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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中,皇城根下的一处茶楼。
普通小厮打扮的张和,引着扮成公子哥儿的江宁,来到了二楼雅间。
让张和守在门外,江宁独自推门进去,便见一个大汉坐在位置上。
见得他来,大汉连忙起身道:
“下官锦衣卫南镇抚使向远,见过江大人。”
“向大人不必客气,快坐。”
江宁坐下,拿起茶杯啜了口清茶,道:
“本官前日在码头见了向大人,便知你的心意。
当即遣人悄悄打探接应,现在可算是相见了。”
向远陪着小心道:“实在是非常时候,需得谨慎再谨慎。”
江宁皱了皱眉头。
他原本就奇怪为什么要这般大费周折,现在看来,里边没有那么简单。
“还请向大人直言相告。”
向远当即解释道:
“大人所有不知,你前阵子在苏杭闹出的动静,已是早早传到了京城。
司礼监、东厂与锦衣卫已是坐立难安。
他们由此定下了计策想要扳倒大人,甚至南京礼部尚书张升张大人也参与了其中。”
“张升?”
江宁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这老东西得了张明瑀被他亲手杀死的消息,怎能不恨他入骨。
“接着说。”
“是。”
向远应了声,继续将事情娓娓道来。
江宁听了,这才明白。
那牟斌对他忌惮不满,为了权力想要借机将他铲除。
可手下的北镇抚使张采不那么想,对锦衣卫要力配合东厂行动的命令也十分不满。
这时得了风声的苗逵当即接触了他几次,成功策反,准备与内厂一起反制东厂和锦衣卫。
只是他江宁不在京城,内厂群龙无首。
苗逵和张采又不好亲自南下,便想了个法子,也就是联络同样对境遇不满的向远,趁着他来南京之际,将此事告知。
可遗憾的是,牟斌和王岳、范亨定下的具体计划,他们却几无所知。
不过这依旧让江宁大为警醒,开始思量起如何趁着这个大好机会,一举拿下东厂和锦衣卫。
这时,张和突然走了进来。
他凑到江宁耳边小声道:“大人,周主事来了。”
江宁目光顿时一凝。
他当即告别了向远,离开茶楼。
回到行辕后,江宁便见到周颂正满脸焦急,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周颂迅速起身,走过来道:“京城闹翻天了。”
“怎么回事?可是与东厂和锦衣卫有关?”
“大人知道?”
江宁点了点头:
“适才我面见锦衣卫南镇抚使向远,他有意投诚,向我告知了此事。
只是具体内情,却是一无所知。本欲遣人调查,不想周主事恰好来了。”
“原来如此。”
周颂顿了顿,继续道:
“大人可还记得前番属下派人,与你说陛下沉迷玩乐,不思朝政一事?”
“自然,我还叫张和传讯,要你密切监视朝堂。”
“属下得了吩咐后,日夜探查。
终于探听到是几个内侍,忽然投靠了刘瑾、谷大用等人,蛊惑他们以玩乐哄陛下高兴,如此便能像大人一样位高权重。
而此八人竟是偏听偏信,真的如此作为。
陛下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彻底荒废了朝政。
由此,外廷群臣正想着将他们一网打尽,肃清陛下身边的佞臣。
甚至……”
“甚至我也在其中,是不是?”
江宁呵呵一笑。
“不错,随着宫中的消息流传到民间,逐渐有了是大人指使的说法。
为的就是让陛下倦怠朝政,以行权臣之事。”
“当真是好大的名头啊。”
江宁的笑容逐渐变得讥诮起来。
周颂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
“后来,属下又听了大人吩咐,找机会去与周尚周公公秘密接触,这才终于得到了他们的盘计划。
属下不敢耽搁,便连忙来寻大人。”
“计划如何?”
“司礼监、东厂与锦衣卫密谋,先是引诱刘瑾等人蛊惑陛下,旋即栽赃陷害于大人。
如此便可使得百官上书陛下,请求处置大人。
待到陛下拒绝时,他们再退而求其次,恳求陛下将大人收监调查。
为堵悠悠之口,陛下不得不答应。
介时,厂卫逮捕大人之际,便能以拒捕罪名将大人当场格杀。
大人一死,刘瑾、谷大用等人,亦可轻易拿下。”
江宁听了,非但不怒,反倒抚掌大笑:
“好好好!当真环环相扣之妙计!
也难为他们为了江某一人,便布下如此大局。
本官荣幸之至啊!”
说着,他招了招手:
“张和,弄些酒菜来,我要与周主事喝上一杯。
如此快事,无酒可是少了些滋味儿。”
张和应了声,连忙离去。
周颂拱了拱手,道:“看大人如此胸有成竹,可是已经有了反击的手段?”
“不过一些雏形罢了,正要与周主事细细商议一番。
不过不急,我们边喝边聊。”
江宁表现得十分镇定。
他是内厂的主心骨,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所有人都能乱,就他不能。
周颂听此,只得按下心中的急切。
不多时,酒菜便摆了上来。
江宁招呼张和一道坐下,喝了口酒后,问道:
“现如今外廷朝臣如何了?可是已经都联合起来了?”
“还未到达这般险境。
不说武将勋贵大多倾向大人,文官中礼部与户部,甚至吏部一部分人,都依旧持着中立。
最主要的是,三位阁老之一的李大人,也并不与另两位为伍,尚且在犹豫状态。”
江宁点了点头。
李东阳确实和刘健、谢迁大不一样,他是真正为国为民的,也没有像他们一般那么功利。
当初江宁第一次见弘治的时候,也就属他态度最好。
其余两个,废话多得要死。
就在他们商议的时候,女扮男装的贺玉瑶突然求见。
江宁招她进来,又向周颂介绍了一下她的身份。
周颂虽是惊奇,但也友善地点了点头。
贺玉瑶意识到眼前老者的身份后,行了个礼,便对江宁道:
“大人,属下拿出了内厂的招牌,那位高老爷欣然应允了。”
“如此甚好。”
江宁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此事现在却是不急了,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贺玉瑶闻言,看了眼周颂,明白过来什么,连忙道:
“属下不打扰大人议事了,这便告退。”
不想江宁直接叫住她:“无妨,你既然已经入了内厂,留下来听便是。”
信任,是很好的一种拉拢手段。
贺玉瑶美眸一亮,娇声称是。
她对江宁的表现无比受用。
“周主事,麻烦你与贺主事将事情再说一遍了。”
周颂应了,重新讲述了一遍。
贺玉瑶听罢后,蹙着柳眉,似是在想些什么。
江宁不由得问道:“贺主事有法子了?尽可畅所欲言。”
“属下确是有些浅见,大人且一听。”
贺玉瑶抿了抿不点而赤的嘴儿,说道:
“内厂的职责本就是为了监察锦衣卫与东厂。
为今之计,大人不若先行秘密潜回京师,面见陛下,又透露些消息,叫厂卫以为我们要先行下手,逼他们狗急跳墙准备出手。
然后我们再拿出东厂的一系列罪证,乃至谋逆罪名,先发制人,将其一网打尽。
不过这只是属下一点粗浅想法,内里还需好生详细筹谋一番。”
一席话说罢,周颂与张和皆是惊愕地看向贺玉瑶。
江宁也是眯起了眼睛。
不得不说,这个计策,与他所想倒是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
只是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却有些过于狠辣了。
这个女人,当真叫人捉摸不透啊。
“大人以为,是不好?”
贺玉瑶见江宁沉默不语,莫名地忐忑起来。
江宁摇了摇头:“非是……”
恰在此时,龚越走了进来,禀报道:
“大人,南京礼部张尚书,邀您去秦淮河来宾楼一聚。”
江宁闻言,嘴角微微勾了勾,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