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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屋檐,赵永奇的私宅中。
花影重重、院落深深,成凫山在院子里等候,而陆淇与赵永奇、洪都司三人正同桌共饮,欢声笑语一时不绝。
桌上美酒佳肴价值不菲,身旁美婢斟酒布菜,帘下乐工弹琴吹笙,堂前妖姬舞步轻盈。
“好啊,好!”陆淇手托下巴,醉眼迷蒙地笑道。
赵永奇脱了甲胄,穿得像个富家翁,闻言抚掌大笑:“哈哈,能得陆郎一句好,也是这些小娘子的福气了,不枉我花重金到眠花馆请他们。
来人,赏!”
内外一众乐工舞姬纷纷谢赏。
洪都司拿起酒杯来,向陆淇礼道:“嗝儿!陆……陆大人!昨日老洪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还请您饶恕则个。”
“洪都司言重了。”陆淇跟他干了一杯。
“我知道,陆大人都是为了右哨营好,才整了那么一出抓贼记,咱们都是为了右哨营更好嘛!何必伤了和气呢?您瞧!”
赵永奇打了个响指。
应声,便有几名美女端着托盘,摇着杨柳腰上堂来,把托盘上的红绡揭开,金银光色映着灯火,晃得人眼花。
“咱们同营为将,自然该多往来才是。这是两千两银子,美女十名,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要是拒绝可就不美了!”赵永奇笑道。
洪都司压下眼底杀意,笑得谄媚讨好:“是啊,些许礼物不成敬意,您不收可就是看不起咱们了!”
……
同一轮明月之下,那边莺歌燕舞,这边空气中却弥漫着火药味,紧张感鼓动心脏。
空荡荡的道路响彻急促的马蹄声,岑群与锦衣卫番子们策马,拱卫着中间一驾马车,车内正是陈银儿和魏诚两人。
“有人追来吗?”岑群转头问道。
负责殿后的番子倒骑着马,侧耳细听了一阵,脸色渐渐变了:“后面有马蹄声!”
“多少?”
“约摸十来人!”
岑群暗骂了句娘,果然如陆淇所料,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马车布帘被撩起,陈银儿听见有追兵,担心地搂着魏诚问道:“岑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时间紧迫,详情就不赘述了!卑职只知道陆大人预料赵永奇要派人来夺账本,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顾不上安慰陈银儿,岑群拔出腰间绣春刀,对周围的番子们振臂高呼:
“听好了!赵永奇的手下八成有火铳,咱们正面是打不过的!前面就到民居了,留下两人断后,剩余的人只管带着夫人和皇御弟快走!
只要到了城门下,亮出腰牌,命守城军帮忙,咱们就赢了!”
“是!”
而追兵们此时也发现了前面逃跑的队伍。
“刘队长,在那!”
“哼!我就知道,他们带着马车肯定跑不快的!”刘大露出嗜血的笑容,多年没有仗打,他的火铳早就蠢蠢欲动了。
“可是刘队长,快看他们穿的衣裳!”一个追兵喊道。
借着明亮的月光,刘大仔细看去,这才发现:“是锦衣卫?!”
锦衣卫是皇帝亲军,在外代表天子尊严,杀锦衣卫等同于谋逆,这个姓陆的,竟然叫锦衣卫来保护他的家小?
但刘大是赵永奇的亲兵队长,他身后领着十来个精挑细选的亲兵,享受着右哨营最好的资源,一家老小都是赵家的家仆,自然只忠诚于赵参将。
都追到这份上了,这些杀才哪顾得上杀了锦衣卫会不会惹来麻烦,以刘队长的想法,只要把人都杀光,谁会知道凶手是谁?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想抄家灭门的,就睁大你们那双招子,一个活口也别留!火铳都备好了吗?”刘队长大喝一声,就听见身后传来强有力的应和。
此时距离还太远,如果在马背上点火命中率不高,需要找个合适的距离下马点火。
车轮滚滚,马蹄如雷。
转过一处点着灯的民宅,屋里有平民听见异响,披着衣裳探出头。
忽听得马嘶声惊响,两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两个身穿锦衣卫制服的男人滚进了院子,见还站着个平民,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官爷?”那平民被瞪得缩起脖子。
锦衣卫番子拔刀,威胁地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跟你无关!回屋里去!”
正此时,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两名番子连忙取出随身的擎张连弩。
这是锦衣卫的常备武器,比起秦汉时期的弩箭射程太短,只能射五十步,但好在一次能射五箭,算是弥补了一点锦衣卫火力不足的缺陷。
而追兵那边正朝岑群他们越来越近。
“距离差不多了,吹好火折子,过了前面民宅就下马点火!”刘队长一手牵缰绳,一手挎着火铳柄,已经势在必得。
两匹停在墙边的马,从视线的角落中一闪而过。
“奇怪。”刘大转头看去:“这儿怎么有两匹空马还戴着鞍鞯?……不好!有埋伏!”
他发现得很快,但此时已经迟了!
弓弦响处,十支飞虻两翼箭闪着择人而噬的寒光,铮然向他们飞来!
“散开!!”
刘队长怒吼着,亲兵们顿时拉动马头,以更快的速度脱离这片区域,避无可避者干脆甩开一只脚的马镫,把身子藏入座下马的身侧。
一眨眼便有四匹战马中了弩箭,发出凄厉的嘶鸣,徒劳地跑了两步,才终于悲伤地倒在地上。
“呼。”
刘队长松了口气,幸亏这两个伏兵手里没有火铳,否则恐怕要折一半人。
见被战马摔在地上的四个亲兵,拄着火铳缓缓站起来了。
刘队长拨转马头继续追去,只留下一句话:“一个活口也不要留,杀了。”
“是!”
……
赵府。
歌舞声中,熏然欲醉的陆淇突然顿住了,她敏锐地听见远处传来的缥缈回响,那是火铳声?
赵永奇也听见了,猛地挣脱开美婢的怀抱,心中恼怒:‘为什么要放火铳?那些蠢蛋,我不是说过尽量用刀剑杀,声响越小越好吗?’
不过这么远的距离,京城恐怕听不清,找个借口说愚民放爆竹也就是了。
“陆大人怎么了?”洪都司却没听见,端起了酒杯:“这金樽美酒岂可辜负,来,卑职再敬你一杯!”
陆淇心里担忧着,面上两颊绯红,双眼迷离:“今晚喝得太多了,该回去啦!”
“这才喝了多少?陆大人未免太看不起咱们了吧?”洪都司把酒杯一墩。
“怎么会呢?在下只是不擅饮酒。”陆淇的声音又软又绵,像是下一秒就会伏案睡去。
赵永奇想着,既然动用了火铳,想必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陆大人这是不胜酒力?也好罢,来人备车!”
“不必赵大人费心,我自带了马车来。”陆淇拒绝道,向外喊了一声成凫山。
院子里的成凫山应声进来,嗅着屋里酒气熏天,扶起醉得像一滩烂泥的陆淇:“大人,您喝的太多了。”
“啰嗦。”陆淇抬脚就要往外走,却摇摇晃晃地走不成直线。
“陆大人何必急着走啊?”赵永奇躺回婢女怀里:“还有我送你的十名美女呢,一驾马车哪里载得下?”
门外一个家丁低着头进来:“老爷,马车和车夫都已经备好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家丁挡在门前,把陆淇两人的路给拦住了。
“还请陆大人给我赵某人一个面子,乘坐我的马车吧。”
赵永奇似醉非醉地说着,眼中闪烁着浓烈炽骨的杀意。
……
追杀场上,刘大急火上头。
锦衣卫队还剩八人,但距离南城门已经越来越近了!
虽然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但作为拥有特权的锦衣卫,只要岑群几人跑到城门底下,凭令牌就可以叫开城门,还能叫出守城军来帮忙。
刘大这伙人也就敢占着火器的便利,欺负欺负岑群八个残兵。
但让他跟占据城门之地利,掌握几千杆长铳短铳,还有近百门火炮的守城军扳手腕?
他有几个胆子,敢面对几千个黑洞洞的铳眼?
“不行,再追下去就到城门了!”刘大断然大吼道:“都给我下马!”
唏律律一阵马嘶齐响,十来名亲兵迅速勒马,翻身落地,掏出火铳来朝着前面的车队瞄准。
岑群迅速发现了那边的异样:“不好,保护夫人和皇御弟!”
何须言语,便有两名番子放慢速度,用身体挡在了马车与火铳之间。
硝烟弥散。
火光爆现。
血光随着响声飞溅,两名番子连人带马仆倒在地,一枚滚圆的实心弹丸从空隙中飞出,擦着尖锐的破空声,穿过马车的布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