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娆的目光不断在男人脸上徘徊,试图从他的神色中找到什么端倪。
这人突然变得这么大度慷慨,诚意十足,究竟是在装模作样哄骗她,还是良心发现做回了人
看来答案,只有试探了才知道。
“世子爷好算计,谁不知道你十三岁便精通六艺,箭术更是百发百中,无一败绩,你跟我赌,根本没悬念,完全不公平!简直就是在欺负人!”
阮娆故意不依不饶。
裴璟珩没有争辩,转头取出一支箭,咔嚓一声掰掉了箭头。
“这样可算公平”
阮娆倏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目光不断在他脸上徘徊。
他对她,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莫非……
阮娆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由暗暗生出一丝窃喜。
且让她再试探一下。
阮娆勾唇一笑,摇曳着腰肢走了过去。
“不行呢,还得蒙上眼。”
她在他眼前扯下发带,青丝瞬间如瀑般垂落,顺着她纤弱的肩头,滑落在纤细脖颈下袒露出的雪腻肌肤上。
眼波流转,眼神勾缠,一举一动皆魅惑。
裴璟珩不由自主被她牵引了视线,目光往下,扫过那精致美丽锁骨之上的一点朱红,流连了几眼。
他的神色倒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
阮娆目光盯紧了他的神色,慢慢踮起脚,举着发带凑近他的眉眼。
呵气如兰的吐息,如温热的羽毛,缓缓攀爬上男人的胸膛,喉结,下巴,最终在一指的距离停住。
如此近的距离,二人甚至能清楚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任何微妙的情绪都无处遁形。
但很遗憾,阮娆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寻常的情绪波动。
男人的那双眸子,如古井深潭,幽暗深邃,即便她离得这般近,近到快要亲上他,他的神色是一样的平静无波,格外清冷淡漠,甚至连呼吸都不曾乱。
试探了半天,原来方才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阮娆有些意兴阑珊,收回踮起的脚,将手里的发带一下扔给他。
“我够不着,你自己系吧。”
带着甜香气的发带一下扑面而来,裴璟珩回过神,一把接住,顺从的蒙住了眉眼。
阮娆怕他作弊,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放心地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握住拳头隔空朝他鼻子比划了一拳。
“啪!”
手腕被他骤然抓住,力道生疼。
“不要挑战习武之人的本能,很可能会丧命。”
他声线低沉,松开了她的手。
阮娆揉着发疼的手腕,心里一阵后怕。
如此敏锐的反应力,怪不得在水里把他缠成粽子都杀不死他!
即便他将来真对她动了心,她就真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刀刺进他的胸膛吗
看来亲手杀他这事儿,真得从长计议了。
阮娆压下起伏万千的思绪,抄起弓箭砰砰砰连射三箭,箭无虚发,全都落在了靶中红心里,呈三角状分布。
“该你了。”
她将弓递过去,让出位置。
男人循着记忆站定,连搭三箭,展臂拉弓,身形如竹如松,浑身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感。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后,三支没有箭头的尾杆,全都齐齐扎进了靶心正中间!
阮娆愣愣看着,突然被这眼熟的一幕刺痛了眼睛。
那年春狩,百官面前,英姿勃发的少年三支无头箭同射,击穿靶心,从此一战成名,破例被赐封禁军校尉。
那时的他们已三年未见,再重逢,他已年满十三,长成了挺拔俊朗的少年,武艺卓绝,光环夺目。
从那天起,裴璟珩三个字在她心里变了味道,不再是青梅竹马的世交哥哥,而是压在心底难以启齿的绮梦。
情窦初开,怦然心动,他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道耀眼光芒。
她向往他,如同飞蛾向往光明,情不自禁,难以自拔。
但她那时却忘了,飞蛾向往光明,注定是一场献祭的悲剧。
阮娆心中一阵发冷。
死过一次才明白,男人再好,哪有自己重要
情爱又不能当饭吃。
眼前的男人再耀眼,再优秀,她也不会再心动分毫。
因为她的心,早死透了。
“不愧是殿前司指挥使大人,果然好箭法。”她若无其事的勾起唇角。
“行吧,愿赌服输,我答应继续为你卖命,但你答应我的条件,也得先兑现。”
她朝他伸出了手,怕他看不见,几乎伸到他鼻端。
裴璟珩没有动,声音依旧不紧不慢:
“天下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先付银子的道理。”
“你把盐井位置和账册默出来,十万两归你。查出京中所有细作名单,九叶莲归你。一切事情结束,你离开裴家,我为你作保,送你回你真正的亲人身边。”
阮娆冷冷一笑。
“呵呵,看来裴大人不仅官儿当得好,这算盘打得也极好。”
“谁说天下买卖没有先付银子的道理先付的,那是定金。”
说话间,她趁他看不见,冷不丁一把扯下他腰间的钱袋。
“哟,随身都带着一万两银票呀,果然是位高权重的裴大人。”
她挑了挑眉,从容将钱袋塞进袖子里。
“这点定金我收下了,算是再次结成盟约的信物。您慢慢玩,我先告辞了。”
少女转身走了,鼻端的甜香味却久久不散。
裴璟珩缓缓摘下蒙眼的发带。
远去的火红背影裙袂翻飞,如一朵盛放的石榴花,热烈,艳丽,光彩夺目。
跟她真实的性情一样,张扬,倔强,不服输。
他缓缓低头,看着手中握着的发带,上面还残存着她身上那股勾缠人的甜香味。
半晌,他将那发带揣进了怀中,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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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娆回了院子,就见木槿正在香嬷嬷的督促下老老实实地干活,累的汗流浃背,无比狼狈。
其他人也都各司其职,似乎都挺信服这个新来的管事嬷嬷。
香嬷嬷转头见到阮娆回来,立刻低眉顺眼走上前来行礼。
“姑娘,世子爷派老奴来好好侍奉姑娘,任凭姑娘差遣。”
“世子爷发了话,今后姑娘无论去哪,都要带着老奴。”
这是任凭差遣这分明是安插眼线!
阮娆冷冷觑了她一眼。
“我和世子爷,究竟谁是你的主子”
“自然是姑娘。”香嬷嬷恭敬道。
“那不就对了。”阮娆冷冷一笑,“既然我才是你的主子,为何你要听他的话”
“镜花水月阁是我的院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听明白了么”
“是,老奴听明白了。”
香嬷嬷弓腰欠身,眉眼低垂,看上去十分恭顺。
但阮娆却总觉得,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
“喏,解药。”
阮娆扔给她一颗丸药。
“谢姑娘。”
香嬷嬷恭敬接过,塞进了嘴里。
阮娆再次看了她一眼,这才打消了疑虑,转身上楼了。
身后,她看不见的地方,香嬷嬷眼皮稍抬,不动声色地吐掉了嘴里的东西,自去忙了。