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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凌开的酒罢去,位于城南修行坊甲字号胡同街首,在城南诸坊居住的多是平民,修行坊距东市相对较近,故而临街铺面多些,每天往来修行坊的人不少。
只是当下的修行坊,尤其是在甲字号胡同这条街,络绎不绝的人群云聚于此,连带着街道都变得拥挤起来。
“别挤!”
“让让!”
“走啊!”
各种声音交替响起,升起的朝阳撒照,拥挤的人群中,不少脾气暴躁的人,都忍不住喝喊着。
以往在修行坊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楚凌之名算是遍传上都了。”
一品堂三楼的某处雅间,李乾站于临窗处,冷峻的眼眸扫视前方,“郑决这厮就是一蠢材!楚凌被昭颜院定为初选头魁,就算想打压楚凌,也要懂得审时度势啊,偏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等不经脑子的话。
这下好了,前有忘忧湖诗会第一位头魁之名,后有《将进酒·君不见》之势,不止国子监与七大书院,知晓楚凌是谁了,就连上都的那些豪门权贵,甚至皇亲国戚,都可能知晓楚凌了。”
看来楚凌越是有名气,阿兄就越是恼怒啊。
一旁坐着的李坤,瞧见李乾紧攥的双拳,笑着摇摇头来,当下这种时局,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
“赶来修行坊的人,多是以读书人为主啊。”
李坤收敛心神,起身朝临窗处走去,“我看国子监和七大书院的人来不少,倒是阿兄说的豪门权贵,甚至皇亲国戚没有过来。”
“城南诸坊是什么地方?当初要不是想瞒着母亲,将该死的楚凌赶出上都,我也不会来此贫贱聚集之地。”
李乾冷哼一声,流露出嫌弃的神情,“你难道没有瞧见吗?不少穿着各府特制衣衫的家伙,就分散在云聚的人群中,只怕他们的怀里都揣着各府名敕,只要酒罢去的门一开,他们就向楚凌递上,好邀请去府上一叙。”
“没想到阿兄观察这般敏锐。”
李坤含笑道。
“你还能笑的出来?”
李乾瞪眼道:“要真是那样的话,楚凌受邀去任何一家,倘若期间说漏了嘴,那阿姐的名誉就算彻底毁了。
直娘贼的!这楚凌真是可恶,明明将婚书撕毁,就不会有这档事情,顺国公府也愿赠予一笔金银,还有…母亲将我们关在柴房,要是没有这档事,说不定,我们就将楚凌这厮给赶走了。”
“放心吧,楚凌他不会说的。”
李坤却笑着说道。
嗯?
李乾狐疑的看向李坤。
“要是最初在顺国公府时,阿兄的态度,特别是母亲的态度,能稍稍收敛些,恐不会有后续的事情。”
李坤继续道:“这几日在柴房时,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不知阿兄发现没有,其实楚凌是很讲规矩的,他遇事不慌……”
“你什么意思?”
李乾瞪眼道:“合着错的不是他楚凌,反倒是我顺国公府了?”
李坤无奈苦笑。
被关在柴房的那几日,李坤什么事都没有想,就在想初见楚凌时,以及后续经历的那些事情。
越想越觉得不对。
甚至李坤想到一种可能,或许楚凌初至顺国公府时,就是想提出退婚呢?
恰恰是有了这一假设,让李坤很多想不通的事情,都可以经得住推敲。
事实上楚凌在顺国公府,跟皇甫云苓讲的那些话,皇甫云苓并没有说给李乾哥俩,内心的骄傲,不允许皇甫云苓做这种事情。
“不说此事了。”
在李坤思索之际,李乾摆手道:“说说母亲为何放我们出府吧,甚至还让我们来一品堂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李坤摊手苦笑道:“母亲的想法,你我能猜透吗?”
“那接下来我们如何做?”
李乾皱眉道:“时下楚凌的名气,在上都算是传开了,用强是不行了,不过我想到一个办法。”
“阿兄不会是想去偷吧?”
李坤神情古怪道。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
李乾握拳道:“那明明是取,取回狗屁婚书,这样…就算楚凌这厮想散布,没有婚书在手,根本就没谁会相信。”
“我建议阿兄别这样做。”
李坤皱眉道:“先前经历的教训,阿兄难道还没有想明白?”
“我已经派人去了。”
李乾浑不在意道:“我还就不相信了,楚凌是擅文,但武,就他那瘦样,哼哼…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主。”
李坤:“……”
对自家阿兄的这种表现,李坤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要解决事情,就要有解决事情的态度,而不是动不动就掀桌子。
直觉告诉李坤,只怕他们顺国公府与楚凌的疙瘩,将会越结越深。
想到这里的李坤,看向至今未开门的酒罢去。
“这是什么情况啊,都快辰时六刻了,为何酒罢去还不开门啊。”
“就是说啊,这还要等多久啊。”
“从昨夜开始,我就一直待在此地,就是想见见楚凌。”
“要不我等呼喊几声?说不定……”
聚集的人群中,不少人议论起来,他们从各处赶来修行坊,就是想见见楚凌,顺带喝壶酒。
一首《将进酒·君不见》让楚凌之名遍传上都,顺带着酒罢去所卖的诸酒,也跟着传递开来。
那种区别于市面所卖诸酒的口感、酒香,让不少喝过的人忘不掉那个味道。
吱~
就在人群沸腾之际,本紧闭的铺门开启一道小缝,一只带有慌张的眼睛,正盯着外面的人群,紧跟着一块木牌透过缝隙塞出,所开缝隙跟着闭上。
这……
站在最前列的众人,被这一幕搞得摸不到头脑。
“鉴于今日所聚人群过多,酒罢去停业半日,想喝酒的欢迎,想见楚凌的免开尊口……”
一人双眼微眯,盯着木牌上所写,下意识念了起来,这让周遭的人都凌乱了。
“为何要停业半日啊!”
“就是说啊!”
“我等是带着诚意来的……”
街外响起各种声响,让倚着铺门的项彦年,心跳的很快,稚嫩的面庞,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至于吗?把你吓成这样?”君寒霖面露笑意,瞅着项彦年打趣道:“你胆子这么小,以后怎么做好跑堂伙计呢?”
“我哪里胆子小了。”
被君寒霖这么一说,项彦年昂起下巴,倔强道:“我可没有被吓住,就是…就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
“哈哈……”
君寒霖大笑起来。
“我说了,我没有被吓住。”
项彦年握着拳头,撅嘴看着君寒霖,“君哥哥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打开铺门,去所聚人群走一遭。”
说着,项彦年就要转身。
“别,我信,我信。”
君寒霖见状,忙上前按住项彦年的肩膀,笑道:“你这小家伙儿,怎么就不识逗呢?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倔。”
“好啦,回后院吃饭吧。”
楚凌笑着摇摇头,看向二人道:“你君哥哥就是逗逗你。”
“公子,我真没被吓住。”
项彦年瞪大眼睛,对楚凌解释道:“我能做好跑堂伙计,真的。”
“知道啦。”
楚凌笑着走上前,抚摸着项彦年的脑袋,“所以我们能回后院吃饭了吗?”
“嗯嗯。”
项彦年眨巴着眼睛道:“那我去帮阿姐端饭。”
说着,项彦年就小跑着朝后院而去。
“这孩子~”
看着项彦年的背影,君寒霖笑着摇起头来。
“是个好孩子。”
楚凌微微一笑道:“没事可以逗逗他,就是绷得太紧了,这样不好,不过别拿他胆小说事。”
“好。”
君寒霖点头道。
想起今早去接他们姐弟时,去了赵正的家里,君寒霖就清楚项彦年,为何不愿被人说自己胆小。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公子,我有些不明白。”
君寒霖收敛心神,看向楚凌说道:“到门口的买卖,你为何要拒绝?明明可以开门营业,外面聚集这么多人,咱酒罢去的生意必然红火。”
与初来酒罢去的高冷相比,相处的时间长了,君寒霖说的话也多了。
“有生意是不假,不过来的人太多,明显超出酒罢去的承载。”
楚凌边走边说道:“人多就会事多,与其到时出问题,不如先晾晾他们,这样他们的期许就会降低。”
真是个奇怪的人。
君寒霖跟在楚凌身后,笑着摇摇头。
将客人拒之门外,还能讲出这么多道道,恐也只有楚凌一人了,但凡是其他人,巴不得尽早开门营业呢。
“公子!”
“公子!”
飘散着饭菜香味的后院,响起刘俊、项彦年的声音,楚凌笑着朝木亭走去。
“都坐吧,傻站着干什么?”
楚凌伸手示意道:“彦年,你阿姐呢?”
“在厨房。”
项彦年笑道。
“鱼汤好了。”
就在此时,项若男的声音响起,楚凌一行扭头看去,就见项若男带着围裙,端着一盆鱼汤快步走来。
“公子,您尝尝味道如何?”
将鱼汤放到桌上,项若男有些紧张,低首对楚凌说道:“要是不合胃口的话,奴……”
“比刘掌柜做的好。”
楚凌撩袍坐下,“都坐下吃吧,没那么多规矩,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瞧着就很可口。”
君寒霖笑道:“我要多吃两碗饭。”
刘俊讪讪笑着。
“对了,这几日买菜你就别去了。”
瞧出项若男的紧张,楚凌拿起筷子,语气平静的说道:“先让君寒霖他们去买,等这股风波结束了,让彦年陪着你一起去。”
“好。”
项若男点头道。
楚凌淡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人多的缘故,楚凌特意让项若男做了六菜一汤,要荤素搭配,要营养均衡,这是楚凌的唯一要求。
夹起一块香椿炒鸡蛋,放进嘴里咀嚼,咸淡适宜,香椿的香气在唇齿间流动,楚凌的笑意多了。
捡到宝了!
先前刘俊做的饭菜,只是填饱肚子,可项若男做的饭菜,虽说卖相不如酒楼卖的菜肴,但味道却很独特。
“好吃!刘掌柜,你瞧瞧人家做的。”
跟着坐下的君寒霖,夹起一块小炒肉,嚼了两口,眼睛瞪的很大,看向刘俊道:“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说着,君寒霖又夹起一块香椿炒鸡蛋,“你姐弟俩倒是坐啊,别指望我给你们留饭菜,吃饭就要大口吃。”
“就是好吃。”
刘俊再吃了口小炒肉,点点头道。
“那肯定。”
君寒霖嗤笑道:“你做的饭菜,简直就是形同嚼蜡。”
“有那么夸张吗?”
刘俊眉头微皱道:“你先前也没少吃。”
“那是没得选。”
君寒霖端起盛米的碗,扒拉一口嚼着,“要是有得选,你看我吃不吃。”
“你……”
见君寒霖、刘俊边吃边拌嘴,见楚凌大口的吃着,项若男悬着的心算是落下。
能有这份好差事不易,月钱还这么高,项若男不想丢掉这份差事。
“快吃吧。”
见自家弟弟没有坐下,眼巴巴的瞅着自己,项若男说道。
“哎。”
项彦年应了一声,顺势就坐下,饥肠辘辘的他,见到这一桌丰盛的饭菜,口水不知吞咽多少。
“阿姐~”
就是这样,坐下的项彦年,却没有急着吃,反先递给项若男筷子,在项若男接后,项彦年才急不可耐的拿起筷子。
眼睛瞅着那几道肉菜,可筷子却夹向炒时蔬。
“吃肉。”
楚凌夹起几块肉,放进项彦年的碗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肚子都吃不饱,哪儿有力气干活?”
说着,又给项若男夹了些肉。
“谢公子。”
项若男玉颊微红。
楚凌没多说其他,细嚼慢咽的吃着。
克扣伙食这种事,楚凌做不出来。
人活于世,就是为一日三餐,连吃都吃不好,那活着还有何乐趣?
楚凌很喜欢这种氛围,看君寒霖毫无形象的吃着,见项彦年噎的直翻白眼,见项若男面露担忧,嗯,还有放下碗筷的刘俊,这才叫满满的烟火气,这才叫吃饭嘛,楚凌脸上的笑容多了。
来上都这么久,酒罢去的后院,第一次多了不少欢笑声,这与酒罢去外熙攘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