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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陆淇被楼下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开门开门,小二,开门!”
小二忙从里间跑出来,边穿衣裳边叫:“来啦来啦,这么早来住店呐?四九城的门都还没开呢!”
一开门,就看见四五个大汉将军挎着刀,将凤栖客栈的大门捂得严严实实,把小二嘴里的话都给吓回去了。
几人往两边一闪,露出中间的人来,是个鬓角花白、身穿斗牛服的老太监,抬眼一觑小二哥,问道:“太子侍读陆筠陆郎住在哪间房里呀?”
“陆侍读在天字二号!”
苗公公便带着人上了楼。
听见了楼下的动静,陆淇从榻上蹦起来,正急着穿衣梳头,门外边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哒哒哒”
苗公公敲了敲门:“敢问陆侍读起了吗?”
“哎!下官这就起了。”陆淇没留神,不小心撞在桌案上:“哎哟!”
待梳洗整齐开了门,苗公公从怀里掏出一轴黄绸来:“太子侍读陆筠接旨!”
陆淇躬身下拜:“臣陆筠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来之圣君贤主,不去贤臣良佐,周有吕、用,汉有萧、曹,盖纯诚以近乎治,道得一也。
太子者,国之本也,是当亲贤远佞、往游良德,今太子侍读陆筠,志虑忠纯,教太子而得其方,实贤文正士也。着,赐陆筠京城内宅邸一座,赏银千两,钦此!”
陆淇长拜道:“微臣谢陛下隆恩,万岁万万岁!”
揣着圣旨站起来,陆淇一拱手:“您是上回在陛下那儿见着的苗公公?”
“正是咱家。”苗公公对身后的大汉将军挥挥手,便有一个包袱,并两托盘银两呈到陆淇面前。
“此番还要恭贺陆侍读,这么快便得了太子爷的青睐,万岁爷昨夜里听罢太子爷的奏,今天清早便命咱家赶来赏你呢!”
苗公公笑得和煦谦卑,两眼眸光闪动,却不知在想什么。
陆淇又与陈银儿收拾了行李,雇了马车搬进新宅子。
这座宅子比在余县的房子更狭小些,门前立着棵与屋檐一边高的栀子树,半条巷子都飘着它的香味。
院里有一口水井,窗户底下种了两排芍药,正开着如水晶囊儿般的白花,叫人心生喜爱。
“这里以后就是咱家了?”陈银儿放下包袱深吸了口气,摸摸斑驳掉漆的木门,在井栏上坐下。
“是啊……”陆淇打开门,屋里头虽然有些灰尘,却没什么残破不堪之状,看来偶尔也会有人来维护。
正好有个小神龛,陈银儿把鹿儿灯挂在里头。她最近在忙着学习一种时兴的美白法子,据说很有效果,反正整日待在家中,也算有些事忙,不至于闲出病来。
陆淇汲水浇花,松快道:“有了这宅子,总算不用提心吊胆地住在客栈里,也不用怕梦里讲话让人听出端倪了。”
“唉,这几天下来,我都快把你真当成你哥了。”陈银儿叹着气:“诶,淇儿,这会儿多早晚了?你点卯迟了吗?”
陆淇一拍脑门:“哎哟,忘了这茬儿!”
……
紧赶慢赶,才踩着点到了东宫。
好在大学士还没来,陆淇便向朱厚照问起了今早赏赐的事。
“就是这么着,父皇听完后感慨良多,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你这游戏扣下,只在宫里玩,不让散播民间了。”朱厚照半躺在竹醉翁里,往嘴里塞了颗盐渍青梅子。
陆淇叹气。
用一场游戏,让太子对社稷苍生产生了深刻的思考,实在令弘治帝老怀大慰,但这个游戏本身却让他产生了本能的警惕。
这也难怪,明朝重农抑商,而大富翁的背景就是钱能通神的资本主义背景,封建主义的统治者对此必然是难以接受的。
“不谈这个了,陆侍读今天再捣鼓个新玩意儿吧!”朱厚照挺身坐起,目光如炬地看向陆淇。
陆淇转着笔:“嗯,那微臣就讲一伙痴人的故事,这是个带着草帽,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老船长告诉我的……”
日色偏西,殿里送上了乘凉用的冰,还有冰镇了的杨梅渴水,是朱厚照特意吩咐小厨房里做的。
“太子殿下有心了。”陆淇舀起一调羹送入口中,冰凉惬意。
朱厚照还仰着头,沉浸在刚才陆淇描绘的世界之中,良久才说:
“他们乘着上升海流飞到了云层之上,见到了食岛巨鲸,险些被吞入腹。冒着如此大险,他们在海上到底有何所求?”
“大约是自由吧。”陆淇笑着摇头:“但是,太子殿下可知?那些外番洋人训练海军,都能远渡重洋到咱们这儿了!”
“陆侍读玩笑了。”刘瑾笑着插话:“外番洋人那些小船算什么?哪比得过咱大明的艋艟巨舰呢?”
陆淇看看刘瑾:“是啊,咱们大明的宝船舰队当时真是天下无敌!三宝七下西洋,宣扬我大明国威,何其令人憧憬……而今安在哉?”
刘瑾哑然。
自从下西洋被打为劳民伤财之后,宝船也被废弃,不知扔在哪个角落里朽烂。当时的余县知县都能从上面偷偷扣下来一口火炮,可见早已没有人管了。
就连后来堡宗想找宝船的图纸,都被刘大夏推阻,直言早被他销毁了。
当然是否确有此事还需存疑,毕竟销毁朝廷档案可是重罪,事后可以让太子再找找。
但在陆淇看来,这个刘大夏真是阻碍她实现开创大明航海时代的绊脚石。
但外间,太监们的眼神却有些不善。
‘这个陆侍读,才来了几天呐?就把太子爷的心都牵走了!再有些时日,咱家在太子爷那儿还能有位置吗?”刘瑾不免有些嫉妒。
瞧瞧外面的大太阳地,这天气是一日热似一日了,刘瑾转了转眼睛,上前摇扇道:
“太子爷,兽篷里炎热,小东西们都恹恹的,不如把它们放到这殿里头凉快凉快?”
朱厚照想起来,也有几天没见过他那些宠物了,便挥挥手:“准了!”
便见在刘瑾的指挥下,十几名太监合力抬进来许多金丝笼子,里头各色活物不一而。
大者有四脚伶仃的纤细大狗,小者有放在竹笼里鸣声不绝的蝈蝈儿,金丝笼子里的鸟雀扑棱棱扇着翅膀,一只穿衣戴帽的小猴子更是直蹦到朱厚照身上。
“好一个紫禁动物园……”
朱厚照正抱着猴子,闻言笑道:“哈哈哈,紫禁动物园?这名儿不错!”
此时陆淇只觉裤脚被牵动,低头一看竟是只毛茸茸的金花鼠,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她,像是在乞食。
陆淇无奈地摊开手笑道:“我这儿没有吃的。”
金花鼠忽然刺溜钻进了衣裳底下,陆淇怕把它踩死,忙伸手进去掏,摸来摸去也不见踪影。
正着急,却见一只羽色纯白、高雅娉婷的孔雀,拖着长尾在陆淇面前停下了脚步。
与陆淇对视了几秒,这只白孔雀竟傲然一昂头,呼啦啦抖落长长的屏羽,亮出自己最美的模样,向陆淇展开一张纯白的羽扇来。
“太子爷快看!孔雀开屏了!”太监们大呼小叫。
朱厚照也露出惊喜的神情:“这只白孔雀自来宫里起,还从开过屏呢。”
“见着孔雀开屏,寓意吉祥如意!老奴恭喜太子爷咯!”刘瑾率先小嘴抹蜜,一串儿的吉祥话就脱口而出了。
陆淇当然知道,孔雀开屏无非两种原因,要么是为了打开羽毛威慑敌人,和猫炸毛差不多;要么是为了求偶,展现自己身体健康、羽毛华丽。
也不知怎的,陆淇走到哪,这只孔雀就跟到哪。
正尴尬着,殿门口响起急促的小跑声,一个小太监汗流浃背地捧着个拂尘进来了:“太子爷!兵仗局传来消息了!”
“什么?!”
朱厚照霍然起身,把猴子给惊走了:“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太子爷要的东西做出来了!”
陆淇不由得抓紧了袖子。
没想到燧发枪真的能做成?
连辇都顾不上乘,朱厚照便往外跑去,慌忙拿起华盖、支起香炉的太监们赶紧跟着,陆淇也跟在后面。
到了个空旷的地方,已经有几名工匠大礼等着了,旁边还围着几个锦衣卫。
再一看他们手上,那不是火铳是什么?
“快说快说!”朱厚照把火铳端起来看了两圈,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
“是。”领头的工匠看起来精瘦精瘦,眼睛底下两个黑眼圈,拿起火铳便讲解道:“太子爷给的图只有个模样,并一句话,旁的皆没有。
微臣便想着,不如把这药池放在……”
“快讲结果!”朱厚照已经等不及了。
“是是,结果就是的确可行!”工匠捋了捋胡须:“只是形制尚且粗糙,还需精修,擦火后也不一定能点着……不过!给了微臣等人一个新思路!”
朱厚照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由晴转阴,又由阴转晴,最后喜笑颜开道:“来人,给赏!”
那边忙行礼谢赏,陆淇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