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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头果然不是普通人!
祝新年激动地想,老魏头不仅了解天工学院和机甲修真术,还能制住人见人怕的雪妖,他应该本身就是一位修真者,而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带着一个没用的孩子到处流浪的。
至此,祝新年已经可以笃定,他这具原身的真实身份一定非同寻常!
受到攻击的雪妖暴怒着扑回来,老魏头重重咳嗽了几声又迎上去与之缠斗在一起。
破庙中浓烈的血腥味吸引了附近游荡的妖魔,越来越多的黑雾闯了进来。
它们在半空盘旋飘荡,选定猎物之后便俯冲下去,一口咬下人们的头颅,任由血水喷溅,整座破庙如堕炼狱。
人们朝门口逃去,祝新年也不例外,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老魏头!妖魔越来越多了!打不过的快跑吧!”
老魏头虽然会些修真术法,但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此以少敌多的战况,祝新年并不觉得他能取胜,比起干掉这些家伙,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然而修真者的灵力相比寻常血肉更得妖魔青睐,它们将老魏头牢牢围住,不给他半分生机。
祝新年与老魏头只隔着几步之遥,但却无法从浓重的黑雾中看清老魏头的身影,他想上去帮忙,可游荡在外围的妖魔却退而求其次,转朝他进攻而来!
他可没有老魏头那样的本事,黑雾拽着他的脚踝将他放倒在地,无可反抗地往雾气最浓重的地方拖行!
在被黑雾彻底包围之前,祝新年往老魏头那边看了一眼,被重重围困的老魏头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办法来救他。
看来我还是要死啊……
祝新年暗自祈祷,希望眼睛一闭再一睁,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他保证一定好好上班,再也不抱怨活多钱少了。
然而老天爷是铁了心要留他在此,就在黑雾即将没过他头颅的时候,一双满是伤痕老茧的手却伸了过来,一把将他从黑雾中拖了出来,用力抛了出去!
祝新年一头砸向了墙角的木头傀儡,当他以为自己会撞得头破血流之时,木甲却打开了胸膛,瞬间将祝新年包裹了进去!
下一瞬,一道璀璨的金光自老魏头那处陡然亮起,因为光线太强令人无法直视,连藏身在木头傀儡中的祝新年也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这股力量像是万古寒窟中骤然点亮的一支火把,祝新年只觉浑身寒意悉数散去,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从身体深处腾起,在他周身血脉中游走。
即使他闭着眼睛,竟也能清楚看见自己周身血管中涌动着金光,就好像开了透视眼一样,他不仅能看见自身的能量流动,还能隔着木头看见外面的一切。
妖魔们在尖叫嘶鸣着疯狂逃窜,场面十分混乱,四周撞击声不断,他看见老魏头站在破庙中间,七窍中都在往外流淌着光芒。
老魏头伸手擒着那团最大的黑雾,雾气没有面庞,但祝新年还是能通过它挣扎扭动的状态察觉出它此时一定惊恐万分。
果不其然,随着老魏头五指赫然用力,黑雾“砰”的一声被生生捏碎成无数齑粉!
祝新年望着这一幕,不禁坐直了身体,而那架被老魏头背着走南闯北,从来没动过的木头傀儡竟然也跟着动了起来!
“吱呀”的声响引来老魏头侧目,在一阵迷惑的神情过后,老魏头脸上竟然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天命之人!天命之人!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是一个没有灵核、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老魏头放声大笑起来,他向上伸出双臂,高呼道:“众神庇佑!先王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先王?
祝新年转念一想,如今执政的是秦王嬴政,老魏头说的先王,不会是始皇帝的父亲、十年前驾崩的秦庄襄王赢异人吧?
来不及仔细琢磨,祝新年看见那些没逃出去的妖魔转头攻向老魏头,像是要跟他同归于尽,而老魏头身上的光芒却黯淡了下去,似乎已然力竭。
千钧一发之际,祝新年起身冲了上去,沉重的木甲在他的操纵下活动自如,他挥拳击出,打得那些黑雾身体一偏,一头撞到了破庙土墙上!
本就年久失修的土墙“轰”的一声倒了半边,屋顶主梁倾倒下来,重重砸到了那群妖魔身上。
这种没有开智化形的低级妖魔是很脆弱的,它们遵循本性袭击活物,却也能被世间很多东西轻易杀死。
比如修真者的符箓、法器、机甲,甚至是单纯的强悍外力攻击。
主梁掉落下来的力道直接将它们雾气聚集的身体砸散,祝新年操纵着木甲上前,搬起断裂的半截主梁将还在不停扭动的躯体砸成了一地黑烟。
门外寒风吹来,那些黑色的瘴气登时消弭在天地之间。
妖魔死亡,外面的灰雪也渐渐停了下来,日头从乌云后面冒出来,天光再次洒满人间大地。
那些趁着黑暗在人界肆虐的妖魔也退回了它们藏身的深山老林之中,蛰伏起来等待着下一次灰雪降临。
一场变故来去匆匆,当阳光从残破的房顶倾洒进来的时候,祝新年才亲身体会到妖魔的杀伤性有多强。
原本栖身在此的三十多人已经伤亡大半,其中下场最惨的莫过于孙二胖。
他的身体被撕成了好几截,眼珠圆瞪、满脸惊恐地看向上方,似乎至死也不明白自己马上就要去天工学院平步青云了,却为何被一只小小的雪妖断送了性命。
除了孙二胖之外,其他尸首也难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形,侥幸活下来的人们不敢在此久留,人们仓皇逃窜出去,要在下一场灰雪来临之前找到安的栖身之所。
周身血脉上的金光隐去,缓过神来的祝新年才发觉身筋骨胀痛,内脏沸腾灼烧,竟是难受至极。
他喘着粗气从木甲中钻出来,虽然周遭温度极低,祝新年却出了一脑门汗。
“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他一边擦汗一边感慨道:“老魏头你也太不地道了,我跟着你讨了这么久的饭,你怎么从没说过你也是修真者?”
四周安静的可怕,没听见老魏头吭声,一股不祥的预感登时涌上心头,祝新年猛一回头,却见老魏头委顿在墙边,花白的胡须已经被鲜血染透。
“老魏头!”
祝新年立刻冲过去扶起他,老魏头身上没有外伤,不像是被妖魔所伤的样子。
祝新年万分焦急,他想背起老魏头去找大夫,但老魏头的神情却十分安详,像是早知天命一般,对自己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并无半分不舍。
“别折腾了,人啊,总归会有这一天的。”
他又咳嗽起来,呕出几口污血。
老魏头肺腑上的问题从祝新年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存在了,从前祝新年以为那是肺痨,现在却发现这似乎更像是某种陈年旧伤。
一个带着孩童四处漂泊的老叫花子,不仅会做机甲,还是修真者,身上还有来源不明的旧伤,在短短半个时辰内,祝新年对老魏头的一切认知就都被刷新了。
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叫花子,凭老魏头的能力足以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可他又为什么会带着祝新年的原身居无定所、乞讨流浪呢?
祝新年感觉自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而老魏头只是这个谜团最外面的那一层。
“灵核已爆,我怕是不能陪你回咸阳了……”
老魏头费力呼吸着,但能进入肺部的空气却越来越少。
“好在你拥有先天甲魂,这世上没有比你更适合修习机甲术的人了,你带着木甲走吧,去天工学院,去学一身本领。”
“先天甲魂?”
过于专业的修真名词令祝新年有片刻的茫然,但很快他回过神来,明白老魏头说的“先天甲魂”应该指的是他拥有某种特殊体质。
祝新年猜测他的这种体质或许能取代灵核操控机甲,甚至比灵核更好用、更强悍,所以老魏头在得知这个情况的时候才会那样激动。
“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咸阳吗?机甲修真术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学成的,我若去了天工学院,我们还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回咸阳。”
“我能不能回去并不重要,可你必须回去,先王之子怎可一直流落在外?你要回到咸阳去认亲,恢复身份,在这乱世中建立一番功勋霸业!”
老魏头的这番话使得祝新年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他沉声问道:“所以我的真实身份是……”
面前的老人勉力跪直身体,朝祝新年行大礼,拜道:“您乃先王之子,当今秦王胞弟,名曰赢年,是真真正正的王室血脉!”
老魏头额角触地,声音嘶哑道:“您出生之时,便有隐士算出您是天命助秦之人,恰逢先王出兵周天子,那无耻赵国便趁机偷袭,将您掳走……咳咳……”
“臣、臣千里追至赵国将您救出,却没想到诸国皆对您虎视眈眈,臣只能带着您隐姓埋名,又因连年灾祸战事耽搁至今方才归秦……”
虽然和祝新年猜得八九不离十,但确定自己的原身真的是秦国王子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微微震颤了一下。
赢年,一个在后世史书上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的人物,偏偏又有一身极为特殊的先天甲魂,祝新年隐隐意识到,这一场穿越可能并不是意外事件。
他从两千多年后的世界来到这个战国时代,也许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赢年这个人,或许真将在秦国一统天下的千秋霸业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现在想这些为时尚早,他赶紧扶着老魏头靠墙坐下,只见老魏头脸色灰败,出气多于进气,已现将死之相。
“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好好活着,我们一起回咸阳,纵使我要建功立业,你也要活着才能看得到啊!”
祝新年躬身去背老魏头,然而那双饱经风霜的枯槁大手却落到了他头上。
“先王已去、新王亲政,你母亲赵姬也因为嫪毐之事被赶到雍地别居,你虽身份尊贵,但在咸阳并无靠山,伴君如伴虎,任何外力辅助都不如练一身属于自己的真本事,你明白吗?”
老魏头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过于依赖他人的力量,乱世之中,人心最不可靠,祝新年若想在这世道中活下去,首先就得学会自强自保。
“我明白……”
祝新年跪坐在老魏头面前,点头发誓道:“我会去天工学院学好本领,再回咸阳认亲,大争之世,我会争一番功业给您看的!”
老魏头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轻轻点了点头,他的手从祝新年头顶滑了下去,祝新年赶紧伸手去握他的手,没想到老魏头的身体也顺着土墙滑倒,额头轻轻磕在了祝新年肩膀上。
那个一直陪伴在祝新年身边的老头逝去了,祝新年甚至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个孤身入敌国,勇救幼主的忠臣。
祝新年虽然是个穿越者,但长久的相处早就令两人感情匪浅,此刻鼻头一酸、喉咙发紧,手指握了又握才忍住没有落下泪来。
老魏头就这么走了,他看起来身无长物,却在临死之前将自己仅有的东西留给了祝新年。
此去太平川天工学院路途迢迢,木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祝新年不受妖魔侵害,这也是老魏头最后能为祝新年做的事了。
大雪天冻硬了泥土,祝新年挖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挖好坟茔,老魏头连张裹尸的草席都没有,除了祝新年的几个响头之外,他似乎什么都没带走。
人去楼空的破庙格外冷清,祝新年捡起那块烂布盖在木甲身上,这东西体量不小、造型怪异,就这么带上街去肯定要被围观。
祝新年不想惹麻烦,在学好本事能自保之前,低调是最好的保命法则。
“虽然你是中空的,但真是沉得很啊,不知道老魏头以前是怎么背着你到处走的。”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祝新年低头在地上寻找绳索,他挑挑拣拣,顺便跟木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虽然木甲并不能回应他半句。
他低着头,鞋尖不经意踢到孙二胖那只断臂,经过一夜的冰冻已经呈现紫红色,在断臂的手掌心中正紧握着他那块入学金章。
祝新年的视线被那枚金章吸引过去,天工学院测试一个人是否具备入学资格,看天命罗盘的测试结果,但罗盘只能检测灵核,他的先天甲魂并不能被检测出来。
可要想进入天工学院修习,似乎又必须证明自己是有灵核的,祝新年也可以跑到学院去敲大门,大喊自己是罕见的先天甲魂,让学院赶紧出来收人。
但这样太过招摇,祝新年身份特殊,无论是作为穿越者还是作为秦王胞弟,他的身份都决不能轻易被人知晓,喊门明显不符合他低调行事的打算。
天工学院认章不认人,至少进行属相测试的时候那些人并没有登记孙二胖的身份信息,祝新年想赌一把,拿着这枚金章去天工学院碰碰运气。
运气好的话他能直接顶替孙二胖入学,修习机甲术在这乱世中自保,万一运气不好被赶出来了……
那再去敲大门也不迟!
于是祝新年伸出了手,从已经僵硬的孙二胖的手掌中抠出了那枚金章。
事不宜迟,入学金章必须要在三个月内报道才有效,祝新年一穷二白,买不起马租不起车,光靠两条腿背着木甲走去太平川不知道要走多久,他必须马上出发,以免耽误了入学时间。
在那个雪灾侵袭、滴水成冰的日子里,祝新年告别了老魏头,他用一根绳索将木甲捆在了背后,怀揣着入学金章,摇摇晃晃地朝太平川天工学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