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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酒家楼上的包厢,众人坐定。
顾贤和给江宁倒了杯茶,羞惭道:“草民不知今日竟会碰上刘方,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江宁拿起茶杯啜了口,笑道:
“这与顾先生又有何干?
再者本官今日出游,本就打得是轻车从简的主意,尽量低调些得好。”
说着,他看向一旁站立侍候的百户龚越道:
“待会儿太湖泛舟时,你只消挑一些机敏的弟兄跟我便好,切不可太过招摇。”
龚越当即领命。
而坐在旁边女眷一桌的贺玉瑶听此,走过来对贺然道:“父亲,女儿晕船你是知道的,这次便不去了吧。
索性女儿在苏州与左布政使的千金熟识,今日正好去见见她。”
“如此也好,省得到时还要照顾你,搅了大人雅兴。”
江宁听得两人对话,下意识转头看去。
不想正好对上了贺玉瑶投来的目光。
似娇似嗔,眉目含羞,端的是勾魂夺魄。
江宁承受不住,连忙别过脸,却又瞧见郑芳蕊正紧紧盯着自己,眸中好似带了些别样的异味。
由此,他颇为尴尬道:“芳蕊,你不用伺候老爷了,去一旁吃饭吧。”
郑芳蕊盈盈一礼,走到一旁的女眷桌上。
今日第一次见到她的顾贤和,瞧见这一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显然,江宁对郑芳蕊的态度不似寻常婢子,她又长得异常娇美,清丽脱俗,两人难免就有什么关系。
顾贤和捋了捋胡须,叫来一旁的郭管事,小声嘱咐:
“老爷我给江大人夫人准备的厚礼少了一份,你且去再置办些。”
一顿饭,宾主尽欢。
饭毕,贺玉瑶带着两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乘上一顶轿子赶往苏州城。
而江宁等人则是扮作寻常书生来到了太湖。
值得一提的是,龚越知道自家大人要来游湖,便早早派人前来搜查探寻,将可能的危险扼杀在了摇篮里。
此时太湖周围,尽是内厂番子扮作的旅人小贩。
表面看起来,却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在东道主顾贤和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湖边的小亭。
“大人,今日天气正相宜,泛舟游湖,采菱游戏最是美妙。
待得我们游湖完毕,来此喝酒畅谈,吃菱观景如何?”
江宁点了点头,赞道:“大善,顾先生有心了。”
众人正说笑间,一艘船舫突然从重重叠叠的莲叶间驶了出来,正是朝着岸边而来。
而随着距离近了,几个年龄不一的书生从船舱走了出来。
身旁还跟着两个娇俏的小娘。
一边饮酒,一边与小娘说笑作乐。
好不风流。
而其中一个中年书生饮完了杯中酒,忽地瞥到了岸上的郑芳蕊。
瞧她一身翠色衣裙,如小家碧玉,不由得眼睛一亮。
“好好好,不想今日出游,竟是还能遇上如此美人。”
其余几人听了,也纷纷将目光投向郑芳蕊,纷纷赞颂起来。
“不错,娇而不艳,媚而不俗,当真是好清丽的美娇娘。”
因为船离得岸边很近,所以几人的对话自是传到了郑芳蕊的耳朵里。
她当即把俏脸一板,面露嫌恶地退后几步。
不想江宁就站在她旁边,这么一退,身子登时贴上了自家老爷。
郑芳蕊一惊,连忙轻挪玉足,垂着脸站到了他的身后。
这时,顾贤和看清船上众人样貌,不由得呵斥道:
“子畏不可无礼。”
那唤作子畏的书生惊道:
“呀,原是顾老爷。想来那小娘便是贵府女婢吧,这却是正好,我这便上岸,将如此美人绘下,不失为一桩趣事美谈。”
听了如此放浪形骸的话语,众人都是皱起了眉头。
江宁看向顾贤和道:“这位是?”
“大人,此人是吴中才子,唐寅,他身旁的便是其好友徐祯卿、文徽明和祝允明三人,一齐并称为吴中四大才子。
唐寅其人最喜画仕女图,今日有幸得见大人的侍女,想是觉得美貌想将之画下,一时间才冲撞了大人。
若大人不耐烦见他们,我这就叫人把他们赶走。”
江宁恍然,连忙道;
“不必,既是四大才子,一齐请上来相见便可。
唐寅之名,我可是早有耳闻啊。”
可不是早有耳闻。
这位主儿少年成名,意气风发,不想科举后卷入舞弊案失了功名,随后一生穷困潦倒,失意非常。
但他的字画,却是在民间极受欢迎。
顾贤和听了江宁的话,连连点头,忙差人叫唐寅等人上来。
后边的郑芳蕊听了两人对话,又见得江宁竟然主动把这些轻浮书生叫上来,只觉忽略了自己,心中又羞又气。
只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好直接发作官家小姐的脾气。
“子畏快来与我向大人见礼。“
顾贤和拉着四大才子上前,介绍了下江宁以及郑芳蕊的身份。
唐寅这才恍然,连忙收起轻浮的神色,躬身道:
“草民不知这位姑娘是大人婢子,冲撞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江宁微微一笑,道:“不知者不罪。”
唐寅见他态度随和,放下了心,又忍不住大着胆子道:
“大人,草民见了您的侍婢,心中实在难耐想将其画下,不知可否如愿?”
“这如何不可。”
江宁笑着应了下来。
若是能得唐寅一副仕女图,可遇不可求啊。
而郑芳蕊见他连问都不问自己,便直接答应下来,心中更气,轻跺莲足,双手在身前交缠,将俏脸别了过去。
江宁注意到她的神色,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唐突了,连忙走过去低声好求道:
“芳蕊,这位是吴中有名的才子,丹青难得。
寻常若是得上一副,便可当作传家宝物。
你看?”
郑芳蕊听得他话中之意,下意识以为是要把自己的画作当作传家宝,不禁又喜又羞。
只是一想到自己要在那么多人面前,一动不动地站着任人画下,不免难为情起来。
不过她到底还是微微颔首,美目盯着江宁,嗔道:“既然老爷都这般相求了,奴婢焉有不应之理。”
“好好好,我就知道芳蕊最是贴心。”
江宁一喜,也不顾老爷身份,说了许多讨巧话,叫娇娇滴滴的小娘子,又红着脸垂下了头。
紧接着,唐寅取来笔墨纸砚,将站在亭中的郑芳蕊画了下来。
一众人等皆是好奇地观看。
不过寥寥几笔,一个气质出尘的仕女便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这时,一旁的祝允明忽然惊道:
“啊呀,如此倒叫唐子畏将十美图画就了。”
江宁心中一动。
历史上唐寅确实画了《十美图》,名气甚大,莫非他今日阴差阳错的,便促成了此事?
他当即询问出声。
祝允明解释道:“子畏与草民打赌,在一年内将十名我等四人公认的美娇娘画下,创作十幅仕女画,草民便与他五百两纹银作润笔费。
此前已是堪堪九幅,今日得见大人侍女,却是将最后一幅画成了。”
“原来如此。”
江宁恍然。
要不怎么说四大才子皆风流,打的赌都那么雅致。
旋即瞥了一眼,但见唐寅趁着说话的功夫,竟已是画得差不多了。
端的是技艺非凡。
江宁啧啧称赞了几句。
唐寅一边画,一边谦虚道:“倒是在大人面前献丑了。”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接着道:
“草民昨夜宿于船舫之上,作了一副别样的画儿,大人可有意一观?”
“自无不可。”
“我去拿。”
祝允明自告奋勇,连忙回转船舫那个,不一会儿便小心地捧着一幅画卷回了来。
“大人请看。”
“啊呀。”
江宁惊叫一声,似是被吓到了,目光却舍不得从画上移开。
因为,这赫然就是一幅风月之图。
而且栩栩如生,叫人兴致勃勃。
其中娇娘,好像还在哪里见过。
江宁四下看了看,将视线锁定在四大才子身边的一个小娘身上。
是了是了,简直一模一样。
那小娘见江宁看来,脸色顿时绯红一片,嗔怪地看了眼唐寅。
而郑芳蕊见众人说笑,又拿着一幅画在看,还不时交流几声,只当是唐寅画完了,便好奇地走过去。
想要看一看自己被画成了何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