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骸骨妖鬼被学生们悉数消灭,那些妖鬼本身品阶低,能力也不强,只是仗着数量多才能横行烟瘴之地,遇到头脑聪明的修真者们配合起来作战,便更显得它们只是一群莽夫而已。
“把人和兽的血拿来祭祀,再把尸骨抛弃掩埋起来困住魂魄产生怨气,等需要的时候再用魔气强行催动他们为自己所用,这些信奉灭世神的畜生们可真不干人事。”
剑修班的学生一边搭营帐一边说道。
“你也说了是畜生,怎么还能期望他们有人性呢?我估计这滇国的百姓应该都是这个样,为了供奉追随魔主,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抛弃了。”
身旁正在修剪树枝的同学闻声摇头,显然对滇国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都没有好感。
“可滇国人又从魔主那里得到了什么了?最初一代供奉魔主的滇人得到力量成为了魔甲,可他们也在跟随魔主大战天道的战斗中灰飞烟灭了,现在这群滇人供奉魔主,除了把自己搭进去之外好像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学生们不能理解滇人为何如此执着地供奉魔主,甚至不惜杀人放血来祭祀它。
“信仰这种东西谁能说得清呢?真要算起来的话,我们中原人供奉天道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呢?诸国年年混战,将士伤亡、百姓流离,如果供奉天道真的有用的话,这些惨事还会发生吗?”
这名学生的话令众人都沉默了下来,他们是修真者,修真者全都是要信奉天道的,无论他们之前有没有信仰,在进入天工学院之后,天道就成为了他们唯一能信奉的正道尊神。
没有人敢怀疑天道,更没有人敢发出这种质问,因为修真者们认为他们的力量来自天地灵气,而天地灵气全靠天道大神维系。
不出意外,一听见这胆大包天的发言,唐夫子不知从哪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狠狠敲了那学生一记暴栗。
挨打的学生抱着脑袋不敢说话,唐夫子的眼刀把在场每一个参与讨论的学生都瞪了一遍,盯着那些学生捂嘴做鸟兽散了,才蹙眉训斥那名口出狂言的学生。
“成日胡言乱语!没有天道大神,岂有你现在这一身灵力?小兔崽子不思进取,天天琢磨这些东西,早知道你心性如此顽劣,我当初就该带其他学生来参加封魔训练!”
那学生赶紧认错,连声解释说自己的确口无遮拦,但从来没有任何要对天道大神不敬的意思。
唐夫子懒得听他狡辩,惩罚他去火堆那边守火去了,什么时候青铜神像完全熔毁了,他什么时候才能睡觉。
学生哭丧着脸走了,从他身边路过的吴夫子见他这模样不由轻笑,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
“让你见笑了,现在的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唐夫子恨铁不成钢,气得太阳穴都疼了起来。
“想当年我跟他一样大的时候,早就下山斩妖除魔、周游列国了,同学们也是个顶个的厉害,哪像他们这样,都是马上要毕业的年纪了,不想着进修剑术,竟还在想着该不该信奉天道!你说荒唐不荒唐?!”
吴夫子哈哈一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机甲班的学生还不是一个样?从前机甲出问题我们自己顺手就给修了,现在他们离开偃师就活不成了。”
唐夫子哪里不知道机甲班的学生是什么德行,要论学生的听话程度,其实他们剑修班的学生还真比机甲班听话一些。
他本想反过来安慰吴夫子几句,教导这位新夫子看开一些,虽说是教书育人,但也别气坏了自己。
可他还没开口,便听吴夫子笑眯眯道:“不过话说回来,唐夫子你年轻的时候真的没有怀疑过我们为何要信奉天道吗?我还以为每个修真者年轻的时候都会思考这个问题呢。”
“非要说的话……倒也确实想过这个问题,但我顿悟得比较早,没有因为该信奉谁而产生太多疑虑。”唐夫子回答道。
“哦?这个问题当初可困惑了我很久呢,唐夫子你当时是如何顿悟的?”吴夫子求教道。
“说好听点是顿悟,说不好听就是看开了,我周游列国的时候就发现了,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搞清楚答案,没有答案有时候就是最正确的答案。”
见吴夫子一脸疑惑,唐夫子又解释道。
“我发现,绝大多数修真者都是信奉天道的,而不信奉天道的有两种人,也对应着两种下场。”
唐夫子一脸严肃道:“要么超越天道,成为不受这三界规则约束的人,要么就是没能力超越天道但心比天高,这样的人最终都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吴夫子仔细琢磨着他说的话,好像有所顿悟,但似乎又没有完全领悟。
“当我发现了不信奉天道只会有这两种情况出现的时候,我就看开了,因为我可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超越天道,成为不受规则约束的人,所以我选择跟随前辈们的选择,老实信奉天道,不要做挑战规则的那个人。”
唐夫子拍了拍吴夫子的肩膀,沉声道:“有时候不要去质疑前辈的做法,因为前辈们能安然无恙活在这个乱世中,本身就证明了他们的做法是没有问题的。”
自从千年前创世神与灭世神大战且获胜之后,它就成为了人间修真者心中唯一的正神,其他神只有很多,但天道的地位是不可挑战的。
况且创世神成为天道之后便关闭了人间通往天界的天门,人间灵力衰微,修真者连开天门上天城都做不到,哪还有能力成为挑战三界秩序的那个人呢?
天门关闭初期,人间确实有几位能力强悍的修真者想要改变这个情况,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后来的修真者们就看得很开了,鲜少再有人幻想去开天门,更没有人敢设想将天道取而代之。
刚才那位剑修学生的话非常危险,他已经开始质疑信奉天道究竟能得到什么了,这样的思想继续发展下去会变得不可控。
如果不及时加以阻止,那学生很可能会成为唐夫子说的心比天高却眼高手低最后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那类人。
其实,说消失在历史长河中都算委婉的,绝大多数的情况都是连通往天门的路都没踏上就道心崩坏,轻则道行大损,重则消身殒命。
吴夫子今天斥责了那个学生,如果有效的话那个学生从今往后就不敢再往这方面想了,这也能最大限度地救他一命,让他不至于成为一个妄图挑战天道的疯子。
虽然挑战天道这件事未必是错的,但对于没有这个能力又对此事跃跃欲试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道催命符。
唐夫子不愿学生走上这样的道路,于是他呵斥了那名学生,在往后的日子里他还要格外关注那名学生的言行,直到他完全走上正轨为止。
其实天工学院中有这样迷茫想法的学生不少,包括其他修真门派也有许多弟子曾对信奉天道这件事持怀疑态度。
作为过来人,唐夫子清楚地知道,与其说通道理让他们信奉天道,倒不如让他们明白不信奉天道的后果,这样做可比说一万句大道理管用。
他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与那学生再多沟通几句,于是与吴夫子浅行一礼,匆匆朝火堆走了过去。
唐夫子刚走,吴夫子身后的营帐布帘就掀开了,祝新年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固定营帐用的工具。
“你小子一直在里面偷听啊?”吴夫子笑问。
“本来打算出来的,感觉您二位正聊到兴头上,学生不好打扰。”
祝新年待在营帐里面也觉得挺尴尬的,他不是故意要偷听夫子讲话,但这二位夫子却在门口聊着不肯走了,他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在营帐内站了半天,内心颇为煎熬。
不过他也认真琢磨了唐夫子说的话,发现他说的非常有道理,只有拥有足够自信的强者才能去挑战三界的规则,而开天门这件事显然也属于一种挑战三界规则的事。
“唐夫子在外游历多年,看待事物想法独到,他的有些思想可是在学院中听不到的,就比如他刚才说如果无法确定自己一定是个强者,那就老实去跟随前辈们的步伐,这种说法连我都是第一次听。”
天工学院一向教导学生发愤图强,学院希望从太平川走出去的每一个学生都能成为修真界最强者,唐夫子这种中庸的言论明显与学院的教育理念背道而驰,所以他从未在学院中公开说过这些话。
“百家争鸣的时代,各位夫子们有自己不同的理念与见解是好事,学生们也能从不同的夫子那里学到不同的看待问题的角度与方法嘛。”
听祝新年这样说,吴夫子点了点头,作为新一代的夫子,他最担心学生太过刻板,修真者领悟大道可不是靠人教出来的,得自己去思考顿悟,但现在的学生好像越来越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了。
“你年纪轻轻能有这种想法真是好事啊,只可惜你马上就要去咸阳兵甲部任职了,若是能留在学院潜心钻研道法,定有成就大道的那一天。”
吴夫子为祝新年感到惋惜,就像他惋惜洪儒离山回国抗秦一样,虽然天下修真者很多,但有能力有想法又与人为善的修真者却非常少,从前大家期望洪儒能做改变规则的那个人,可希望最终落空了。
祝新年是接任洪儒成就大道的最好人选,但他身份特殊,注定是要离开天工学院的。
即使有些人离开了学院也能潜心修道,但咸阳是何等复杂的地方,光是应对身边各怀心计的人就足以令祝新年自顾不暇,修道这件事终究还是如水中捞月,难做指望。
“去兵甲部任职与修道并不冲突,在天工学院修是的心,是以心成道,而在战场上修的是战,以战入道如何不是成就大道的一种方式呢?”
吴夫子有些愕然,他看向祝新年,却发现祝新年神色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以战入道?这是何种道法?”
祝新年抬手往天上一指,回答道。
“创世神与灭世神两次大战,最终封印灭世神成就天道,这不就是以战入道的最佳范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