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社火上又是高台、踩高跷、划旱船、舞龙狮,各种耍杂技,人山人海的,一挤就挤散了。”
“也是老天不佑好人,那小姑娘走丢了,董家人一连找了好几日,都找疯了,就连那家的裹脚的老太太都起早贪黑的出门寻人,那阵子,巷子里都是鸡飞狗跳的,时不时就能听到痛哭声。”
“兴许也就是因为大女儿丢了,一家人才开始溺爱浇灌唯一的儿子,再加上那孩子跟姐姐自小感情深,心里怨恨,这才慢慢长叛逆。”
“唉,这也是造化弄人啊。”
申大娘面露悲悯,忍不住唏嘘。
老太太静静的听着,眼底划过一道凉意,年迈浑浊的眼睛,就像弥漫着薄雾,浮现出些许疑惑,疑惑中又是淡淡的悲凉。
“原来是这样啊。”
老太太压下心底的疑惑,轻轻道。
细想,这话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
“虽说那孩子现在有些目无尊长,但也不是真的坏到骨子里,我就是心里过意不去,在卖院子时夸下了那么大的海口。”
申大娘依旧有些愧疚。
老太太笑着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我就是好奇,这才向你打听打听,可不是问责的。”
“家里的事儿忙完了,下午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跟我和我妹子打纸牌。”
“改日吧,有人定了菜苗,我得刨出来给人送去。”申大娘拒绝道。
“这事儿说开了,我就先回去了。”
“灶台上的锅碗瓢盆还没洗完呢。”
日光在干净细窄的巷子里游走,时间像涓涓溪流一样静静流淌。
俞非晚躺在床上,看着在掌心上跳跃闪烁如精灵的阳光,困意来袭,眼皮渐渐阖上,睡前脑子里还在想着拐子的事情。
拐子,真可恨。
拐走一个小孩儿,毁掉一家人。
说来也是缘分,说曹操曹操到的缘分。
才听了董家家事,午后上学刚拐出巷子没多远,就看到了路口站着几个吊儿郎当站没站样的少年,嬉笑怒骂,有的话难以入耳,其中一个声音分外耳熟。
俞非晚敛眉,余光偷瞟拦路虎似的小痞子,心中微沉。
这是要被拦路抢了吗?
天地良心,她们四个兜比脸干净。
俞非晚缓缓的往路的另一侧移动,可那帮小痞子吹着口哨挡住了前路。
林海宏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要护着俞非晚。
“放他们走。”
站在原地没有动的那个少年蓦地开口。
听声音,就是董家的那个孩子。
“董晨,不是吧,怜香惜玉了?”
董晨呸了一口,不耐的摸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前跨了一步,一脚踹在了那个口出狂言的小痞子身上,落拓流气“一个巷子里的。”
“你忘了,我家隔壁申老头儿多难缠?”
“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他能冲到我家扇我大嘴巴子,然后把咱们都扭送到派出所。”
“你要想被疯狗似的申老头儿盯上,那你就抢吧。”
说到此处,董晨顿了顿,话锋一转,目露凶光,对着俞非晚一行人恶狠狠吼道“还不快走?”
俞非晚心中一动,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跑远了。
转角,心血来潮的往后一瞥。
说实在的,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一行人与董晨打过照面。
这个流里流气,游手好闲小痞子似的人本质上,到底是好是坏。
俞非晚收回视线,忍不住在心中思量。
“非晚,城里比村里可怕太多了。”俞萍喘着气,心有余悸的开口。
俞凤娇也在一旁不住的点头。
“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奶奶和爸妈?”俞萍仰着红扑扑的小脸,不确定道。
俞非晚一怔,略有些犹豫。
“再看看吧。”
这事儿,说了也不见得有用。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被一帮目无法纪的小痞子记恨上,恐怕就得千日防贼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告知李兰和俞水山,只会让他们更忧心。
“以后咱们早些出门,不抄近路,不走那条小路了。”
“一切等爸爸做完手术后再做决定吧。”
“咱们有空跟邻居申爷爷和邵爷爷学些拳脚功夫,这样既能强身健体,也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俞非晚的话,得到了俞萍三人的一致同意。
“快些走吧。”
俞非晚故作轻松的勾勾唇角。
看那几个小痞子的衣着打扮都不像是念不起书的主儿,可偏偏大好的时光,就选择了小混子这条路。
图什么呢?
图霸气?
还是图畅快?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若是不能防微杜渐,越发放纵下去,迟早是要去踩缝纫机的。
到时候,从早踩到晚,更畅快。
俞非晚心里藏着事,到了学校后,看到桌兜里的干果和糕点,都不能让她展颜。
时钰:……
“你不喜欢?”
“我妈妈特意准备的回礼。”
“太多了。”俞非晚老老实实道。
两颗糖换这个两大罐儿,实在是良心不安。
闻言,时钰咧嘴一笑“不多不多,你给的糖,我妈很喜欢,你下次有了再分我几颗就行了。”
“要是,要是能稍微给我补习一下语文的话,就更好了。”
俞非晚对上那张地主家傻儿子般的笑容,嘴角微微抽搐。
原谅她,她竟然对自己的同桌油然而生出对亲近晚辈的无奈和关爱。
她有罪。
她忏悔。
俞非晚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新兑换出来的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塞进了时钰的大口袋。
彩色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
这道光,一闪而过。
她这人,不喜欢吃亏,但也不喜欢亏欠。
吃人嘴软,容易理不直气不壮。
时钰看着鼓囊囊的口袋,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雪白争气的牙齿齐齐露出,还有些晃眼。
“你这个朋友,可交。”
“以后,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我都不会含糊。”
俞非晚撇撇嘴,不插她两刀,她都谢天谢地了。
“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就正好跟你打听件事儿……”
俞非晚想的很简单,就从时钰每日必吃的那些糕点里又是鸡蛋又是白糖又是牛奶的,就足以看出不是缺钱的人,更别说又在这小城生活了十多年,知道的肯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