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凛西见她此态,只是忍不住笑。
沈暖玉见他心情好,就一副自己做主了的模样,说:“妾身明日带娇娇出府去玩。”
高凛西揽她腰肢,并不阻拦,只是问:“去哪里玩?”
沈暖玉笑说:“回二叔家里,看攻书的哥哥去。”
高凛西点点头,倒还有赞同的意思,“读书清苦,你去看看他也好,带上些吃食,另外我新得一些好纸,明日去书房自取,给他带去吧。”
沈暖玉都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这还是高寒冷么,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说话了。
倒像是农奴偶尔翻身,怀疑地主进一步盘剥的那种心态。
高凛西看着她那一双碧清的妙目,带着探究般的看着自己,便失笑问:“这般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沈暖玉被问的不大好意思,小偷一般,倏忽转了眼,看向别处。
高凛西却不打算善罢甘休,手捏在她腰侧,细细的揉捻,示意她转过头来。
沈暖玉偏就不转,趁他不备,倒还巧妙脱离了他的桎梏,拿起帕子,站在高几旁拭兰叶上的灰尘时,回头教育他说:“侯爷这便是大意失荆州了吧。凡事如此,越是觉得拿稳的事情,越容易失之交臂,切莫要大意了。”
一天之劳心劳神,高凛西也觉得乏累,顺势仰躺在炕上,连枕头也不说枕,只是双臂回合,垫在头下面,闭幕养神说:“今日方知娘子倒还会参禅了。”
“娘子”一词被说的那么自然,夏日黄昏,屋里那么静,粘在帕子上的浮灰,在沈暖玉手上轻轻的颤了一下。
她回首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仰躺在炕上,感觉心里微微一动。
良久,听谭婆子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哥儿,姐儿睡的真稳,真真招人喜爱。”
馨香笑着接:“才是吃完了奶,妈妈坐下喝杯茶歇歇吧。”
谭婆子看丫鬟全都退了出来,就知道侯爷和三奶奶夫妻二人在屋里,往里指了指道:“侯爷今儿归家倒是早,吃晚饭了不曾?”
馨香看看外面天色,也得有五六点钟了吧。这认钟的方法是近来跟着自家奶奶学的。把十二时辰分做二十四时,倒还多有不习惯呢。
“还不曾吃,看光景,侯爷大致是太过劳累,睡着了。奶奶又不忍心叫醒,饭已经从厨下取回来了,在锅里温着。”
谭婆子听了点点头,夫妻两人单独在屋,也不便请安,又和馨香,巧萍等人闲话几句,自行去了。
屋里没人说话,安静的能听到高凛西熟睡的平稳气息声。沈暖玉倒将廊下的话听的一清二楚,靠坐在小炕桌旁边,高凛西头上,一锭一锭的数着所攒的银子。
短短一年,也攒了尽八百两有余,原先的那个小钱匣子已经装不下了。
起身要送回去时,高凛西倒是醒了,朦胧间见着小女人笑眼盈盈的看着他。亦是觉得心里面暖暖的,连带着看怀中捧着的红漆盒,里面务必是银子,怎么来的,两人心里都心知肚明,一点子银钱,她愿意折腾,欢喜就好,倒也不愿意点破。
至于京华书店的那个华永惟,听荀穆遮遮掩掩之言,确实是长得英俊无疑了。
“我记着你曾说我长得好来着?”
沈暖玉看不出他那是什么脸色,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定定的望着他笑,“侯爷长得是好,妾身从不说谎话。”
这话大约她自己也不信。这一年,要细细统计的话,怕是超过了以前二十五年积攒下说过的所有谎话。
“那比……”高凛西及时止住了话头,凭他自身的骄傲,倒不屑于同他人比较。
“比什么,怎么不说了?”沈暖玉笑着推开他去放银匣,她方觉得这一段时间的日子不似从前那么难过了。
吃完饭到舒云院去稍坐,之后又转去安怡居请安。
老太太和三太太殷勤备至,听话里话外,弦外之音才知道,二太太嫌操劳,把部分管家之权,又下放到了三太太手里。
一家里又是其乐融融,子孝孙贤的氛围了。
不过倒是也预见,用不了多时,就又会是一场循环。
这家里也就全靠这般制衡。
“妾身答应了娇娇的,晚上帮她扎纸花。”从安怡居出来时,沈暖玉握着高宜娇的小手,笑对高凛西说。
高凛西道:“大晚上扎什么纸花,你既然带她到暖风院,不如温习温习白天先生教的功课。”
高宜娇不是心思的嘟了嘟嘴。
等回到暖风院的时候,沈暖玉坐在小炕桌上陪高宜娇写字,高凛西逗两个小孩子,亲亲这个的额头,那个的脸蛋,一改平日人前威严模样。
就连李嬷嬷和桂嬷嬷,两个平素在高凛西面前拘谨放不开的人,这会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高宜娇字也急着去逗弟弟妹妹,把一篇字写的歪歪扭扭的。
沈暖玉倒还替她遮掩,塞在宣纸堆里,只说是,写完了。
高凛西将怀中的孩子教由桂嬷嬷抱着,按过高宜娇的胳膊,说:“写的字在哪,拿过来我过目。”
高宜娇怯怯的说:“在……在母亲那里。”
高凛西看向沈暖玉,“她写的字在哪里?拿过来我瞅瞅。”
沈暖玉笑说:“天不早了,侯爷还不去洗漱,娇娇的字我检查完了。”
高凛西一看她母女两人的光景,就知道是合起伙来愚弄他,把小炕桌拽过来,在宣纸堆里翻了翻,终于翻出来高宜娇所写的那一张。
沈暖玉见他拿着纸,脸色明显是变了,移过身来,转移话题笑说:“妾身小时候也贪玩……”
高凛西把纸往旁边一扔,径自起身到外屋去洗漱了。
高宜娇躲在椅子旁,见他爹爹一出门,反倒哇一声哭了起来,眼泪瞬间就下,拿袖子擦着,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爹爹不要娇娇了,有了弟弟妹妹,爹爹就不要我了……”
高凛西顿步在珠帘前,听这话,怒气反倒还更盛了,“这么小的孩子,倒还知道攀赖了,依你之言,我以后还不能管你了,我看你再哭一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