救活。他每日都彻夜难眠,害怕魔族人将母亲扔进火炉。
还好,柯凡兹魔人毕竟曾是精灵,他们并不像真正的魔族人那样毫无情理,他们虽然邪恶,但并不难为孩子,他们不会叫孩子们干重活,只要能够伺候好他们就足够了。
夜风拂过,千百奴隶睡在山前的石板上,白日里劳累一整天,夜晚自是鼾声一片。
奥维尔斯静坐在一块远离众人的磐石上。赤红的营火在各处燃烧,他们休息的地方被铁栅栏围起,魔人守在栅栏外时刻监督着他们。
这时,西普拉斯突从石板上惊起,他大汗淋漓,攥着挂在颈部的木刀,满口喘着粗气,而后,他环顾四周,望见远处的奥维尔斯。
由于营养不良,他的脸颊稍稍凹陷,他起身瞥视魔族守卫迈过沉睡的人群来到奥维尔斯身边,“你好好吧,奥维尔斯。”
“是你,西普拉斯。”奥维尔斯从沉思转醒。
“你有没有想过要逃出去,逃出这里?”西普拉斯低声问。
奥维尔斯很久没有作答,西普拉斯看出是因为母亲,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一切都会过去,所有的大苦痛都会被时间的雨水冲刷干净,这也不例外,人不能活在过去,应该想着去征服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