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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郑县丞的策论,颇为激进了些!”
陈群斟酌用语。
此时的陈群,内心颇为纠结。
若要说郑平的策论好,有损陈纪的形象。
若要说郑平的策论差,有损君子的德行。
想要平衡,只能去评断策论中的激进之处。
顿了顿,陈群开始举例论证。
“譬如这屯田法,古往今来的屯田,都是召集流民开垦新的荒地,官府提供种子、农具,何时出门开荒,何时结束归家,都有法令约束。”
“但郑县丞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组织流民开垦荒地,反而要求豪强富商将田地出租给官府,由官府统一召集流民屯田,待得秋收之后,再由官府统一分配。”
“先给屯田的流民留足余粮,然后支付租子给豪强富商,剩下的则由官府拥有。”
“此法虽然可以安置流民,但却会减少豪强富商能得到的粮食。”
“这利益不增反减,豪强富商又如何肯同意?”
“王莽托古改制,至今也才不到两百年。”
“前人教训,不可不察啊!”
粮食就那么多!
利益偏袒给了流民,自然就会让豪强富商的利益受损。
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动乱。
如王莽托古改制一般,出发点是解决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但结果却让矛盾愈演愈烈。
陈纪对陈群的评断不置可否,而是看向郑平:“郑县丞,你认为长文的分析可对?”
“陈郡丞心中本有答案,又何故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下官?”郑平摇扇轻笑:“州府政令,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
“由官府出面租借豪强富商的田地给流民屯田,并非是屯田法的长久之策,而是基于如今的青州局势,采取的临时措施。”
“倘若因循古法,生搬硬套的组织流民开垦荒地,流民的心中可不会认为官府是在救他们。”
“将心比心,他们更可能会认为,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却还要给官府服徭役。”
“与其如此,为什么不跟着黄巾一起抢粮呢?”
“王莽托古改制的失败,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想当然的认为,改革政令就是在对流民们好。”
“但流民们要的是什么?”
“是有一个容身之地,能解决他们温饱!”
“开垦荒地,流民们看不到未来!”
“然而直接将田地租给流民,却能让流民看到来年的希望!”
“难道我们要指望流民们去理解官府的困难?去理解官府不敢对豪强富商施压只敢对流民怒吼?”
“亦或者,让流民们理解我们这群当官的,连责任和风险都不敢承担吗?”
“即便真如陈郡丞所言,这屯田法激进了些,又能如何呢?”
“青州局势,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
“州官不能制裁黄巾,而今年的旱灾又影响收成,若这个时候还要去求稳,而不去施展雷霆手段。这青州黄巾,恐怕要再演百万之众的声势了!”
“到时候黄巾掠粮,如蝗虫过境,又不事生产,这青州能有多少粮食可掠?”
“管你是什么豪强富商,还是名仕大臣,都得死!”
“陈郡丞只比下官年长数岁,莫非也丢了胆气了?”
郑平寥寥数语,就将陈群的挑刺给驳了回去。
最后一句,更是直指人心。
二十几岁的青年士子,就已经开始瞻前顾后了,这不就是无胆之辈了吗?
陈群的面色顿时有些羞愧。
谁在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個热血义士了?
一阵笑声响起,却是刘子平坐不住了。
原本是武将的刘子平,素来欣赏有胆气的。
举荐刘备,亦是因为刘备胆气过人,颇有勇武。
“郑县丞胆略过人,令人钦佩啊!”
刘子平表态,让主位的陈纪眼神有了变化。
虽然陈纪的平原相,但还是得依靠刘子平这样的郡中老吏的支持的。
这平原郡的郡兵,都是由刘子平实际掌控着。
“郑县丞,你有话,不妨直言!”陈纪轻捋短髯。
郑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纪又如何猜不到郑平话中有话。
“陈相,何不退位让贤?”
郑平这话一出,除了早已知晓郑平心思的刘备外,不论是陈纪、陈群,还是刘子平和孙乾,都被吓了一跳。
“你让老夫退位让贤?”饶是陈纪善于养气、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忍不住反问。
陈群更是直言喝问:“郑县丞,莫非你想当这平原相?”
说陈纪尸位素餐,陈群在陈纪的提点下,忍住了。
但现在郑平让陈纪退位让贤,陈群又忍不住了。
这世间嚣狂之人不少,郑平是陈群见过的最嚣狂的一个了。
以一县丞之身,敢劝一郡国相退位让贤?
郑平摇扇轻笑:“应付黄巾的良策,陈相想不到;下官的十二策论,陈相又不敢用。”
“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机会装病,对外举荐高唐令刘备,暂代平原相一职呢?”
“我等行事,既不会影响陈相的名声,又能以雷霆手段解决当前的内忧外患。如此,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的目光,又看向刘备。
陈群本以为是郑平想当这平原相,却不曾想郑平会举荐刘备。
刘备也知道,此刻不是退缩的时候了。
郑平已经将路铺好,就等刘备往前一踏步了。
“陈相!”刘备起身,向陈纪拱手一礼,郑重其事地道:“高唐县太小,下官和郑县丞的部署,虽然能定高唐县的黄巾,却不能定平原郡的黄巾,亦不能举平原郡九县之力,去平定整个青州的黄巾。”
“下官斗胆,请陈相给予机会。”
“此事若成,功劳皆可与陈相,下官决不贪功;此事不成,下官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牵连陈相。”
刘备的决意和胆气,再次令陈纪吃惊。
一县的县丞和县令,相继请一郡国相退位让贤,这普天之下也是头一回了吧?
陈群欲言,但被陈纪挥手阻止。
“刘备,威逼上官,其罪当罚。你就不怕本相,将伱依律法办吗?”陈纪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凛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