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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山出了医院,心里已经开始把他所认识的人逐个排查,到最后竟找不到一个完合适的人。
他突然想起来有个小学同学在国营饭店当厨师,兴许他能有这实力。
想到这里的李南山几乎是跑着过去的,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漂浮过来的木头棒子,拼了命也要死死抱住。
桃小蹊今天要去给赵斌送药材,她今天带的格外多,还有些是之前不曾卖过的。赵斌见了,欢喜不已,问她是哪里挖来的这些药。
桃小蹊笑笑,喝一口水,“赵老板这是想一家独大,连活路也不留给我们采药的了?”
赵斌连忙摆手,“绝无此事,是我坏了规矩了,这样,中午我请客,就咱对面的饭店咋样,算是向你赔罪。”
桃小蹊往门口一看,平时没大注意,原来真是一家国营饭店,笑道,“没想到如今还有国营饭店呢?”
赵斌摇摇头,略微叹息,“不行了,生意那是远不如从前,都被私营个体户抢了生意,但是这家店的厨师烧得一手好菜,我倒是希望它能再坚持几年。”
桃小蹊想,最多也就一两年,大势所趋,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潮流。
二人正说笑着,桃小蹊分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进了饭店,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南山。
“他去饭店干什么?”桃小蹊嘀咕道。
“你说什么?”赵斌就问。
“哦,没什么,你刚刚说里面的厨师烧的一手好菜,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会烧什么菜。”桃小蹊嘴上说着,眼睛没动,仍旧盯着对面,李南山好像——在等人?
“那可就多了,什么松鼠鱼啊,糖醋里脊肉,小鸡炖蘑菇,炸丸子,总之你想吃什么,他都能做。”
“你看那是不是你说的那位厨师?”桃小蹊就问道,她看到一个系着白围裙的人出来了,正和李南山说着什么。
赵斌推了推眼镜凑近看了看,“还真是他,好像是有人找他。”
“不会找他去做饭吧,我们中午的好菜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嘴里。”桃小蹊故意说道。
“这好办,我让小松去打听一下便知道了。”赵斌叫来伙计,也是他的小舅子,打发过去问了。
桃小蹊看得仔细,只可惜听不见对面在说什么,于是更加费劲地去听,连赵斌叫她都没听到。
“怎么,认识对面的人?”赵斌看出点苗头来,便问道。
桃小蹊终于回过神,笑了笑,“看着是眼熟,像是我们村的。”
正好此时小松从对面回来了。
“怎么说?”赵斌问道。
桃小蹊竖着耳朵听。
“放心吧,姐夫,人家哪儿也不去。”小松就回道。
“那个人找他不是去做酒席吗?”桃小蹊试探着。
小松摆摆手,“我听了那么一嘴,好像是借钱来的,这年头,还有找人借钱找到上班的地方,也活该他借不到钱。”
所以,李南山是去借钱的,并且没借到,看来是他爹的病情恶化了。
李南山和同学唐元,外号胖子的说明来意后,就见胖子的脸上逐渐显露出了为难之色,“南山,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看到了,如今这饭店的生意不好做,我上个月工资都还没领乎呢,我实在无能为力,我媳妇上次还和我吵架——”胖子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李南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是我唐突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今天也是路过这里,鬼使神差走进来和你说了一嘴,你看反倒给你添麻烦了,你忙,我先走了。”说完扯出一抹笑,故作轻松。
胖子没作挽留,他知道他帮不到,就别假客气。
从饭店出来的李南山继续往前走,他还记得有一位女同学,她在酱油厂上班,只是这位女同学已经嫁人,不见得会借给他。
试试吧!李南山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生死面前,面子是不重要的。
对于李南山的出现,那位女同学很是意外,并热情地让李南山进去坐,李南山进屋后,就看到她的丈夫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他进来了,只是抬了抬眼皮。
女同学特意大声叫了男人过来,介绍了李南山。
很明显,男人一点不在意李南山是何许人也,客套了两句话就坐回沙发上看报纸了。
李南山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并不想故意瞒着这家的男主人。
女同学搓了搓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此时男人也放下报纸起身进了房间,然后里面就传来了争吵声,女同学极力压着嗓音,男人却大着嗓门,恨不得世界都听到他们夫妻俩吵架了。
李南山默默地退了出来,连招呼都没打。
此时的他,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厌恶,他怪自己无能,怪自己去打扰别人的生活,活着已经够不容易了,谁还有余力去管别人的死活呢?李南山啊李南山,你真是太不应该了,这是你自己的责任,凭什么让别人与你承担呢?
李南山看着天边日渐暗淡的光线,和街上日渐稀少的人影,再也不想去打扰任何一个人。整个街道空空荡荡,去年的荒草丛里又长出了新的绿意,而他的心里一片荒凉。他好像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天子骄子,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模样了呢?这样一个他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终于在一个巷口的拐角处,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靠着墙根缓缓蹲下来,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嘤嘤地哭了起来。他希望躲在这个角落,把自己的软弱和无能部发泄然后继续前行。
显然,人算不如天算。几个放学的孩子从他身旁跑过去,看到他好奇地停下来,蹲在李南山跟前看他哭。李南山横竖埋着脸,不去看他们,这样他们也就看不到他的脸。
等他停止了抖动,便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孩子们却还没走,问他为啥哭。
“我没哭,是风沙迷了眼,你们走路也仔细点。”李南山狡辩道。
“骗人,没有风,也没有沙,你就是哭了,噫噫,羞羞脸,这么大人还哭……”童言无忌,大肆嘲笑着李南山。
李南山也跟着他们一起笑,笑着笑着,这群孩子害怕了,见鬼似的跑了。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李南山头一次意识到,这世间人的脆弱是最不值一钱的,连孩子都能肆意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