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南海,其实并不单指广州,福建等紧僻南海的两个省,而是将浙江,南赣两省也并入其中,统称南海四省。
南海之地,原本只有浙江属于鱼米之乡,其余三省原本都是蛮荒之地,正阳帝国国朝超过四百年,南海之地一直呈平和之相,因此被逐渐开发,这里本就土地肥沃,汉民开拓之下不肖百年就已经将其余三省变成与浙江相同的鱼米之乡。
尤其是广东,广东之南有一巨岛。名叫琼州,琼州建立海港无数,商船多如毛,出海往西,那里的土地虽然被一群土着所占有,但却有罕见的金矿,银矿,香料,珍惜的木材等等价值极高的珍宝。
而在广东省内,帝国专门设立了一个南海商司,主管着琼州出海的商税收集,而此地的税率也并非全国统一的十税一,而是恐怖的五税一,但自琼州出海的商贾依然络绎不绝,而在官府的干预下,这里形成了一个南海商贸会,所在广东,浙江往南海出海的商贾都必须要加入这个商贸会才行。
百年以来快速发展,现如今,广东一省收上来的税银就堪比西南四省的总和。
正阳历475年
南海巨寇,阴族反噬
初春
传承百年者才能有资格称为世家大族,而世家大族这棵参天大树除了主家为干,旁支为枝外,还需要作为根系的阴族,作为根系的阴族才是一个家族能够传承下去,在遭遇风暴时能够延续下去的根本。
平常时候听主家号令,遭遇风波时听阴族号令。
阴族可能是商贾,可能是贫农,可能是巨寇,但不可能是眼前这个老妪。
“张管家拜托了,老身今天必须要见到老爷大人,请张管家务必通融一下!”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老妪手里拎着一只硕大的彩衣大公鸡,这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礼物,如果不是情况紧急,这只大公鸡将是她和儿子两人接下来半年的活计来源。这样漂亮的大公鸡放到集市上,会被大户人家买去,大户人家对于用来报时啼鸣的鸡也是有很高的要求的,像老妪手里的这只这么漂亮的,价钱很高。
一座大宅的后门半掩着,一个紫衣老管家就站在后门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老妪,眼中有着明显的不耐。
“老爷不在家,说了多次了!这段时间公事繁忙,老爷不会回来的!”
“那……那张管家您看这样行不行。您把这只鸡收了,回头老爷回来您和他说一声,张夏氏求见大人。”
“唔,知道了!”老管家随意答应一声,就准备上前接过老妪递上来的大公鸡。
这鸡养了两年,打鸣报时极为准确又长的漂亮,价格是寻常公鸡的数倍。
老管家迈着王八步缓缓走下台阶,就在准备伸手的时候,身子突然佝偻起来,然后换上一副老妪从未见过的谄媚笑容,对着老妪身后笑着说道“二少爷回来啦!”
老妪一惊,身子一缩就到了一旁,低着头只能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音调有些怪异,应该是喝醉了酒。
“张管事,这时候你怎么在这,哈哈哈,她是谁,难不成你是在会见自己的老相好吗?”
“二少爷,这是刚从岚春苑回来?老爷就在前厅,二少爷可别从那里走。”
“这……爹他今日怎么又没去衙门,张管事,你可别告诉我爹见过我!”
这年轻人说罢,竟是转身离去,不再入家门了。
直到年轻人走远,老管家才轻声说了一句“哎,白日宣淫,二少爷比起大少爷差太多了,黎氏的地位真是铁打不动啊。”
当老管家接过鸡,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老妪这才开口说话
“张管家,我……我听二少爷说老爷在家。”
老妪的声音充满了恳求。
但老管家却头也不回的冷哼一声“既然知道老爷在家,就知道他是不会见你的,你绝了这个心思吧,你的鸡还带走。对了,不要和任何人说今日的事,尤其是二少爷的事,否则你那个进了大牢的儿子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砰的一声响,琼州城里,这座最豪奢的大族,张家宅院为这位老妪永远的关上了大门。
三个月后,张友光离开了琼州大狱,他的一身青衫已被血污侵染。
进狱不沾血,出狱不做人。
三个月前,他被人诬陷,被学正革去了秀才的功名,永远不得考学,三十载日夜苦劳一朝白费,但最让他在意的还是家中老母,他在狱中的三个月每天都备受煎熬,就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起早贪黑的操劳。
如果不是因为一位昔年的好友有些门路,替他求情,就他打伤学正这件事,至少也要发配三百里。而琼州百年之前就是朝廷发配之刑最远的地方,如果他被判发配,就只能被贬为奴,成为南海商船上的一个劳奴。如今被关了三个月后能够释放,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琼州城外张家村,张友光刚到村口,就发现了异常。
村里的几个老者齐齐整整的在那里等他,虽然没有任何交流,但张友光知道他们是在等他。
心中突然有一股不妙的感觉。
张友光家的茅草屋里,看着床榻上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老妪,张友光泪眼滂沱,老妪最后看了一眼儿子,没有留下任何的话,只是眼角含着一丝笑意。
询问几位村中老者,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老妪这三个月在城内到处求人,找的都是张友光以前的同窗好友,还有师长,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张友光。
为此老妪卖了那只大公鸡,村里的各家各户都取了一些银钱给老妪,这才最终支撑老妪找到那位帮助张友光的昔日同窗。
但三个月的奔走,老妪时刻不能放下心中担忧,终究是引得旧疾复发,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能见到儿子平安归来。
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做了三十年书生的张友光第一次不再掩饰目光中蕴含的凛冽寒意,但却被一位老者按住了肩头。
“不要冲动,那是主家。”
“那又如何?”
张友光的声音宛若九幽恶魔,满是冰冷刺骨的寒意。
“现在主家昌盛。”
……
张友光不再言语,冷冷的将老者按在肩上的手掌拿开,沉默不言的从床上轻轻抱起自己的母亲。感受着她身体的余温渐渐散去。这个世界带给他的最后一丝温暖随之一起消散。
出了家门,直奔北面的矮坡,那里是张家村人的埋骨地。
这里没有墓碑,所有张家村人死后就在这里挖个坑,填上土,插上一根树枝。
死后的人没有名字,没有墓志铭,没有任何信息,从此在这个世间的一切都被冰冷的抹去。
张家村的秘密从来不告诉妇孺和外人,张友光的母亲二者兼具,所以她不知道儿子的秘密,也不知道村子的秘密,但她知道有秘密。
矮坡上,张友光沉默不语,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不知何时聚拢在他身后。
“有光哥,你是不是有了决定。”
其中隐隐为首的一个说道。
等了很久,张友光从一根插在土里的树枝前缓缓站起身。
“如果我答应了,你的首领之位就是我的,对吗?”
“没错!”那人干脆的回答。
“那行,我答应可以,但是那几个老家伙不会让我们这么做,他们是我们的障碍,你想好怎么做了吗,我不希望我的前面有任何的阻碍!”
“嘿嘿!”那人只是笑了笑,身后就有人走上前,丢了一个包袱出来,包袱抖落开,几个老者的头颅滚了出来。
张友光平静的看着那个包袱,那几颗人头,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老家伙们太古板了,我们阴族是家族的根,但主干觉得光是吸收天降的雨水就能茁壮成长,因此不再需要根茎的帮忙了,甚至任凭根茎腐烂也不为所动!那我们这些烂根不妨自找出路,冲出泥土,自己成为主干,成为枝丫,成为参天大树!”
这一天,琼州城出现了第二个张家。
三天后,琼州都指挥使同知张勐近的嫡子,张家二公子张严暴毙于岚春苑,同知大人一怒之下血洗岚春苑,并且下令全城缉拿贼凶。
但事后终究一无所获,当天张勐近回到家中便直接下令将发妻迟氏送回了广州迟家,而妾室黎氏则被关入后宅冷院,这两人一个是他振兴家族的支撑,一个是从微末时濡沫携手的青梅竹马。
二公子乃是迟氏独子,也是他张家的嫡子。
此事一出,张勐近陷入了两难,因为他此生就只有两个儿子。
摆在他面前的,一是选择家族昌盛,但自己就算是断了种。第二则是家族中落,而他的种是否能延续也尚且未知,他这一夜都将无法入眠。
次日,张家大公子被叫去了书房,一日一夜后依旧没有出来。
隔日,琼州的一处海港码头,一艘巨型商船缓缓驶入南海,它的目的地是浙江,满船的香料是给浙江的大族运送过去的。
船尾处,几个汉子**上身,吸收着夏初的烈日温热,胸口滚烫。
张友光身上的青衫不再,露出古铜色的精悍身躯从船尾的舱房里踱步而出,那几个汉子见了他纷纷点头示意。
张友光来到船尾,看着被船头劈开的水浪,心中的怒意被凝练成一把斧子,想要和这艘船一样,劈开这世界。
“进了外海,这艘船就姓了另一个张了!”张友光轻叹一声,从此和书生这个身份永远告别,母亲三十年来不断让他读书的坚持,终究还是失败了。
“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骨子里就是个强盗,可惜到了最后我还是做不成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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