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并不是一个专权独断的人,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就是因为他继承了秦国数位先王的优秀品质,广纳群臣的意见,综合所有人的看法以得出最合适的决策。
既然眼下太尉、主将、先锋、粮草各部门都支持立刻伐代,秦王便也没有阻止,同意了祝新年以赵嘉性命换赵迁祭灵的请求。
“既如此,那便如王弟所愿吧,莒相下葬当天将赵王押到坟前祭灵,另外赵王既死,天牢中其他赵国人也就不必留了,太尉安排一下把那些人都处理了吧。”
秦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夺去了七十多条性命,祝新年看见那些文官们脖子上青筋都鼓胀起来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对秦王的决定说半个不字。
太尉应声领命,七十多条性命在文官眼中或许很多,但在武将看来并不算什么,他们在外征战,哪一场战斗的伤亡人数不是以千、以万来计算的呢?秦国与赵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要是算总账,这赵国七十多条性命远远不够赔的,武将们自然也不会将文官嘴里的“仁义”二字放在眼里。
“按照王弟所言,莒相下葬之后即刻伐代,储卿这边尽快安排好粮草,至于作战方面就由王翦将军领兵十五万,王弟做先锋领机甲两千台,将代王赵嘉的军队在魏地剿灭,同时拿下他们已经夺得的魏国领土。”
王翦、祝新年与储砀同时领命,随后王翦又问道。
“王上,若是我军在从代王赵嘉的部队手中夺取魏国城池之时遭遇魏军阻拦该如何?”
这次的战斗是在魏国境内打响的,偏又不是与魏国人作战,但又有很大的可能性遭遇魏国军队,所以在出征之前,王翦必须要知道这场仗可以打到什么程度,究竟能不能与魏军交战,因为一旦与魏军打起来了,这场战斗可就变成三方混战了,在战术安排上自然是与两军交战不同的。
“魏国……”
秦王沉思了片刻,问道:“丞相怎么看?”
“禀王上,臣认为魏国势弱,不足为惧,王老将军要是在战场上遭遇了魏军,大可与之一战,我秦军无论是战力还是机甲数量都远超代王赵嘉和魏国军队的总和,即使同时与两方作战也无不妥之处,而且此去魏国路途遥远,若能一举消灭代王和魏王,那不是正好省事了吗?”
丞相隗状如是道,其他文臣也纷纷赞同他的话,这魏国早就被秦国打得没剩两口气了,就算把魏国的军队与代王赵嘉的军队人数全部加在一起,也就比之前的韩国要稍微强一点,秦军十五万人要是不够,后续再加五万,二十万人说什么也能把代王赵嘉和魏国一起灭了。
秦王见众人全都同意在伐代的时候顺便攻魏,于是道。
“既如此,那此事就交给王老将军自行处理吧,此战的主要目的是解决代王赵嘉,要是魏国知道好歹,不动手也就罢了,若是他们还敢与我军发生冲突,那王老将军也就不要再给魏国苟延残喘的机会了。”
王翦立刻应声称是,话音刚落,又听祝新年道。
“王上,关于魏国一事,臣有话想说。”
“如是朝政之事,王弟但说无妨。”秦王道。
祝新年捋了一下思绪的,道。
“王上,臣想剿灭代王赵嘉之后出使魏国,如劝说齐国降秦一样劝说魏王主动投降秦国,如此一来既可以保全魏国的民生,也可以减小我军的损耗,若是魏国能顺利降国的话,那我们就能对燕国和楚国形成包围之势,以后再攻打这两个‘硬骨头’就好打多了。”
祝新年多次在朝堂上提出个人意见,秦王一直以来都没有拒绝过他,即使对他的提议有所犹豫,也会询问其他大臣的意见,但此刻祝新年提出出使魏国一事,却遭到了秦王的强烈反对。
“不可,寡人已经给过魏国很多次机会了,然而魏王不知好歹,一心想与我大秦顽抗到底,寡人不需要魏国投降,就打到魏王知道‘强弱’二字怎么写为止!”
秦王的态度出乎祝新年的预料,一开始秦国与魏国开战确实是因为魏国抢了燕国割让给秦国的两座城池,又无故扣押了借道魏国的秦国军队,这才导致双方大战。
但这并不是不可原谅的事,毕竟赵国跟秦国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场仗,秦王都能允许赵王入咸阳,怎么就对魏王的芥蒂如此之深呢?
祝新年的眼皮狠狠跳了两下,他不知道这些年魏王究竟做了什么事让秦王非要取他的性命不可,但很清楚要是自己不能改变秦王的想法的话,那洪儒师兄刚刚面对了敖睨的威胁,马上又要面对王翦的大军,而且自己作为先锋,与尤杰师兄阵前相见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些,祝新年赶紧劝道。
“王上,魏王昏庸,臣定当诛杀魏王,将其与代王赵嘉的头颅一并带回,但魏国也有明事理之人,要是对方愿意效仿齐国公主贞,推翻魏王自立,并献国于我大秦,岂不是一桩省时省力的好事?”
秦王朝祝新年看了过来,方才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再度袭来,幸好祝新年是修真者,这种凡人带来的压迫并不能影响他分毫,但他知道秦王对他方才的话语十分不悦,所以他没有选择正视秦王,而是微微垂下了目光,不与秦王对视。
“鲜少看到王弟为某一个国家如此力争,这魏国与王弟的关系应该不简单吧?”
秦王的这个问题就跟刚才护军都尉质疑那名文臣对赵国人另眼相待一样,往重了说都是可以上升到叛国的罪名,站在大殿后方的裴少桥掌心汗都出来了,他借着人群的遮掩偷偷往前看去,却发现祝新年一动未动,并未像那位文臣一样呼天抢地。
“魏国目前的主将洪儒是臣在天工学院的师兄,此人心地善良,本该是修真问道之人,却因为魏王一意孤行而致使族人惨死,如今自己也有家不能回,只能被迫在外征战,臣愿出使魏国,劝说洪儒推翻魏王,率领魏国军臣归附我大秦!”
秦王闻言竟然轻笑了一声,方才对祝新年的怀疑也瞬间烟消云散。
“王弟应该很久都没有跟那个名叫洪儒的魏将联系了吧?”秦王忽然问出了一句令祝新年吃惊的话。
“是……师兄离开学院回到魏国之后我们就渐渐失去了联系,但他……”
“但再纯粹的修真者到了战场上也不再善良了,王弟可知那洪儒在战场上杀了我们多少将士?这么说吧,如果魏国没有这个叫洪儒的将领的话,我们秦国三年前就已经灭掉魏国了。”
祝新年满腔为洪儒辩解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他确实很久没有与洪儒联系了,也坚信一个人的品性是不会那么容易改变的,但他也确实不知道洪儒这些年在魏国做了些什么事,竟然让秦王都知晓了他的名字,甚至把他看做比魏王还要重要的魏国头号大敌。
见祝新年没说话,秦王反倒宽慰他道。
“王弟就不用再把魏国的事放在心上了,虽然是同门师兄弟,但毕竟人各有道,那个洪儒一心向魏,是不可能投降我们秦国的,王弟出使魏国说不定还有被扣为人质的风险。”
“考虑到师兄弟战场相见确实不好,那攻魏这件事就交给王老将军去处理吧,你攻下代王赵嘉之后就返回咸阳,之前晚宴上你向寡人提的那件事寡人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等你回来的时候就兑现吧。”
祝新年自然是不担心自己出使魏国会被扣下,首先他相信洪儒不会这样对他,其次如今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困得住他了,他还想再争取一下,但秦王却挥了挥手,阻止了他继续讲话。
“行了,王弟今早提出的两件事已经耗费了大量时间,早朝也不是为你一个人设置的,退下吧,给其他有事上奏的大臣一些说话的时间。”
秦王都这样说了,祝新年也没法再继续强求,秦王现在能对祝新年的态度如此温和,是因为他知道祝新年已经很久没有和魏将洪儒联系了,如果祝新年继续为洪儒和魏国说话,秦王就要怀疑他是不是有反秦向魏之心了。
要知道,想取得君王的信任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是用无数场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功绩换来的,但要引来君王的猜忌却只需要一件事,甚至只是一句话。
祝新年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继续为洪儒说话了,至少在今天早朝的时候不能再提这件事了。
于是他拱手行礼,默默退回了队伍中,其他有事上奏的官员随后上前,与秦王讨论起了别的事情。
直至早朝结束,祝新年的眉头都没有松过,王翦将军看出了他的忧心,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他道。
“坏人遗千年,好人不长命,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改变,你要学会接受现实,乱世之中自保才是最重要的,管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强求了,以免事情没管到,人还踩了一脚泥,到时候你想甩干净都没办法了。”
王翦并没有等祝新年回答就离开了,他与朝祝新年跑来的裴少桥擦肩而过,裴少桥好奇地回头看了王翦一眼,但脚步没停,很快来到了祝新年身边。
“什么情况?王伯刚才跟你说什么呢?”
祝新年深吸了一口气,道:“他在告诫我不要再试图去插手魏国的事了,否则惹怒王上到时候自身难保。”
裴少桥微微张了张嘴,轻声道:“所以洪儒师兄那边我们是管不了了吧?”
祝新年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与裴少桥一起慢慢走出了大殿,朝着宫门口走去。
“王上对魏国的敌意太大了,他甚至都不能像接受赵王投降那样接受魏国降国,一心只想置魏王于死地,而洪儒师兄是魏国人,又生性正直,他宁愿战死沙场也不会推翻魏王的,其实,这件事最难的地方根本就不在于王上同不同意我出使魏国,而是洪儒师兄绝不可能降秦。”
祝新年感到有些无从下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以前无论他想做什么事,基本都没有太大的阻力,但现在魏国的情况太难处理,而且王翦将军说得没错,这事搞不好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唉,都怪我,说什么要是魏国像齐国那样降国就好了,害得你被王上训斥,我都没想到这洪儒师兄不是公主贞,也不是从前那个修真者洪儒了,他现在是个武将,武将的天职就是要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让他推翻魏王降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裴少桥自责又遗憾道:“算了吧,魏国的事咱们管不了,就让他顺其自然吧,王上不是说了不让你上魏国战场,以免师兄弟战场相见吗?这样想想也是为你好,到时候王翦将军若能网开一面,说不定能留洪儒师兄一命呢。”
祝新年默默点了点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最后能保住洪儒的性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而且看秦王的态度,要想洪儒保命可能也是奢望。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祝新年脑海中不断涌现各种办法,但又都被他逐一否定了,一直走到宫门口都没有想出合适的办法来解决或转圜这件事。
“别苦恼了,攻魏之事尚早,还有时间慢慢想,咱们得把眼前该做的事先做了才行啊。”
在裴少桥的提醒下,祝新年才终于从魏国和洪儒的事情中抽出了思绪,想到方才早朝秦王已经同意了诛杀赵王为莒魏祭灵,他们现在得去天牢提人,免得那赵王跟赵萍儿一样死在了天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