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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这,就是大家风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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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没想到,坐船还要给人讲课。

不过他也习惯了,

在伦敦政经客座的这段时间,各种历史故事、历史分析没少讲,手拿把攥。

陆时笑道:“既然说到彼得大帝,那就聊聊他的父亲好了。”

跳跃有点儿大。

彼什科夫皱眉回忆一阵,接过了话头:“阿列克谢?”

从这话不难看出,他确实是了解历史的,

因为在阿列克谢和彼得一世之间还有两位沙皇,分别是费奥多尔三世、伊凡五世,很多只识字、不读书的人容易张冠李戴。

陆时说:“与彼得大帝一样,阿列克谢也颇有作为。他在位期间,夺取了斯摩棱斯克,得以控制第聂伯河以东,这可能比彼得一世控制波罗的海都重要。”

彼什科夫皱眉,

“说来说去,还是版图。彼得一世的功绩在于西方化、工业化。”

陆时说:“错了。西方化工作在阿列克谢时期就已经开始。你应该知道,彼得大帝从小在皇村长大,而皇村附近就是一个外国人移民区,里面有不少德国技术工人。”

彼什科夫哑口无言。

结果,陆时还没说完,

“而且,彼得大帝的女儿也不是平庸之辈。彼得大帝死后,保守派重新掌权,波罗的海舰队几近荒废,而他的女儿伊丽莎白夺取政权,重新训练海军并打败瑞典。”

萧伯纳提醒道:“彼什科夫先生不关心版图,只关心西方化、工业化。”

陆时接着说:“伊丽莎白积极参与沙俄科学院的建设。她在位期间,俄国出现了一位才科学家,罗蒙诺索夫,他被誉为‘俄国科学史上的彼得大帝’。”

萧伯纳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转向彼什科夫,

“先生,明白了吧?”

彼什科夫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

过了好一阵,他才反应过来,问道:“明……明白什么?”

萧伯纳笑着说:“明白自己不懂祖国的历史。你说你好端端的,招惹陆干什么?他可是我们伦敦政经的客座教授,学界称他为‘现代史学的奠基人’。”

如此年轻就是客座教授?

还特喵的是“现代史学的奠基人”?

这个称号也太唬人了!

彼什科夫目瞪口呆。

陆时说:“伟业不是一代人、两代人就能完成的,需要多代君主朝一个方向共同努力。彼得大帝单拎出来固然伟大,但积少成多才是罗曼诺夫王朝的特点。”

萧伯纳笑道:“也不尽然,活得久一点也可以。”

他明显在暗示当今女王。

陆时吐槽:“罗曼诺夫王朝将近三百年了,谁要是活那么久,岂不成了老妖怪。”

老妖怪?

萧伯纳咧咧嘴,笑得愈加开心。

看两人扯皮,彼什科夫忍不住问:“陆教授,莫非伱是独裁的支持者?”

陆时翻了个白眼,

“谁说我支持独裁?”

彼什科夫说:“那你刚才为罗曼诺夫王朝大书特书?”

陆时叹气,

“罗曼诺夫王朝还有昏君呢~比如彼得二世,下诏把皇宫移回莫斯科。尽管在名义上圣彼得堡仍旧是帝国首都,但实际上,所有行政命令均出自莫斯科。这一行为,无疑是给保守派站台。”

彼什科夫被整懵了,弄不清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时却看透了他的想法,

“彼什科夫先生,不要动辄给人归类、贴标签。比如刚才,我说沙皇中也有伟大的统治者,你是不是想因此而评价体中国人?”

彼什科夫脸红,

刚才,他确实想吐槽“中国人不是渴望明君,就是渴望清官”。

陆时轻笑,

“看待事物,还是要客观嘛~”

彼什科夫恭敬道:“受教。我从未想过……唔……等等!萧先生刚才说‘现代史学的奠基人’,莫非,陆教授是《枪炮、病菌与钢铁》的作者?”

陆时说:“没错,《枪炮、病菌与钢铁》正是拙作。”

彼什科夫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看向萧伯纳,

“那您是伦敦政经的校监,萧先生?”

萧伯纳微笑,有点儿倚老卖老地教育道:“年轻人有想法、有闯劲是好事,但千万别钻牛角尖。掉在袋子里出不来,不但成不了事,反而容易伤及自身。”

彼什科夫三十多岁,确实可以被称萧伯纳呼为“年轻人”。

他说:“可是……唉……”

长长地叹气。

萧伯纳看对方低着头沉思,应该还是在想刚才的那番对话。

他朝陆时使了个眼色。

对两人来说,彼什科夫的乱入就像小插曲,浅聊几句还可以,深入交流就算了。

他们都不想再多说。

陆时借机说道:“马上就要近距离路过多佛白崖了。走,我们上另一侧的甲板看看,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能见到白崖的岩壁滑落,一定非常壮观。”

萧伯纳跟着附和:

“好。”

两人说完便准备动身。

看他们要走,彼什科夫有些不甘,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陆教授、萧先生,我是知识出版社的负责人,不知两位接下来可有时间?”

萧伯纳脚步微停,似是想到了什么。

陆时好奇,

“听过知识出版社?”

萧伯纳回答:“你应该知道的,俄国最近不太平。”

陆时摸摸下巴,

“世界有太平的地方吗?”

萧伯纳哈哈大笑,说:“确实没有!不过,沙俄的不太平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人家正在酝酿革命呢~”

说着,萧伯纳的视线往彼什科夫那边瞄了眼,压低声音道:“如果没记错,知识出版社便是几支‘先锋军’之一,通过出版丛刊,团结了大批具有民主主义倾向的作家。”

陆时好奇,

“丛刊名字叫什么?”

萧伯纳笑道:“就叫《知识》。”

陆时蓦地一怔,

他回过头,紧盯着彼什科夫的脸,

渐渐地,这张脸和教科书中的一张油画重合了起来。

陆时小心地用俄语问道:“马克西姆·高尔基?”

彼什科夫的瞬间涨红,

“您认识我?”

还真是!

“嘶……”

陆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刚才没认出来,原来是因为看过的图片都是油画,比之真人还是抽象了一些。

萧伯纳问高尔基:“小伙子,你脸这么红,莫不是在紧张?”

高尔基的脸愈加红了,

两个原因,

其一、兴奋,

现代史学的奠基人认识他,是他的荣幸;

其二、不好意思,

高尔基是他的笔名,在俄语中意为“最大的痛苦”,

这个笔名落于纸面上,充满力量,可如果被人当面说出来,尤其是一个外国人用俄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高尔基低声道:“我没想到陆教授会认识我。”

陆时点头,

“是啊,我也是没想到。”

他一边说,一边揉太阳穴,心里直犯嘀咕,

这个世界也太小了!

萧伯纳说道:“我读过高尔基先生的《随笔与短篇集》,尤其喜欢《鹰之歌》,很不错。”

《随笔与短篇集》是高尔基的第一个作品集,尽管只有两卷,却让高尔基从此蜚声俄国和欧洲文坛。

高尔基欲言又止,

他想让萧伯纳和陆时叫他真名,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本人交流,叫笔名也好,

尽管有点儿中二病。

高尔基对萧伯纳行礼,

“萧先生读过我的作品,是我的荣幸。”

萧伯纳摆摆手,说:“难怪你刚才只说自己是俄族人,却不愿说俄国,原来是因为对沙皇不满。”

高尔基当然会对沙皇不满,

看过《在人间》的便应该知道,他从10岁开始独立谋生,先后当过学徒、搬运工、看门人、面包工人,是绝对底层出身,也难怪会投身于革命浪潮。

高尔基叹气,

“不过,陆教授似乎和我的观点不同。”

萧伯纳微微挑眉,

他也不等陆时开口,便主动解围道:“高尔基先生,我刚才说过,你最好别钻牛角尖。就说彼得大帝吧,没有他的西方化改革,贵国的识字率会是多少?从这个角度考虑,他还帮助你们推动了革命呢~”

高尔基对此无法反驳。

陆时看他窘迫,便岔开话题道:“高尔基先生不是在俄国办出版社吗?为什么要来英国?”

高尔基回答:“因为剑桥大学教授的一篇演讲。”

他摸出随身的杂志,

“这里。”

陆时和萧伯纳看了眼翻开的那页,不由得面面相觑,

居然是《我有一个梦想》。

萧伯纳轻咳,

“那不是剑桥大学的教授所作。”

高尔基有点儿懵,

“不是?”

他又看看杂志,问道:“这不是剑桥大学的校内刊物吗?”

萧伯纳叹气,对陆时吐槽:“我一直知道伦敦大学联盟出版社在海外的影响力远不及剑桥出版社,但事到临头,还是不爽。”

陆时安慰:“无妨,等《镜报》开办,会好起来的。”

什么伦敦大学联盟出版社?

什么《镜报》?

……

听着不明所以的对话,高尔基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那模样,就像在看一场乒乓球赛。

萧伯纳说:“高尔基先生,你此来英国,为的是拜访剑桥大学,请求将这篇演讲稿发在《知识》上?”

高尔基点头,

“没错。还有比这篇演讲更鼓舞人心的关于平等、民主的文章吗?还好剑桥大学的教授有国际精神,我甚至没见到演讲者本人,他就同意我印发的请求。真是人如其文啊。”

陆时轻咳一声,

“这篇演讲,我确实没提版权的要求。”

高尔基对陆时鞠躬,

“谢……!?????”

他鞠躬鞠了一半,猛地起身,差点儿闪着腰。

陆时指指杂志,

“那个名字,Lu,是我。”

高尔基看神仙似的紧盯着陆时,整个人都是受到震撼的状态。

一旁的萧伯纳说道:“你可能不知道,陆和托尔斯泰先生、莫泊桑先生一样,都是讽刺大家,他创作的戏剧《是!首相》受到几乎所有伦敦市民的追捧。”

这话说得就有些过了,

陆时可不敢和那两位相提并论。

他赶紧道:“不一样、不一样的。虽然都是讽刺,但《复活》、《羊脂球》是走心的,《是!首相》是走肾的。”

萧伯纳因为看过《是!首相》,理解走心和走肾的区别:

阳春白雪VS下里巴人;

后劲余韵VS直接刺激。

高尔基却不行,

“那个……何为‘走肾’啊?”

问完,他就尴尬地用手指绕了绕胡子,说道:“我听说伦敦有两部爆火的新戏剧,《罗马假日》、《是!首相》,但时间紧迫,没有去看。”

萧伯纳看了看陆时,

“要不,你举个走肾的例子?”

陆时说道:“《是!首相》里面都是大英的政治讽刺,例子不好举啊。”

他转向高尔基,

“刚才聊《复活》的时候不是讲到拿破仑了吗?关于他的复辟,我有个讽刺笑话,你听听看?”

高尔基做洗耳恭听状,

“您说。”

陆时说道:

拿破仑复辟的时候,率军逐渐靠近巴黎。当时,巴黎的报纸是这么报道的:

《来自科西嘉的怪物在儒安港登陆》;

《不可明说的吃人魔王向格腊斯逼近》;

《卑鄙无耻的窃国大盗进入格尔勒诺布尔》;

《拿破仑·波拿巴占领里昂》;

《波拿巴将军接近枫丹白露》;

《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于今日抵达自己忠实的巴黎》。

高尔基哈哈大笑,

一个简单的例子已经足以说明“走肾”是什么意思了。

他问道:“这是真的吗?”

陆时沉吟,

“不见得确有其事。不过,这些新闻应该有原型。就比如《拿破仑·波拿巴占领里昂》和《波拿巴将军接近枫丹白露》,你应该能注意到,我在念‘波拿巴’时发音是略有不同的。”

高尔基尴尬,

“说实话,我没听出来。”

陆时解释:“前者是‘Buonaparte’,半法语、半科西嘉语,带有非我族类的色彩,而后者是‘Bonaparte’,纯粹的法语拼法。”

一旁的萧伯纳听了都颇受触动,

“难怪能写出《是!首相》,连这种小细节都注意到了。拿破仑从里昂到枫丹白鹿,媒体们也变得伏低做小,姓氏的拼法变化符合由贬到尊的戏剧性。”

高尔基连连点头,

没想到陆教授擅长戏剧、演讲、历史,如此才,

他真诚赞道:“这,就是大家风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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